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风萧寒忽觉被人泼下一盆冷水,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渐渐回复知觉。
风萧寒想要睁眼去看,无奈眼皮重逾千斤,说什么也无法张开,便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再泼!”
“哗”的一声,又是一盆冷水泼下,风萧寒但觉一股猛流注入体内,头脑忽地清明。他睁开双目,只觉又酸又胀,光亮入眼,脑中一阵晕眩。
“醒了么?”那清亮的声音再次传来,风萧寒一挺身,发现周身穴道被点,仍是无法动弹。他抬起头,只见身处一宽敞的大厅之中。中央是一白玉座椅,扶手雕着两只狼头。椅上铺着一张虎皮,鲜白如雪,半点瑕疵也无。
座椅前铺着两层石阶,旁设琉璃高盏,盏上置一镂空金罩,当中燃有烛火。阶下令有三排座椅,红木雕制,自己正坐在椅上。脚下铺着上等的大理石,绘着水晶花纹,交相缠绕,光可鉴人。
四壁挂满弓箭翎毛,似个猎人居所。而家具陈设却又富丽堂皇,一时瞧不出来历。
中央的玉椅前站一少年,身穿白绸水纹织锦袍,脚踏黑缎白底祥云靴,腰束七彩攒花宫绦穗,携戴镂空鎏金白玉珏。生得面若新雪,唇若施脂,目若秋波,齿如珠贝。当真是玉树含光,云掩冰轮,好一位翩翩浊世,风流公子。
那贵公子身旁站着一个黄脸老者,带着半张乌黑面具,遮住眉眼。生得精瘦笔直,颇显干练。
再一转头,自己身旁竟还坐着一人,也已被点了穴道,灰头土脸,好不丧气,正是天翼帮帮主任天翼。
风萧寒心知二人都是被那贵公子捉来,此时已是砧上鱼肉,反而不惊不慌。
任天翼也已被冷水泼醒,冷声道:“阁下各方神圣?将老夫捉来,所为何事?”
贵公子微微一笑,道:“小可契丹人,复姓耶律,名鸿焰,将二位请来,有事相商。”
“请?”任天翼嗤笑一声,“放火烧山,毒镖伤人,可是请人的礼数?大好男儿,偏要叫什么红啊艳啊,契丹人都是这般奶里奶气的么?”
贵公子听他出言讥讽,却也不以为忤,笑道:“老帮主口中的‘红艳’,是红妆娇艳之意思,而小可的‘鸿焰’,是飞鸿火焰之意,音同,字不同,意也不同。”
任天翼冷哼一声,道:“说吧,到底何事?老夫没工夫与你这黄口小儿多费唇舌!”
耶律鸿焰目光一冷,却是转瞬即逝。转身道:“天翼帮高手如云,武门帮根基深厚,两位帮主都是中原武林响当当的人物,小可仰慕已久……”
风萧寒一惊,心想:“碧螺春刚刚讲帮主之位交托给我,她如何得知?”面上却不显露,笑道:“耶律兄言重了,在下可没答应,做这个劳什子帮主。”
耶律鸿焰哈哈一笑,道:“碧姑娘这等美人临终所托,风公子怜香惜玉,岂会推搪?”
任天翼听在耳里,失声道:“碧丫头死了?”
风萧寒想她如此妙龄,香消玉殒,甚觉黯然。任天翼见他默认,一时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惨然道:“看来我天翼帮,也是在劫难逃……”
风萧寒抬头道:“老帮主何必如此丧气?耶律兄既然与我等‘有事相商’,想必是天大的好事。”
耶律鸿焰听罢,猛一击掌,道:“好!风公子果然远见卓识,小可也不必废话,”说完,顿了一顿,接着道:“宋朝积弱,战事频发,自李元昊称帝以来,西夏屡次来犯,百姓苦不堪言……”
风萧寒心中一凛,暗道:“此人是谁?莫非要对我大宋用兵?”
耶律鸿焰扫了二人一眼,又道:“仁宗老儿昏庸无能,致使朝政**,国土沦丧,百姓忧苦,社稷蒙尘。而我契丹自兴宗登基以来,政治清明,国力强盛。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二位身为中原武林中流砥柱,难道不为天下百姓着想?”
任天翼冷笑一声,道:“当今皇帝励精图治,还是昏庸无能,岂是我等草莽所能左右?”
耶律鸿焰又道:“老帮主此言差矣。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而今天下大乱,正需要一位霸主,振臂一呼,雄扫**,为天下百姓,开万世太平。”他说着,脸上微微泛红,双目也精亮起来。
风萧寒微笑道:“莫非阁下便是这位霸主?”
耶律鸿焰与他目光相接,只想脱口一句“有何不可”,他胸口起伏片刻,道:“战事不断,使天下百姓无心农桑,流离失所。两位何妨到边疆看看,何处不尸骨累累,饿殍遍野?”
任天翼冷笑道:“若非尔等契丹蛮夷屡次来犯,何来的尸骨累累,何来的饿殍遍野?”
耶律鸿焰双目蓦地露出一股凶光,强压怒火,道:“大宋皇帝贪得无厌,强占我契丹‘齐南十县地’不肯归还,我主也已至书,好言相劝,真乃‘宜兄弟之情深,长守子孙之计’。无奈仁宗老儿冥顽不灵,就怪不得我契丹铁骑挥师南下,踏平中土!”
风萧寒对政治一窍不通,更不想管什么“宋仁宗”,“辽兴宗”,只听到“挥师南下,踏平中土”八个字,蓦地心头一颤,血战一开,便不知有多少战士丧命铁蹄,多少妇孺哭干泪眼。
他想到此,没的对耶律鸿焰生出一股厌恶,冷冰冰地道:“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想覆灭就能将其覆灭!”
耶律鸿焰听他说自己是“乱七八糟的人”,勃然大怒,阴声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契丹铁骑,不日便要挥师南下,清湖帮连沙帮秋鹰寨皆已归我麾下。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二位帮主肯不肯助我契丹将士一臂之力?”
他话音一落,任天翼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夫年过半百,早已活得够了!岂会在临死之前,听你这契丹蛮夷指手画脚?”
耶律鸿焰怒极反笑,拍了拍手,屋中又走进两个黑衣壮士来。
耶律鸿焰微微一笑,吩咐道:“老帮主远道而来,好生招待。”
他说罢,两人同时俯身,道了一声“诺”。继而一左一右,将任天翼架起,抬进内堂。
这二人生得雄壮威猛,任天翼被架在中间,仿佛只剩了一把骨头,说不出的可怜。风萧寒心知耶律鸿焰必有什么狠毒手段,心中隐隐担忧。
二人将任天翼带走,耶律鸿焰又微笑道:“风公子意下如何?”
风萧寒微微一笑,道:“在下亦是远道而来,岂有只招待一位的道理?”他坦然坐在椅上,不惊不慌,逍遥之极。
耶律鸿焰面色一变,随即又笑道:“风公子哪里话。他任天翼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无足轻重,风公子却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说到此,语调微微拉长,双眼绕着风萧寒打量起来。
风萧寒凭他打量,竟无丝毫闪躲。耶律鸿焰面露赞许,又道:“风公子不想见水姑娘了么?”
他提到水冰灵,风萧寒心中咯噔一下,失声道:“你将她捉到哪里去了?”
耶律鸿焰见他自转醒以来,竟是第一次如此失态,忍不住得意一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风公子也不外如是。”
“少废话!”风萧寒面如沉铁,道:“她人在哪里,是生是死?”
耶律鸿焰慢悠悠地道:“放心,水姑娘这等绝色美人,小可又怎么忍心伤害于她?只是她能不能再与风公子见面,全凭风公子裁度。”
耶律鸿焰以水冰灵作为要挟筹码,风萧寒头上不禁蒙了一层细汗。心道:“我不如先假意应允她,等救出灵儿,再想法子脱身不迟。”
主意已定,他强自镇定,笑道:“什么大宋契丹,西夏吐蕃,与我风萧寒何干?你若保我二人平平安安,余下的事情,都可商量。”
耶律鸿焰大喜过望,这时,突听得墙外传来一声惨叫,似困兽嘶吼,极尽狰狞。
风萧寒听得心底生寒,不禁微微皱眉。耶律鸿焰发出“啧啧”声,道:“这任天翼年过半百,怎地还是要跟自己过不去?”
任天翼半生沉浮,何样风浪不曾见过,竟会发出此等惨叫,想这耶律鸿焰定然手段非常。
风萧寒道:“若要我应允,耶律兄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耶律鸿焰不假思索,道:“风公子但说无妨。”
风萧寒道:“耶律兄他日引兵南下,在下定当鼎力相助。而任天翼不仅武功低微,帮中又尽是些不中用的喽啰,何不放了他去,任他自生自灭,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耶律鸿焰如何不知他有意相救,大笑道:“好。风公子武功卓绝,万中无一。得此良将,我还要他任天翼作何?”说罢,又拍了拍手掌。
掌音一落,便又有两个黑衣汉子走上堂来,拱手道:“主人有何吩咐?”
耶律鸿焰道:“任天翼老眼昏花,怕是不中用了。解了绳子,扔到庄外。”
“是!”二人一同应道。耶律鸿焰眼珠一转,又道:“给我留个活口!”
二人领命,一同转身退下。耶律鸿焰笑吟吟地走到风萧寒身前,道:“风公子可满意了?”
风萧寒笑道:“满意是满意了,只不知在下身上的穴道,要点到什么时候?”
耶律鸿焰哈哈大笑,又转身走回玉椅前,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小可这就为风公子解穴!”说罢,对那铁面人使了一个眼色,铁面人缓缓向风萧寒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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