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手里拎着个食盒的族公老人从外边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将食盒放在桌上之后，老人撅了下嘴，对着躺在摇椅里的后羿咕哝道：“喏，吃吧，你姜兰嫂子做得肉粥。”
后羿看了眼此时还冒着热气的食盒，起身将摇椅让与老人，然后十分认真地说道：“夏芒已经五品了。”
老人缓缓坐入摇椅之中，有些漫不经心问道：“那又如何？”
“但我才四品。”
“然后？”
后羿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连夏芒那个白痴都已经练到了五品，我这么聪明伶俐却还只是四品——是不是你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糊弄人的？”
老人抬眼撇了撇身旁的少年，没好气地说道：“糊弄人？一个四品的让一个五品的这么打一拳，要是换了别人，不在床上躺个三五天，怎么可能下得了地，哪会像你现在这般一点事都没有？”
听到老人的话，后羿微微一愣，心中想想也确实如此，但仍不甘心地说道：“虽然你说的不错，但我真气只有四品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的真气增长得快一点？”
“没有。”老人毫不客气地答道。
后羿没想到老人会拒绝地这么干脆利落，居然连一句糊弄的话都懒得说，于是他眼珠一转，便赶紧蹲到老人身旁，一边揉着老人枯瘦的双腿，一边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知道阿公对我最好了，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靠在摇椅中的老人，将腿往外稍稍挪了挪，似乎是为了让后羿能够更好地为自己揉捏，然后他才慢悠悠地说道：“修炼又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真把我当成了天上神仙？”
见到老人还是没有改口的样子，后羿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心灰意懒，只见他缓缓收回正在给老人按摩的双手，慢慢站起身来，然后端起桌上食盒中的一碗肉粥喝了一口，才淡淡地说道：“既然没有办法，那就算了，只不过今后我很可能就会因为修炼的事心情不好，而心情一旦不好，我自然就不想去打猎，不想去打猎自然也就没有山货，而没有山货自然就没有办法去集镇上给你换酒，而没有酒……那你就只好自己看着办了。”
听后羿说完这么长一串话，老人一时间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愣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渐渐捋清了后羿话语中的意思，于是整个人一下子便从摇椅中弹了起来，指着后羿的鼻子怒骂道：“好你个臭小子，你敢威胁我？”
后羿假装一脸没落的样子，端起手中的肉粥又喝了一口，无力地说道：“阿公，我怎么敢威胁你？我是真的心情不好……你看，这么好喝的肉粥都变得没有什么味道了。”
“你……”
老人的手指几乎都要戳到后羿的脸上，但最终却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身体又重新靠回摇椅当中，叹了口气说道：“你修炼的功法跟别人不一样，表面的真气品级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后羿惊奇地问道，刚刚还颓废没落的神情就像变脸一样瞬间一扫而空。
后羿的变化老人自然是看在眼里，但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他一时间想起了什么，马上又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对后羿认真说道：“你所修炼的功法，需要运转一个周天才会有一丝真气产生，每一次修炼都要足足三十六个周天小腹丹田才会盈满，而其他人往往运转三四个周天就已经全身真气充盈，就算是东夷大部里极少数经脉强韧天赋异禀的天才，七八个周天便已是达到极限，若再强行推动真气运行，便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老人看了眼好似有些茫然的后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其实每个相同品级的人，每运转一个周天所产生的真气数量都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说你现在每修炼一次所产生的真气，就是那些大部的天才，在他们四品的时候也要修炼个四五次才能办到。”
听到老人这么说，后羿终于是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自己修炼的功法竟然是如此逆天。
可还没有等后羿兴奋起来，他便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如今仍是四品，所以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了一会儿，才疑惑地问道：
“如果像你这么说，别人修炼三四个周天或者最多七八周天丹田里就满了，那为什么我却需要修炼三十六个周天？而且就算修炼三十六个周天我的丹田就能充满，那你为什么又说大家每修炼一个周天产生的真气都一样多？要是真的都一样多，那我这些年修炼下来，真气强度怎么也能媲美七八品武者了，但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只有四品？其他的真气都跑哪儿去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真气能跑哪儿去？总不是还在你身体里面。”老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丹田里有多少真气，难道我自己不清楚？我刚刚才跟夏芒那小子打完，我的真气还不如他多。”后羿有些不满地说道。
老人双眼微合，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缓缓说道：“我只是说在你身体里面，又没说在你丹田里。”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想糊弄我就明说！”
后羿将手中的碗重重地丢在桌上，发出哐啷一声声响，碗中还未喝完的肉粥溅洒出来，在桌上留下一滩小小的污迹，中间几团黏糊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
少年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
修炼之人都知道，丹田是唯一存储真气的地方，真气沿筋脉运行，最终都会归于丹田，而随着日积月累，丹田中的真气会变得越发凝炼，当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修炼者便可突破到下一品级。
真气不在丹田又能在什么地方？
后羿看着正缩在摇椅中假寐的老人，有些赌气似的把头偏向一边，皱着眉头，一脸怨怼的神情。
过了许久，老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瞅了瞅伫立一旁满脸怨气的后羿，出声笑道：“小孩子家的就是沉不住气。”
“哼。”
后羿冷哼一声，仍是将头扭向一边。
老人也不理会少年此时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真气不在丹田，自然是被你的身体吸收了——你今天之所以能硬抗夏芒那小子一拳，就是因为你的肌肉，脏腑，骨骼，身体每一处地方都比常人要坚韧得多，而你要知道，就算是大部的那些先天强者，他们的身体其实也是很脆弱的，你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因为十多年来你修炼的真气大部分都被身体吸收，化为了肉身之力的缘故，而这种力量虽与真气不同，但若是修炼到极致，移山倒海也都是不无可能。”
“移山倒海……你就吹吧，怎么可能那么厉害？”后羿转过脸来，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但他的眼底深处却是有着莫名的光彩闪动——毕竟和老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从未骗过自己。
而事实上，后羿心中还有些其它疑问，就是别人的身体为什么不能吸收真气化为肉身之力？如果是功法的原因，那别人又怎么不修炼自己这种功法？但是此时此刻，后羿已经被老人先前的话弄得好像在云里雾里，于是便把这些疑问全都抛之脑后不做多想。
但后羿不知道的是，虽然功法起了部分作用，最关键的原因，却还是在后羿本身，然而很多年以后，当后羿将这些隐秘都逐一揭开的时候，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呵呵，我倒是希望在糊弄你，也不知道教你这种功法是对还是错。”老人突然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见老人如此神情，后羿也收起情绪，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你只用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这种力量快一点儿变强。”
老人低头认真地想了想，脸上神色变幻了几下，最后仍是不太确定的说道：“具体的方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像今天这样的比斗，要是经常来几次的话，我想应该还是会有些帮助的。而且再与夏芒动手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运用真气，只凭身体的力量，那样的话可能提高得会快一点。”
“只用身体的力量，不用真气？那我还不被夏芒那小子揍成猪头？”后羿飞快地叫道，显然对这个办法很不赞同。
“嘿嘿，挨几下揍，也不见得都是坏事。”老人看着后羿为难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现在你的肚子感觉怎么样？不疼了吧？”
后羿一愣，感觉了下发现肚子确实已经不疼了，而且小腹处还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于是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肚子怎么暖哄哄的？”
“肉身之力的修炼极为缓慢，常常需要借助外部手段，而今日你的小腹被夏芒拳劲一激，正好使你身体里长年累积的肉身之力运转得快了那么一分，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感觉。”老人似乎很是耐心帮后羿解释道。
听老人如此说，后羿心中暗想：“难道真的要让夏芒那小子揍我？那他还不得瑟死？”
想到日后可能出现的种种景象，后羿面色瞬间垮了下来，摇头苦笑道：“还是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对了，这功法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老人摇头。
“什么叫不知道？”后羿瞪眼。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呃……你练过吗？”
“没有。”
“没有？那还你要我练？”
“让你先试试。”
“你……”
“哎，你先别走，把桌子收拾一下。”
后羿紧咬着嘴唇，面色苍白，也不理会老人的叫喊，起身夺门而出。
然而，就在后羿跨出门槛的刹那，老人的声音又从屋内传来：“酒又快没了，晚上回来记得给我多换点儿！”
后羿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
……
午后时分，在村里一条僻静的小道上，两名少年相对而立。
夏芒满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那名少年，心想今天也真够倒霉的，早上刚被揍了一拳，现在又碰到这个煞星，难不成他来找自己麻烦？一念至此，夏芒便咬牙问道：“你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惹你。”
少年正是后羿，此时他笑眯眯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小胖子，戏谑道：“你没惹我，难道我就不可以惹你吗？”
“怎么？想打架吗？我奉陪。”夏芒大声说道。
然而话虽如此，但看夏芒眼底躲闪的神色，便知他底气不足，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后羿听夏芒如此说，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个胆子，立马露出一副十分兴奋的神情，高声应道：“好啊好啊，你怎么知道我想找你打架？我不但今天找你打，以后还要天天找你打，到时候你可要好好陪我。”
夏芒没想到后羿竟然会如此要求，吓得退后一步，颤声叫道：“你……你疯了吗？你让我陪我就要陪啊？我偏不陪你打。”
后羿微微一怔，然后缓缓抬起右手，将拳头放在嘴边吹了口气，淡淡说道：“怎么？刚说的话就不算数啦？那好吧，我现在就打你，你可别还手。”
见后羿好像真要动手，夏芒脸色一白，赶紧又退一步，同时指着后羿高声叫道：“你……你竟敢强迫我？”
“不是强迫。”
后羿认真地摇了摇头，然后嘴角一掀，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道：“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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