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外面已经有人在不耐烦地拍门。当他们两个一起从里面出来时,一直等外面的男子用一直隐晦的眼神看着他们,但被罗超凌厉的眼神吓退了回去。罗超拉着王榆的手,穿过长长地走道回到了车厢之中。
王榆听见这句话眼泪很没有出息地开始在眼睛里打转。罗超自始至终没有问自己为什么离开,也没有挽留他们的爱情。王榆低着头,努力地眨着视线有些模糊的眼睛,不想让罗超看见这样的自己,“好”。
“就当是你最后一次陪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正经地到哪旅游过。”
“我不想去。”王榆还是拒绝了。
“反正你也不知道去哪,就算去那边旅游,可好?”罗超声音温柔,脸色因为疲惫而有些苍白。
“我不想去。”王榆拒绝着。
罗超听着王榆的谎言,眼神深邃而平静,“我会在武当山站台下车,你也一起来吧。”
王榆终于转头对视罗超的眼睛,“我也不记得为什么了,或许是忘了,毕竟在别人眼里我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哑巴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罗超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这个吗?我也不记得了,很久了吧。”
罗超看着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女人,忽然间觉得有些不认识。“你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的?”
“不知道,还没想好。”对于罗超的提问,王榆终于还是回答了。
“你想去哪?”这趟火车不经过他俩的城市。
王榆没有出声,转头看着窗外,然后才点了点头。
“今天给我打电话的是你?”罗超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王榆明白罗超的意思,罗超不想和自己在这种场合下争吵。她顺从地从上铺爬下来,然后任由罗超将自己拉进火车狭窄的洗手间里。
男人听见王榆的声音有些吃惊,但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阴沉:“你下来。”罗超是有些疲惫的。他连夜坐飞机来到了随州,一大早与客户签完合约又要赶去十堰参加总公司明天的会议几乎没有休息,才让助手给自己买了卧铺的车票。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这个女人。
王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果然命运不喜欢让她逃避。“你怎么在这?”王榆没有再用手语,而是选择在罗超的面前开了口。因为她知道,罗超会猜到之前电话中的人是自己。
“说话。”声音轻柔却带着强硬。
王榆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男人。
“你不是在老家吗?”男人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王榆知道他已经在生气了。
慌乱之中,她立刻躺下将头蒙住,但是还是太晚。被男人从棉被中拽出,听着男人低沉地质问声,无奈感从王与的心中升起,只能尴尬地笑着。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表演着最不入流的演出。
天下的事总是会有很多巧合,有些巧合会给人惊喜,有些却让人无奈。当她睡醒时,火车又一次停靠在站,她坐起身子伸了伸腰,却看见那个此时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正西装革履地拉着小行李箱走了进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失,五六个小时过去,火车也渐渐停靠了好几个站口,卧铺车厢里的人出的少进的多,最后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满。
书中的情节她已经了如指掌,刚刚看完一句话,她的脑海中就会自动出现下一句话。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王榆又将书合上了,她实在是静不下来。于是干脆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睡了起来。
所以才有了那样一步步努力地她,这本书也一直陪伴着她。当初缺页的破旧不堪换成了彩版干干净净的书,但依旧是同样的名字,相同的内容。
“可是我再也没遇到一个像福贵这样令我难忘的人了,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很羡慕,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也想被人这样称赞。当她听见一个同村的孩子们在一起闹着,笑着。她觉得也想和他们一样,那样开心的笑。
小学六年级就忽然间失去了双亲的她已经懂了很多很多的悲伤。感情内敛无处释放的她在这样小小的年纪就曾问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她活着?然而,那时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告诉过她该怎么做。只剩下与奶奶和哥哥三个人相依为命,奶奶没有说,哥哥也没有说。直到她偶然间看到被扔在垃圾堆里的这本书,被书名吸引将它捡了回家。其实那时她什么也不懂,甚至以为书中的“我”就是真的人,她也只看到了还有比自己更凄惨的人。她还有亲人而这个人却只有一头牛。
思绪杂乱,王榆不想再让多愁善感困扰自己,她生生地打断了自己的回忆。她翻开了带在身边的唯一的一本书——《活着》,是这本书让陷入黑暗的泥潭无法挣脱的她用尽全力走了出来,然后站了起来。
这场逃离,在王榆看来是她懦弱的表现。其实就算当面跟罗超说我们分手吧这几个字又怎样,她却就是不敢去面对可能会欣然同意的罗超。她甚至不敢当面和罗超将一切说清楚说明白,就这样想要狼狈的逃往一个未知的世界。不想看见被罗超抛弃时哭着哀求的自己,不想看见被爱困住失去自我的自己,所以她还是选择了这种懦弱的逃避。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好笑,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罗超不会娶她吧,那些文绉绉的话只不过是用来美化自己。爱情是什么?脱离了现实的爱情还有什么意义吗?至少对王榆来说不存在。她爱了,刻骨地爱了,但是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深情的男声传入王榆的耳中。这是王榆最喜欢的一句歌词,那时觉得是那样浪漫唯美的一句话。如今她才明白,不论古今,说这句话的人总会带着得不到的感伤。“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卓文君当初写出这样的诗句是不是也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
终于火车开始驶离站台,钢铁间的撞击声婴儿的啼哭声人们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是那样的让人烦心。王榆带上耳机,让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此刻王榆只是一个旁观者,从繁华到荒芜,纷繁的世界里现在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杂乱的车厢,哄闹不止的人群,污浊狭隘的空间,这一切是那样让人难以忍受。
广播开始提醒乘客验票上车,王榆跟随着人群登上了开往四川的火车。
“嗯。”欣慰地笑着,罗超将短信发送了过去。
罗超看到这条短信时,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他看着屏幕上的字,他觉得或许答应让王榆回老家是正确的,王榆已经很多天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好,注意照顾自己,我不在你要记得按时吃饭。”
“那我挂了。”罗超这边刚刚才下飞机准备赶去与客户签约。
“嗯,好。”
“别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们在集市上,所以有些吵。”
“你现在在哪?刚刚怎么那么吵?”
“我同学失恋了。”
挂断了电话之后,王榆就受到了罗超发来的短信。“刚刚怎么回事?”
“哦,好。”
“不是,我是她同学,借她手机用的。不好意思,那我挂了。”
“你是阿榆?”
“呵呵,不好意思,打错了。”罗超听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厚重。
这时男人听见那边有女人抽泣地声音。
“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男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爱你。”
陌生的女人的声音让男人皱起了眉头,“你是谁?手机怎么在你手上?”
“等等。”
“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挂了啊。”男人听着没有人说话的那端便知道是王榆。
当男人看到来电提醒上显示着王榆两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王榆从来不会跟自己打电话。
离火车出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王榆拨通了男人的电话。
搭上了去往县城的客车,来到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她买了最早出发的火车票。随便是哪都行,只要不是罗超所在的城市,只要是没有熟人的城市。
“回去还有事。”王榆给孙晓霞看着这句虚假的文字。然后将昨天买的蔬菜和大米都送给了孙晓霞,拒绝了孙晓霞的送行便离开了。
回到家里,王榆将还没怎么拿出来的行李又装了回去。在门缝中凝视了一会里面空荡荡的家,然后她拖着行李向孙晓霞家里走去。孙晓霞正撩着衣服给孩子喂奶,看见拖着行李的王榆便询问:“这就准备走了吗?不是刚才回来?”
王榆将两座坟前的杂草除了后,烧了草纸,放了鞭炮又在旁边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你们。”王榆喃喃地说着,一滴眼泪也跟着这句话掉了下来。
“不用担心我们。”回忆开始在脑中不停地闪现,王榆眼神空洞地对着没有人的世界说着,“我本来准备当一辈子哑巴的,其实还是哑了好,哑了很多话就不用说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再看你们,请你们保佑哥哥平平安安的。”
“爸妈,爷爷,奶奶。我回来看你们了。”王榆用手一棵一棵将杂草拔掉,“你们放心,我和哥哥两个都过的很好。”
起床,刷牙,洗脸然后王榆给家人上过香,她就拿着冥纸与鞭炮去了家人的坟头,两块墓碑,两代双亲。已经一年没有人打理的两座坟都长满了深深地杂草。
无眠的夜晚过去了,看着窗外一点点变亮,月亮与朝阳同时出现在空中然后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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