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很好。不需要迫问就能知道答案或许更好。我抚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柔顺，我们亲密地依偎着，她的头靠在我胸前，贴得更紧密了。我嗅着她的味道，她听着我的心跳。或许因为恒温箱打开后那种气体扩散而出的原因，或许是气温过于寒冷的原因，也或者在恒温箱里，她曾被楚灵一直照顾的原因，总之，我只能说，她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即便有，那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恒温箱里那种气体的味道。而她的头发很柔顺，没有丝毫涩感。
我没有照料卧床病人的经验，更不了解之前她都是如何被照料的，但我亲眼看着她的烧伤皮肤以及当今的完美皮肤，因此，即便出于一种本能的忘却吧，我也没有去想她的气味她的头发……
“你呢？”我问，“你怎么在恒温箱里？”
她听着我的心跳，过了好久才回答，“真没想到，我还能治好。”
然后，她又开始啜泣。
这很糟糕。可我一点办法木有。我只能发呆。只能让她在我胸前哽咽。后来，我拥抱她。她也拥抱我。再后来，我们拥抱着起身。我们紧紧地拥抱着，走到那堆衣服形成的地铺前，自然而然的缩进了衣服堆里。
但她很冷，我也冷。我们在如此冷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心情脱谁的衣服。我们在衣服堆里抱着，断断续续的啜泣和断断续续说话中，我知道了，她也是这个被称为“高新科技开发公司”的职员。
她是公司下属诸多工厂之一的，剪刀工厂的成员。
因为在组装剪刀的时候发生了事故，工厂着火了，她被烧伤了。恰好恒温箱小组的研制工作已结束，需要试验品，她就成了第一个试验品，被送入恒温箱。等她醒来，就看到我。然后，看到了恒温箱小组全部成员都成连骨头也无法分辨的尸体。
若非这些坐在沙发上的死尸身上都还穿着衣服，骨头即便碎裂有些衣服还能保持相对形象，她也不会知道，那些满地骨头，就是在她进入恒温箱前见过的，所有的恒温箱小组的全部成员。
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几个，都是剪刀工厂研制人员和家属，一起死于那起事故。
就像她严重烧伤后才知有个恒温箱小组——但这恒温箱既非微波炉也非烧烤箱，却是治疗烧伤病人的无菌恒温箱。
在这家高新科技开发公司里，除了剪刀工厂恒温箱，还有公共用品工厂食品加工厂罐头厂日用品厂等等众多的，可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厂。
她所知道只是，在这被隔离的树林地带，分三个区域，一是外围隔离带用来保密，不让外人进，也不让研制人员离开。
没有脱离公司的情况出现。至少她不知道有人脱离公司。
一是工厂区域。各种工厂围成圈子，把正中的公司驻地罩在中间。监控画面里那片废墟和高楼就是公司总驻地。所有的研究人员，以及工作人员的任务安排职业安排，都出自于那里。
在那场事故中，公司总部变成废墟，通常性研究人员工作和休息的高楼成了空无一人废楼。之后，除了各个工厂以及设置在不同地点的监控人员不得离开监控带，平时的工作，都是晚上在原来是总部的废墟和高楼那里，白天到各个工厂。各工厂都不得有污染环境的饮食排泄等情况发生，所以也不会设置诸如厨房厕所类相关设施。
对于工作人员的进入工作地点和离开，也都需要经过严格检查。
这些严格检查主要是，确保机密资料和未成熟产品不得泄露。
没有电话。
除了系统内部的网络，无法进行任何对外联络，除非是，高层领导小组。
严格说，一切的安全事项都进行过全盘设置，然而公司还是忘却了一个重要的，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把公司设置在群山环绕的死谷带。在这种地带，到了冬季，干枯的树叶和树木就会积累起来。事故的原因就是这样一场山林大火。
虽然监控人员迅速发现并立刻传出警告，消防设施也立刻开始工作，然而风还是太大，在很短时间内，火灾就完全失控。各工厂尽管设置了完善的防火系统，还是没预料到，大火出现后，一切都是，难以预防。
也许只是场意外。
但在意外之后，她就进入了恒温箱。
“你叫什么名字？”在了解了似乎是一切该了解的东西后，我才想起，我还没有询问她的名字。
“我？”她在我怀里，还在听着我的心脏跳动。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做。
我们拥抱这么久，姿势几度改变，但她听我心脏跳动的紧贴我胸膛的局部姿势，却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我叫楚灵。”她说。
我的身躯陡然僵硬。
“怎么了？”她问。
“你叫楚灵？”
“是呀，怎么了？”
“你的年龄是……二十四？”
“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职业是……见习质检师？”
“对。……可你……”
“你的学历是研究生，毕业院校是国防科技大，学习的专业是金属塑材精加工系？”
我们已经分开了。我瞪着她，她呆呆地看我。过了片刻，她声音颤抖地问：“你……别这样看我。我……怕你的眼神……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她不像说谎。
真不像。
我抱住头，坐起来，然后像刚进来见到她一样，缩在我的双膝上。哦，这真是个舒服的姿势，可以安全地，把自己埋在自己的天地里。女马。我想哭。假如我是女人，我现在就哭。我真受不了。她才是楚灵。我真受不了。我不但最后被骗，一开始就被骗。她说她叫楚灵。而我审问的资料，以及那楚灵离开前告诉我的所有资料，或许都是这个楚灵的所有资料。
也许是，这个楚灵在说谎。
也许是，那个楚灵在说谎。
不过必有一个楚灵是二十四岁，职业是见习质检师，从事金属塑材精加工系，毕业于国防科技大。怎么会这样？假如有第三个女人，会不会也这么自称？我遇到了什么？究竟哪个才是真的楚灵？又或她们都叫楚灵？
我的头已经疼得厉害了。
“有几个楚灵？”呻音声中，我问。
她疑惑地看着我。
……当然只有一个。也可能有重名的。但我的校友里没有重名的。只我一个楚灵。我今年24。现在可能有25了。现在是几月份？你也不知道？秋天还是冬天？这也不知道？嗯，我10月20出生。现在是10月20以后，我就25岁。
……你说国家？当然早就没了国家，这我知道啊。但没了国家一样还有原本的国防科技大。就算城市联盟圈，名义上没了军队，其实，还有很多改头换面后军控企业。这些军控企业或由当今城市管理层接收，或被科学家掌控，或者原本就是些知名的跨国大企业。
……我们这里挂名在午城V区高新技术开发区的一家高科技公司之下，实情如何，作为普通人员是无从知道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我那时候年龄小，印象不清楚，但我知道，即使有国家的时候，对于保密，有些公司比国家还严格的。不如此就无法从各种商战中脱颖而出。
……不明地带？我知道啊。这个并不是什么隐秘。当今所有略带点危险性质厂矿企业，都得选择远离人群所在。现今所有城市，市内和其城市控管周边都不允许有危害公众和环境的厂矿企业，都必须远离城市圈。因此，所谓千里无人区，但凡与周边城市接壤的，里面都有临近城市特意在内设立的实验性质相关工厂。这个，在管理层面上，根本不是秘密。
……你不用疑惑的看我。我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比如你问我技术上东西我一概不会说。研制过程也一概不会说。但其他的，无论什么都无所谓。科学无国界，我们和政治无关。即便幕后掌控人和政治有关，那也并非我们能了解。我们只是一般的工作人员。但我觉得，你没必要疑神疑鬼，仿佛觉得这里有什么大阴谋。一切都是和民生有关。只是新产品开发前的试验。
……金属塑材精加工系其实是没有的，它是研究生阶段选修的一个课题，内容都是金属和塑材的精细加工，涉及钠米技术记忆模式不同温度不同状态下的金属或塑材的物理性质与化学性质，对金属尤其合金塑料建材等的日常应用有很大改善和帮助。属于一种新兴也许不算太新兴学科，但的确是还站在科学的前沿。
……它应用范围很广泛，比如经过这种精加工的金属可以更好的通电或是干脆就不能导电，合金的质量也就是通常所说重量可以很轻，但硬度韧性强度塑性等许多特性都可完全改变。比如塑料制品通常不导电，但经过一些特殊处理简称精加工后可以导电，在某些特性上，不逊于金属。
……我的工作是鉴定经过了精加工的剪刀菜刀日用品如锅碗盆勺等的日常化，怎么能说没用处？经过精细加工的菜刀，不必研磨，只需在火上一烤就会恢复锋利。锅的不粘性能尤其炒菜锅的不粘性能是民生难题之一，号称不粘锅其实都是涂了层涂料，一旦涂料被磨损不粘性能就会失去。而经过我们精加工的不粘锅一旦失去性能，只需先以钢丝球刷净，然后干烧到几乎发红地步停上半分钟就会恢复如初。
……你真不明白这些科技产品的诞生将为大家带来多大便利吗？意识不到这些科技成果一旦被泄露出去会造成多大损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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