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也不与施戚多寒暄了,直接将林运齐召来,账本与施戚对过,让他待会儿去洗个澡,洗了便上任。
正说话时,武独来了,朝施戚点点头,施戚又要拜,武独却一抬手,指指案几示意他坐着,自己则坐到一旁等开早饭。亲兵送上茶,供他喝过,武独只是一句不吭,听众人说话。
所有人都怕武独,这种威严仿佛伴随着他的出现而一直存在,似乎他才是这里最大的,段岭也逐渐发现了这点。
诸事交代完毕,施戚便去收拾打点上任,厅内余下郑彦武独与段岭。仆役上了早饭,三人边吃边说。
“你来做什么?”武独问。
郑彦说:“找一件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
段岭看看郑彦,又看武独,说:“镇山河么?”
两人都没有回答,各自思考,段岭心道是了,便不再问下去。
“待多久?”武独又问。
“找到为止。”郑彦慢条斯理地答道。
段岭心道太好了,一定要把郑彦留在邺城,这样武独就可以出去带兵打仗了,这些日子里他愈发觉得,出发前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实在是失策。
“元人呢?”武独又问。
郑彦扔出一张羊皮,羊皮上还带着血,说:“昨夜有一名信使,穿过国界朝东北边去,信上的字看不懂,送你了。”
段岭马上接过,上头全是元文,那是拔都写的一封信,朝西面的窝阔台借五千士兵,半个月后,将直接打下邺城。
段岭翻译以后,武独只是发出了一声表示不屑的声音,说:“布儿赤金知道十天里打不下来,要借兵了。”
“他们有五千人。”段岭说,“再借调五千人,共计一万,看来确实有攻下邺城的决心。”
郑彦说:“信差死在我手里,这信看来是送不到了。”
“信使有好几个。”段岭说,“都是分头出发的,就是避免被截信,我这就写信给韩滨,让他随时准备,一旦元人军队经过,马上出兵偷袭。”
“如果韩滨把人放过来。”武独说,“邺城迟早完蛋,一座城,两千人,绝对抵挡不住元人的军队。咱们必须提前带着全城人撤向河间,把两城军力合并在一起,方能抵挡外敌。”
“这是最后的办法。”段岭道,“但我相信不会。”
孙廷当天带着信离开,快马加鞭赶往玉璧关,若无意外,以奔霄的速度四天可到。
“奔霄不会让我骑上去。”孙廷说,“我多带马儿,跑死一匹算一匹吧。”
段岭摆手,示意他在一旁等候,然后摸摸奔霄的马头,低声朝它说:“奔霄,你带孙廷到玉璧关去,他去送信,救我们大家的性命。”
说毕段岭招来孙廷,让他上马。
奔霄竟没有半点不悦,侧头看了段岭一眼,似乎有点疑惑,在等他也上来,段岭催促道:“走!你们快去快回!”
奔霄载着孙廷,一阵风般冲出了邺城,前往玉璧关。
接下来的几天里,郑彦始终待在府里,武独则去设计战术,先前两名被他打伤的裨将带着伤勉强爬起来,陪他指挥练兵。
段岭去看过几次,不愧是当年父亲带出来的军队,一旦认真起来,便都进退有据,在冲锋陷阵上非常熟练,一看就是打过许多仗下来的,知道怎么样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
大部分时候段岭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让这两城人在冬天活下去,他下令禁止伐木烧炭,让浔水南岸的山林恢复生机。现在百姓们正在用存炭,每年入秋时对木与炭的消耗都非常大,这么烧下去,烧不到入冬就要告罄。
还有他们的口粮……朝辽国派出去的信使还没有回来,日夜兼程的话,现在也应该快到中京了。要是拔都来了,还不知道怎么办。
这感觉是他一生中极为艰难的时候,从前他只要活下去,现在他则要带着这么多人,一起活下去。
武独对此的反应则是:你管好城里就行了,冲锋打仗是我的事,如果什么都要你心烦的话,那要我这个校尉来做什么?但段岭始终不放心。
“你就别担心了。”反而是郑彦劝说段岭,自从他来了,段岭就每天换着花样有好吃的,昨天是牛骨汤熬的汤底,卤肉浇头做的刀削面。今天则是盐爆河虾与秋葵汤,段岭有点心不在焉的,叹了口气。
“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带兵。”段岭说。
郑彦答道:“当一个上位者,有些事,总得有人与你一起去承担。你以为武独是输不起的人?我看未必吧,从前他不知输了多少次,底儿都赔光了,认识你以后才渐渐地起来。”
段岭知道郑彦对武独的了解其实在自己之上,只得点点头。段岭相信如果需要,自己也能带兵,但一军不可有二帅,正如一国不能有二君,给武独出主意,反倒不如索性完全交给他。
这些日子里,武独甚至连晚上也会很晚才回来,段岭先自睡下等他,郑彦便在院里坐着看月亮,待武独回来,郑彦才径自回房去。武独进来睡在段岭身边,并不惊动他。
翌日睁眼时,武独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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