“哦?”
刘氏听了珍珠一翻添油加醋的哭诉,倒是对那素未谋面的庶女多了几分兴趣。
“没成想月晴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倒养了个有脾气的女儿,张嬷嬷。”
“奴婢在。”
“你亲自去请。”
“是。”
小院中,杨姨娘正自忐忑不安,看着一边淡然安坐的青青,犹豫着说道:“青青,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向夫人赔罪······”
“不用”
青青伸手抚平了自己卷皱的衣角,淡淡的说道:“她是不会惩罚我的,这又是记名又是定亲的,想必是要利用我有所图谋,既如此,我当然要好好的讲讲价。”
“这,也不知夫人到底在盘算什么,到底要把你许给什么人家,若是那肮脏不堪的·····不行,我得去求求老爷!”
杨姨娘说罢便挣扎着要下床,青青忙上前扶住她,说道:“她这么做,难道我那个爹会不知道?你去求他,有什么用?”
“我······”杨姨娘眼眶泛红,急得只要哭出来
青青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不用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张嬷嬷环视着屋子里简陋的桌椅,轻轻压下了眼底轻视之色,拿起手帕来咳了一声,微微行了个礼。
“老奴给二小姐请安,夫人有请二小姐,请二小姐随老奴走吧。”
“有劳张嬷嬷,请带路。”青青站起身来,躬身还礼。
张嬷嬷一愣,原以为看到的会是个粗俗小丫头,没想到却是个有礼有节的端庄姑娘,那一身破旧的衣服都掩不住她的傲然风华,心下诧异,暂且收起了轻视,恭恭敬敬的迎了青青出去。
青青活了十五岁,还是第一次来到沈家上房,门口的小丫鬟打起门帘,一股袭人的檀木香铺面而来,雕花的砖,精致的桌椅,和自己那破败的房间简直是天地之别,她定了定神,走到房间中央朝上方端坐的女子缓缓跪下。
“青青给夫人请安。”
“抬起头来”
刘氏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下方的少女,眉目如画,眼神清澈,头发黑亮如漆,倒是个美人坯子,忽然想起杨姨娘来,不由的心头生厌,冷冷道:“起来吧。”
“谢夫人。”青青站了起来,不卑不亢的立在那里。
“你为何穿着个小厮的衣裳?”
“青青平日要帮大娘们做些粗活,穿小厮的衣裳,做活方便。”
“你这是怪我苛待了你?”刘氏皱起眉头,看向青青。
“青青不敢,夫人自是宽和容人,可是刁奴欺上瞒下,克扣用度,平白坏了夫人的美名。”
“所以你心存怨气,连我派去的人也敢折辱?”刘氏的眼里带着厉色。
青青屈身行了个半礼,说道:“并非青青对夫人不敬,实在是那珍珠姐姐口出恶言,骂我是奴婢生的贱种,可夫人说过要把我记在名下做嫡女,珍珠姐姐如此秽言,置夫人的慈爱与何处?”
刘氏缓缓的看着青青,半晌说道:“倒是小瞧了你,如此说来,是个聪明人。”
“再聪明也得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性命前程全系在夫人身上,夫人无需忧心。”青青垂下眼睛,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刘氏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青青身边,重新审视着青青。
这个丫头,倒比自己想象的伶俐的多,也好,省的到了程家,不知进退,漏了马脚,平白惹出事情来。若是她敢耍花样,将来等大公子倒台,捏死她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
这么一想,刘氏的心情舒畅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三分笑。
“来人,珍珠对二小姐不敬,拖出去打十板子,扣她一月份例。将厨房,偏院等苛待二小姐的大娘,管事一律免了差事,打发到洗衣房做粗活。”
说罢,转过头来看着青青,“如此,你可满意?”
青青微微低着头,恭敬说道:“夫人赏罚分明,治家严谨,青青心悦诚服。”
“好个灵透孩子,那我便与你直说了吧,镇国将军家向大小姐求亲,无奈你大姐突染重病,为了不损两家情谊,便以你这位嫡次女替之,你到了将”军府后,该怎么说,怎么做,你可明白?
青青见与自己所料不差,这桩亲事,定有蹊跷!为了不让刘氏疑心,立即跪下道:“一切但凭夫人吩咐。”
张嬷嬷忙上前搀起青青,笑道:“老奴先恭喜二小姐了,将来成了将军家的大少夫人,可一定多多帮忖沈家啊。”
“青青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不敢有负沈家!”
“嗯。”刘氏满意的点点头。
“今日便搬去梧桐苑吧,张嬷嬷,找人来给二小姐量衣打首饰,再请几个女先生教她琴棋书画,虽说现在学也晚了,可总得有个花架子唬人吧。”
“是,夫人果然思虑周全。”
“啊,对了,另外把杨姨娘挪到秋枫院的偏房吧,再拨两个人伺候她,怎么也得让我们的二小姐无后顾之忧啊,对吧?”刘氏笑着看向青青。
“夫人仁慈,青青感激涕零,还有一事,求夫人恩准,浣衣房的小丫头红儿是个忠厚老实的,青青想请夫人遣了她去照顾杨姨娘。”
“倒是个孝顺孩子,就依你。”
“谢夫人!”青青行礼道。
送青青出了上房,张嬷嬷回到刘氏身边,小心的试探道:“夫人真如此放心这丫头?”
刘氏眼里泛着冰冷的光,缓缓说道:“月晴性命在我手上,量这丫头也不敢翻出什么花样来,把海棠派去梧桐苑,好好盯着她!”
“是!”
梧桐苑是个两进小院,虽不大,却是个清凉雅致的所在,院里的月季花与芍药花开的正好,蝴蝶穿梭于花间,微风轻拂,淡淡的花香随风而至,让人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青青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换了身粉色的襦裙,打消了梳头丫鬟想在她脑袋上大动文章的念头,只简单将头发挽了起来,斜插了根银簪,看起来别有一番清丽脱俗的味道。
梧桐苑的丫鬟们等候在院子里,见青青出来了,一齐俯身下拜道:“奴婢们见过二小姐!”
“起来吧。”青青淡淡的说道。
“谢小姐!”
青青一个个打量着她们,忽然看见一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是那天劝阻珍珠的粉衣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青青指向她。
“奴婢是海棠,见过二小姐。”粉衣丫头应声行礼道。
“嗯,你以后便是我的贴身大丫头,我房中一切事务交由你打理,除你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我的房间,听明白了吗?”青青看向她。
“是,奴婢谨记。”海棠应道。
接下来的日子,梧桐苑变得热闹起来,给青青量身做衣服的,挑布料花样的,看首饰图纸的,还有各路琴棋书画的教习师傅,教规矩的嬷嬷往来不息,倒把个青青缠的一丝空隙也无。
这日傍晚,送走了最后一位教习师傅,青青浑身酸疼,斜倚在榻上不想动弹,海棠端茶进来,见状忙上前放下茶盘,半跪着给青青捶腿。
“小姐这一连十几日都不得空闲,可真是辛苦了,要不要奴婢明日请大夫来给小姐来开两剂补身的药来?也可对嬷嬷们说小姐身子吃不消,正好歇两日。”
“大夫?”青青心中一动,坐起身来,对海棠说道:“不用捶了,我有些饿了,你出去吩咐人给我准备晚饭吧。”
“是。”海棠应声慢慢退了出去。
青青看着她关上了房门,从领口里掏出贴身佩戴的一枚小小玉佩,抚摸着上面淡雅的竹叶花纹,暗暗想道,不知师傅从沧州可回来了?可恨我天天被这些人歪缠,想溜出去也没机会,若是师傅回来,没看到我,不知道会不会着急?
想到此,青青又有些焦躁,玉佩从手中滑落,跌入领口处,沁着微微的凉。
“师傅······”青青垂下眼眸,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淡淡微笑的面孔来,回忆如潮水一样涌过来。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冰冷刺骨,杨姨娘因当年生产时无人照料,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冬日里缺衣少食,旧疾复发,躺在床上发起了高烧,一度烧得昏迷。
年幼的青青四处哀求,希望能给杨姨娘请个大夫,却一次次被人赶了出来。
李大娘更是狠狠给了她一个大巴掌,骂道:“谁家的奴才死了不是席子一卷丢到山上?还请大夫?你这贱胚子也配?”
青青捂着脸,望着被无情甩上的门,心底的仇恨翻涌上滚,直至眼底。
沈家!我们母女欠你什么!终有一日,我要把今日所受的苦全部还给你们!
浣衣房干活的阮婶子是个好心人,偷偷拉了青青到墙角,塞给她几文钱说道:“孩子,婶子也只有这些钱,你快从这狗洞爬出去,找家药铺,捡剂药来,保住姨娘的命要紧。”
青青鼻头一酸,当即要给她跪下磕头。
“哎呀,可使不得,快去吧,姨娘那儿我替你照看着。”阮婶子慌忙扶起她说道。
青青攥紧了钱,从狗洞里爬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的跑着,寻找着药铺。
可是大雪天行人稀少,街上的店铺除了几家酒楼赌场,大都闭了门板歇业。青青遍寻医馆药铺不着,心急如焚,她身上衣衫单薄,鞋子也跑掉了,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想想重病的娘,咬咬牙,继续往前跑着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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