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门口,辛尾便又呆住。
一白衣如雪的背影正在阳光下席地而坐,背对着他,肩膀不住轻动。一尾长发披肩而下,如瀑布悬河。腰背宽阔韧挺,是男子无疑。
“这是谁?这又是哪?”辛尾脑海里充斥了许多问号。但他没有问,不想惊扰了这么闲适清新的画面,打断这风月皆悠的琴音,破了这明快的心境。只是蹑脚轻轻走向弹琴男子。
有微风吹过,凉而润,吹面不寒杨柳风,不知不觉到春天了。
“濯清莲而不妖!”
辛尾绕到男子侧边,看清男子面目后暗赞。
明明俊美绝世,却丝毫不给人压力;他没有在笑,却让你觉得和煦如春;他的眼神全在琴弦之上,却让你觉得他正在向你点首示好;他虽着穿华贵的蚕丝衣,却与大地泥土,新枝嫩牙自然融为一体。
朦朦胧胧,又真真切切。
辛尾已不用猜测,除了薛长桑提到的天下俊杰榜上第二的玄歌师兄,不做第二人想。
“玄歌师兄。”辛尾意之所想,口即呼出。
琴声缓息,玄歌似乎不意外辛尾知道自己一样:“师兄?呵呵,”他轻笑:“师父还没正式收你呢?”
玄歌不矜不伐,才展一点笑颜,辛尾就觉得如处亲熟,不由自主在玄歌身边跪坐了下来,膝下土地干燥而柔软。
辛尾心里暗暗摇头,对这样的人物,自己还曾经想与其争弃如。
“这里是琴师谷吧!”辛尾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山环水绕,鸟鸣林幽,枝头芽苞欲张,枝隙可见曲廊蜿蜒,气候宜人,正和弃如曾说过的琴师谷一般。
“嗯,”玄歌嘴角微展一抹弧度,笑着证实辛尾猜测,尔后又略露怅然:“人间世外。唯一一块安宁的地方了。”
玄歌说这话时微微失神,辛尾便觉得这个刹那倘若只昙花一现,那定十分可惜,于是伸手抓住,只是展开手,满满的不舍就随风而散了。
“如此的男女通吃!”辛尾以自己切身体验,终于相信世界上有类人,带给别人的是欲念之外的感情。
玄歌悬着的手指又徐落琴弦,续着刚才轻快的调,又操起琴来。
“谁说琴的声音只能古朴,深沉了!”辛尾心里驳斥着某科技世界对琴这种乐器的评价。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玄歌眸子里星光熠耀,拂琴的手指如精雕细琢,画面曲音,似乎虚幻,飘飘渺渺。
辛尾心里突然生出学琴的**,而且是很强烈的**,一定要学琴。自己会唱的那些流行歌,如果能佐上相应的琴音,那感觉定是——十分之可以吃的。
有些急切,辛尾便仗着小孩的特殊,做点损雅之举,抱住玄歌弹琴的手臂摇晃:“玄歌师兄,师父在哪里,带我去拜师!”
玄歌望了眼撒娇状的辛尾,顿时大笑:“我都找了个用曲子来唤醒你的借口,才免得被师父喊去刨地,你偏喊着去见他。”
辛尾不解:“刨地?”
玄歌长身而起,小心把琴放入一方精美的木匣子中,同时道:“师父他老人家说,四体不勤则五谷不分,五谷不分则五音不辨,五音不辨则无从弹琴,所以自己种着好几亩水田,眼下天气转暖,正准备春耕呢!”
“这,弃如姐不是说师父琴艺近仙么?还要靠耕地来辨音吗!”辛尾说完帮着把匣子抬到屋子,琴匣子比里面的琴精美多了。
“呵呵,其实是师伯他老人家,硬要拉着他去锻炼身体。”玄珂眼里带着崇敬之色,见辛尾迷惑的眼神又解释道:“师伯名讳薛归凡,他年逾茶寿,却身体康健,举动不衰。常拉着师父去干农活,并在师父耳边唠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师父最是怕他。不过他对我们一点都不严厉。人是极好相处的。等下你见到他就明白了!走吧,我们去山脚。”
“玄歌师兄,茶寿是什么?”辛尾听不明白,他记得弃如曾经和他说过。琴师谷住着另外两个高人,一个一百二十岁,一个武功很高。
“师伯一百一十多岁了!”
“师伯是神医吗?”
“嗯,不过现在都用不着他亲自给人看病了。他的学生的学生,都早已名动天下了!”
“玄歌师兄,长桑姐你认识吗?”
“你说的是薛师妹吧!当然认识,还很熟呢!只是她现今不在谷里。”
“那,那个武功很厉害的前辈是谁?”
“啊,弃如师姐和你说的吧,是聂文师叔,只是他啊,整天只躲在后山练武授徒。很少来前山,”
......
玄歌开释着辛尾脑袋里的疑问,带着辛尾绕过一片竹篱围绕的房宅,缓缓下山来。
辛尾才发现先前所处是一片开阔的半山腰。听弃如说这里的山叫做允荒山,只是这允荒山也太高太大了吧,山高千仞还真不是浮夸,山势缓延,遍山翠柏不说,行路间竟能听见汩汩的流水声,只是声音来源忽前忽后,让人捉摸不定。
对面近十里处也是一座高山,烟缭雾绕,深不可测,辛尾感觉那山里定有奇珍异兽。两山间片片阶梯水田,有的干晾着,有的水浸着。稀稀拉拉的农人往来其间,肩掮担挑,却又恬静而舒缓,仿佛他们不是劳动而是在度假,时不时还与路过的熟人侃上一段家常。
“这莫不正是所谓的世外桃源么!难怪能培养出弃如,薛长桑这样的气质女。难怪身前的玄歌举止也是自然而优雅。”辛尾默默羡慕感幸。
垂杨一株正发新枝,树下一垄干田,已被翻了大半。
埂上并排坐着两个麻衣粗布老头,屁股底下垫了一束干草。正都笑盈盈地看着辛尾和玄歌走过来。
“我就说嘛,小家伙异于常人,能编出那么不凡俗的歌曲,岂能被你那破游仙曲迷住太久!”其中一个老头须发虽皆白,却白得润泽,似是黑发染白一般。
“小家伙叫辛尾是吧,弃如和长桑这两妮子都说你唱的歌韵律自然,先俗后雅,热情洋溢其间,一直跟我提起你,还听说你其实不懂音律。”另外一个老头头发黑白相间,目光柔和可亲。
待他们说完,玄歌才施了一礼:“师父,师叔。”
辛尾听他们说得面色一红,却也照着玄歌一般施礼而呼:“师父好!”却不见他喊师叔好。
两个老头一愣,遂相视一笑,最先说话的老头道:“小家伙野心不小!非但强行认师,还要同时认两个!既如此,你先唱几首歌来听听,把我们听高兴了,就收了你,否则,就来陪我们耪地。”他指了指歪倚一旁的铁锄。另一个老头亦点头同意。
听两老头对答口气,辛尾大概认定黑发老头是期牙,而白发老头是薛归凡。他们只是要自己唱个歌就答应收徒,这也太简单了吧!辛尾脑子里可装着另外一个世界的文明呢!
当下就决定先来一首曲调优美,宜唱宜听的广场曲“荷塘月色”: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这首歌可是各大音乐网站常年排第一的,堪称辛尾压底箱的歌,都舍不得唱给弃如和双双听。今天要拜大神为师,不得不拿出点绝活。
虽是童音稚嫩,然曲子歌词却是上选,在这空寂的山谷田野间唱来,别增一股清新味道。
“小玄,去取我的‘朝青暮雪’来。”期牙待辛尾唱完,急急对玄歌吩咐。
玩琴之人,见好曲心喜,急想记录下这个曲子,竟溢于言表。
“大人物都是这般真性情么?”辛尾暗叹:科技世界各种装X的人就是多。辛尾决定以后遇到装X者坚决不搭睬。
唯有真名士才风流嘛!
薛归凡却无这般激动,只是觉得好听不腻,只道:“好听。再来一首!”
哎!长者嘱,不可拒。
辛尾又扯开了嗓子:“我是一直修行千年的狐......”辛尾看到他满头白发,便想起了一首白狐。
“这首词太过悱恻,恐福寿不永。其意哀而伤,有违乐旨。”期牙道:“不过小家伙你倒是让人惊奇。”
期牙指指田埂上一处干燥之地:“先歇会。”
待辛尾坐下,又道:“听说这些歌都是你在梦里学来的?你在梦里过了二十年?”
人都说春寒料峭,这里的地气竟然是暖的,辛尾坐下后发现这琴师谷果然不是一般的谷地。心想:这大山下边莫不是隐有火山熔岩?
“嗯。”辛尾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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