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寒走出邙山,已是傍晚时分。折腾了一天,腹中饥饿难忍。好在邙山不远处便有一个小镇,便打算先去寻些吃食。
小镇莫名荒凉,未到酉时,饭馆都已关门打烊,大街上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偶有瑟瑟秋风吹扫落叶,更增萧索。
风萧寒心觉奇怪,沿着大街走了一圈,住户各个朱门紧闭,门栓看家,待到夕阳落尽,万籁俱寂,四野凄清,小镇已没入一片黑暗。
风萧寒无法,只好随便寻个人家借宿。这当儿,正瞧见右手边有个炊饼铺,虽然早已关门,屋内却隐隐飘出炊饼香气,当下走到门口,轻轻扣了扣门。
屋中燃着一盏油灯,隐隐透出亮光。风萧寒敲了半晌,却是无人应答。他心中奇怪,不自禁提高了音量,道:”有人吗?”
屋内突地传来一声轻咳,随即淹没于一片沉寂。风萧寒无法,正要作罢,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地道:”什么人?”
风萧寒道:“过路之人,讨口水喝!”
屋内又沉默了半晌,便听“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条缝。风萧寒瞧了一眼,门缝中正露出一只苍老混浊的眼睛,与他目光相碰,风萧寒吓了一跳,道:“老人家,过路人可否借宿一宿?”
“眼睛”四周看了一圈,迅速地将风萧寒拉进了屋,又紧紧地关上了门。
屋内有一张破旧的大床,桌上燃着一盏油灯,想是常年使用,已经发黑,灯光愈发微弱。桌旁是一个老旧的灶台,放着半担未卖的炊饼,风吹日晒,已经发硬。想这一家生意不济,已是贫苦之极。
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年逾七十的老妪,苍老瘦弱,一双手有如鹰爪,瘦骨嶙峋。脸上布满褶皱,眼神黯淡混浊,两眼不住向外张望,似乎在惧怕什么。
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发青的小手紧紧抓着棉被,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眼神里的惊恐。
老妪见窗外并无异状,方放下了心,给风萧寒倒了一杯粗茶,又拿了一个炊饼,道:“小伙子,吃吧。”
风萧寒点头道谢,又道:“老婆婆,这镇子怎么这样荒凉?”
老妪听他一问,吓得打了一个哆嗦,默默地道:“吃吧,吃吧……”
风萧寒甚觉奇怪,放下手中的炊饼,道:“婆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妨说给在下听听。”
他话音一落,那小女孩突然大哭起来,叫道:“阿婆,阿婆,鬼!”
老妪一惊,连忙上前一步,捂住小女孩儿的嘴,道:“小兰别怕,快别叫!”
风萧寒知道这镇子必发生了什么可怕事情,温言道:”小妹妹别怕,没有鬼的!”
女孩儿听着,方战战兢兢地探了探头,苹果般的小脸上挂着点点泪珠,甚是惹人怜惜。
老妪抱着她,苍老的眼睛里也泛出泪花,凄声道:“只怪我们命苦,小伙子,我看你是个不知情的外地人,快快走吧!”
风萧寒见她二人怕成这样,愈发奇怪,正色道:“老婆婆,不妨跟我说说,或许帮得上忙!”
老妪轻轻抚摸着小兰的脊背,叹了口气,悠悠道:“我们这个镇子,从前人很多,也很繁华,我带着孙女卖些炊饼度日,生活也算过得去……”
风萧寒轻轻叹气,以这镇子如今的荒凉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往日的繁华。其间定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妪接着道:”直到有一天,入夜后,有人瞧见镇子上来了个白衣女子,美得跟仙子一样,只是冷冷清清地游荡在大街上,到也怪吓人的……”
说到此处,小兰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阿婆,有女鬼吃人,要吃人……”
风萧寒轻轻摸着小兰的头发,手心传出一股泊然真气。小兰顿觉暖风袭来,周身舒畅,渐渐凝定了下来。
老妪道:“从那天起,镇上每天都会死人,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街,衙门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后来来了个管事的捕快,却也叫人害死了……”老妪说着,想起可怕情景,身子微微发起抖来。
风萧寒眉头紧皱,他自然不相信鬼怪之说,可这小镇上都是些贫苦百姓,到底谁要对他们狠下杀手?
老妪凄声道:“这女鬼杀了人,就把人的头骨砍碎,剖尸挖心,镇里年轻力壮的,已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又能走到哪去呢?也不知道这群女鬼,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们……”她佝偻的后脊不住发抖,混浊的眼里已流出了泪水。
风萧寒瞧得心里一紧,暗道:”到底是什么人,怎地这样狠毒?”
正此时,窗外突然吹进一缕阴风,吹得木窗沙沙作响。老妪和小兰吓得魂不附体,紧紧相拥,蜷缩在一旁。阴风拂过,正将屋里的油灯吹灭,小屋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风萧寒借着月光,摸索着去拿火刀火石,猛然间,只见门外闪过一个白影,裙带轻飘,秀发飞扬。在黑夜中一闪即没,亦仙亦鬼。
老妪与小兰双双大哭,叫道:”女鬼……是女鬼!”
风萧寒侠气陡生,暗道:“这女鬼害人不浅,我定要查个究竟!”想到这里,猛地破门而出,大喝道:“什么人?”
白影飘飘摇摇,逐渐隐没在小街尽头。风萧寒竦身而起,奋力追上。风萧寒内力深湛,白影虽有意躲闪,却始终摆脱不开,二人越来越近,白影一急,猛地转回身,两条白色的绸带自她腰肋间飞出,向风萧寒头顶打来。
风萧寒侧身一闪,双臂平举,抓住绸身,只是这白绸光滑无匹,他手掌一触,仿佛抓住了两条游鱼,哧溜一下从他手里脱出,绕了一绕,又向他后脊抽来。
风萧寒矮身一扑,右足抬起,身子有如陀螺,急速旋转,白绸一下子绕上他小腿,打了一个死结。风萧寒手肘用力,上下压住绸身,狠命一拉,白影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地被他拉倒身前。
风萧寒乘势追击,左臂前伸,向白影后脊抓去,白影躲闪不及,被他抓个正着,斥道:”放开!”
这声音清如仙乐,泠泠动听。风萧寒只觉脑仁嗡地一下,失声道:“灵儿?”
他借着月光,仔细一瞧,这白色背影婀娜曲致,清丽绝伦。一头秀发漆黑如墨,柔滑似水。除了那个水冰灵,还会有谁?
白影不肯回身,眉宇低垂,被一头秀发遮住了容颜。道:“你……你放不放开!”
风萧寒与她久别重逢,哪里肯放,喜道:“灵儿,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身子可好了么?”说话间,却不自觉地松了手。
他劲力一泄,白绸又从他手底滑开,白影纵身而起,飞窜而去。风萧寒一惊,竟不知水冰灵为何躲着自己,慌忙追上,叫道:”灵儿!”
喊声淹没尽一片夜色,水冰灵一路飞奔,一直不肯回头。风萧寒提气入心,紧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直追出了数十里远。风萧寒暗暗心惊,忖道:“想不到灵儿竟有这样的身手,到是小看她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白影渐觉体力不支,身浮气乱,脚步也渐渐缓了下来。风萧寒猛一运力,跃到她身前,扯住她的袖子,道:“灵儿,你为何躲着我!”
白影狠狠一甩,却挣脱不开,急道:”你……你快放开我!”
风萧寒听她语带哽咽,心中一软,却还是不肯放手,温言道:”灵儿,你怎么了?”
水冰灵听他语气温柔,更忍不住嘤咛一声,泪水簌簌而下,道:”我……我只是不想见你!”
风萧寒搬过她肩膀,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那帮牛鼻子欺负你了么?”说完,猛地看了水冰灵的脸,不由得又吓了一跳,失声道:”你怎么了?”
水冰灵的脸上布满了鲜血,已看不出容貌,血丝还在不停滴顺着眉梢流淌,腥味扑鼻,莫名狰狞。
水冰灵左躲右闪,到底逃不过风萧寒的眼睛,心里一悲,呜呜地又哭了出来。风萧寒知她天真纯善,对她素来疼惜。见她哭泣,忙伸手为她拭去泪水,道:”好灵儿,别哭了,我在呢!”
他如此一说,水冰灵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粉拳一下接一下地冲他胸口砸来,喊道:“我不想见你,你为何偏要现在见我,早知这样,我便不救你出来!”
风萧寒搂过她的肩膀,任凭她哭闹捶打,纹丝不动,默默忍受。直到她渐渐安静下来,才柔声道:”好些了么?”
水冰灵抬起头,见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低低垂下了头,道:”萧寒哥哥,我……我不是个怪物!”
风萧寒心里有万般疑问,却不忍心现在苛责。唯有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脊背,伸出袖子,为她拭去泪水。鲜血和着泪水被他擦掉,渐渐显露出白如玉瓷的肌肤。
风萧寒瞧见她容颜,竟觉脑中一热,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水冰灵自与他相遇以来,一直是个奇丑的姑娘。此时却早已脱胎换骨,月色掩映下,只见她肌肤白如新玉,嫩如花蕊,两颊带着点点桃红,宛若白雪上笼罩的一点朝霞。一双眼眸澄澈如水,黑白分透,竟如两颗宝石激荡在白雪之中,如梦似幻。何芷君玉雪可爱,龙怡双俊俏端雅,聂筠妩媚妖艳,江南忆温婉秀丽,可哪一个能有水冰灵这样美,这样俏,当真是艳绝了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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