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没看清我的脸吧,别回头不帮我杀别人,杀我灭口啊……”愣了半天,步衾云喃喃地担忧道。[燃&文^][]
步衾云听到咔的一声……居然从外头把窗锁上了?那人刚刚说什么?为她杀个人?是杀手啊……她睡个觉,都遇上个杀手了。
“日后我会再来找你,可以为你无偿杀个人。”那黑影说完,放下茶杯又蹦到窗户上去,无声地关上了窗。
“苏州步府。”步衾云的声音像润了油一样从喉咙里滑出。
“这是哪里?”黑影看她半天杵在那里,犹豫了一会,问道。
步衾云张了张嘴,看着这人这么自来熟,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等了一会,屋外的声音终于远了,黑影看步衾云这么配合,也很干脆地放开了她的嘴,自顾自地走到她案几上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感觉自己一路狂奔的疲劳都褪却了不少。
步衾云点点头,由于离得太近,屋里又黑,步衾云只看见侧面这人的眼睛,犹如光年后的星辰,沉淀着琢磨不透的墨色。
“配合点,你就没事。”黑影捂着她往后退了退,低声在她耳边说。
只听屋外又是嗖嗖两声,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窗户,冲到步衾云身旁捂住她的嘴。步衾云惊呆了。他做这一系列动作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自己的窗户明明被云夕从里边锁上了,他怎么悄无声息打开的?
黑影乍一闯进屋里,看见床边的大活人也愣住了。一般这么大半夜的,不都该在睡觉吗?
步衾云起身,披上屏风上的外袍,鞋子都还没来得及穿上,窗外就突然闯进了一个硕大的黑影,她怔住了,手脚还保持着穿鞋的姿势。
“阿西……”她知道云夕一般不守夜,但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门外的婢女似乎听到声响,却因睡得太沉,吱唔了一下就没声了。
步衾云猛地惊醒,觉得手心发凉,她坐起身看着安静的屋里,还有紧闭的窗户,有一些不安。
窗外离弦声阵阵,好像有人不断地射着弓箭,嗖嗖几声扎在院里头。
夜半。
外边歌声也缓了,步衾云收回目光,就着婢女的搀扶上了床,云夕把外袍挂在屏风上铺开,等下人都吹灭了灯,她才掌着一盏灯走出去。
直到林园里虫鸣声起,云夕才道,“小姐,该歇息了。”
步衾云哈哈笑了一下,似乎没感觉到前院老人家的怨气,忒自高兴着,喊人把巧果送上来,一晚上就在窗口边上吃着,看对岸灯火阑珊,月出东山。
“老夫人知道你会这么说她,让奴婢回你一句,她老人家喜欢!”云夕道。
步衾云无奈道,“老人家就这点不好,吃个东西都闹不高兴,没吃出味来。”
“送了,老夫人一头骂您一头吃……”云夕诚实道。
“阿西最懂姑娘我。”步衾云颇为敬重地朝云夕笑了笑,“送一些给祖母了吗?”
“知道小姐会要,奴婢早就让人从外头买回了一些。”云夕说道。
“哦……巧果!”步衾云眼睛亮了亮,“去叫人买些回来。”她记得这个节日,也算是江南的大节日了,这一天诸家的娘子都可以到外头活动,做巧果,买巧果,更重要的是——遇情郎!幼时,她也挺欢喜这样的日子的,如今只欢喜这个日子里的巧果了。
云夕探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外头,笑道,“小姐,今天四月尾巴春上节,是江南娘子做巧果的节日,外头正热闹着呢。”
“什么声?”步衾云听了半天外头的莺莺鸯鸯,忍不住出声问云夕。
云夕侯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件青紫色外袍,随时等她起身给她披上。但步衾云一直趴着不动声色,偶尔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像极了吃饱贪睡的懒猫。
步衾云刚沐了浴,懒懒散散地穿着碧罗色中衣,光着脚丫板子倦在塌子上头,肥肉肉的脸盘子趴在窗头上望着远处的灯光,一头青丝披在身后,带着一点未干的水珠。
江南水乡霓裳灿烂,芙蓉面色惊诧凭栏,隔着遥远的江水火光,苏州城里的夜晚繁华落尽,从光影柳叶里,似乎传来些许莺鸯的歌声。
晚上。
云夕一边应是,一边心想小祖宗你怎么顺都是个错误的说法啊。
“祖母最近脾气见长了,阿西啊,你说女人的更年期有没有第二回的?我瞅着祖母又更年了,都这么顺着她说话了,她还不高兴。一会你让厨房煮点糖水给她降火吧。”步衾云边走边喃喃道。
云夕给老夫人下了礼,随在她后头扶着她。
步衾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着老人家不高兴了,这老人家一不高兴就给她甩脸皮子不看她,来来回回都是这么一句遣她走的话。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随即讪讪下了塌,往屋外走去。
“你你你……”老夫人蹭得气红了老脸,甩开了步衾云的手。“回后院去!我要睡了!”
“诶诶,是是是,祖母年轻健壮貌美如花,三王爷娶我其实是想看看您呢!”步衾云见又惹老人家气急,连忙揉揉她的手掌。
“你祖母我,还没老!”老夫人拍拍桌子怒道。
“那就让祖母你屈尊上去见孙婿啊?祖母可比那些人尊多了,光年纪就压他们个几十年。”步衾云道。
老夫人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狠狠吐了一口浊气。“上京这事没得谈,你的婚事都下来了,这是圣上给赐的,总不能让人家王爷屈尊下来江南娶媳妇。”
“我不吃更走不动门……”步衾云连忙插了一句。
“你倒想的美了,在这里没人管你,你迟早吃得走不动门。”老夫人说。
“祖母说得对。”步衾云继续附和,“那咱们不上去了,孙女儿扎根在这里陪祖母过日子。”
“……你个歹丫头,再过不了几天就上京去了,就你这性子,早晚给京上的规矩压死,那些人可不会跟祖母一样惯着你。”老人家刚舒了口气,气血又被提了上来。
“孙女儿懂,有了压力,便能活出汗味来!”步衾云见她感叹人生,连忙附和道。
“压力是很大,无人的时候卸下就好了。人这一辈子,没有个压力,活不出个滋味来。”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孙女儿脸上的肉已经很沉了,还带着整个步家,孙女儿真觉得压力山大……”幸好她英明机智选择以后都不出门!
“你是懒,可你也把祖母的话听了进去不是?”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早前就说了,这些个规矩啊,你身在步家不学是不行的,日后出门走动,你是带着步家的脸面出门的。”
“祖母高看孙女儿了,孙女儿懒。”步衾云讪讪道。真不知道老人家这些消息是哪里来的,她一年到头不看一本书,不写半个字,更别说做诗了,那些娇娇嫩嫩的玩意她恨不得把它们扼杀在摇篮里。
“祖母一直都知道,云儿一向是个好的。”老夫人喝了几杯茶,心里舒服了很多,看着步衾云的目光也柔和一片。“从小看的书,写的字,临的画,做的诗,祖母都觉得比其他娘子要好上百倍。”
于是步衾云在祖母的教养下越活越糟糕,人前人后,两个样子。
不怪乎她能在嬷嬷面前摆出贵女贤淑的姿态来。步衾云五岁前随着她生母,生母安氏也是大氏族出来的嫡女,教养的她自然不差,但她一度不满这样那样的规矩,总是不想学习。后来生母患病身亡,她才悔恨自己从未让那女人省心过,后来到了老夫人手下,老夫人在端庄贤淑下有着不拘一格的性子,她一面教养步衾云那些礼仪,一面又宠得她失礼,从不拘着她的个性发展。
而步衾云,这个吃饭恨不得用手抓的懒癌后期患者,在同老夫人喝茶时,却做到了神同步般的动作。
老夫人崔氏是氏族大家里数一数二的崔氏嫡女,从一出生到这知命年华里都是礼仪端庄的女人,她每喝一杯茶,举止都甚为优雅,每一口咽下,都看不出端倪。
云夕白了她一眼,低头称是。她默默无声地侯在步衾云身边,看着塌上这一老一少如出一辙的动作。
步衾云也喝了一口,咽下去后,悄悄对云夕说,“回头给我拿点蜜枣……”
那头老仆煮得茶终于好了,站起来给她们祖孙俩一人倒了一杯。老夫人端起茶吹了吹,轻轻地喝了一口,甘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仿佛让她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模样。
步衾云默了默,暗想这回自己真的是心宽体胖了……
“你还会瘆得慌?你的心宽得不知道边儿在哪呢!”老夫人好笑地戳戳步衾云的脑袋,嗔道。
“祖母,你这样瞅我,我瘆得慌……”步衾云咽着糕饼道。
步老夫人盯着她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嫣然地笑了笑,步衾云看着她神情的变化,感觉就像在看一个鬼,后来发现这只鬼她认识。
“祖母你别唬孙女儿,碧螺春是云疆那边出来的茶,干土养殖,施的肥水都是苦辣辣的佐料,再怎么品,孙女儿也品不出甜味。”步衾云巴砸着嘴道。她喝过碧螺春,上等碧螺春是京上贵妇待人接客的常备,有清净凝神的作用,但是味道苦涩,作为吃货她无法忍受。
“慢慢品着,就知道甜了。”老夫人无奈地劝道。
“那东西苦。”步衾云摇摇头,果断拒绝。
“京上这回送来了一批碧螺春,云儿可要拿点回后院自己泡?”老夫人一边闲敲桌子一边看着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仆在一旁煮茶。煮茶是一门很讲究的活,需要耐力和定性,一种茶,不同心境的人烹煮可以有不同的味道。老仆也经历了岁月风霜,煮的茶能让人喝出岁月的味道,但这味道是尚年幼的步衾云无法理解的。
饭后,一老一少又回屋子里趴在塌子的矮桌上,等着老夫人的老仆给她们煮一杯新茶。
当然这其中只有云夕知道她为什么不说话。与其花力气说话,不如攒着力气吃东西。
步老夫人哭笑不得,只好又就着她夹的菜把这一顿饭吃完。步府老家虽然只剩两个主子了,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步衾云平时很不靠谱,但吃饭时却安分地如同普通娘子,一顿饭下来她一句话也没说。
“祖母不是用来敷衍的,是用来敬爱的。”步衾云接过云夕递来的银筷子,飞快地把一道菜夹进老夫人的碗里,“祖母吃,你爱吃的烧猪蹄。”
老夫人看她虎狼似的目光,头疼地揉揉额,“你说你好歹也跟着宫里嬷嬷学了半天,要是能把对付嬷嬷的力气来敷衍一下你祖母,我也不用天天被你气着了。”
“祖母。”步衾云像是早忘了几天前的事一样,蹦哒地就往老人家旁边坐,瞅着婢女们早就布好的菜。
“来了啊,过来坐着。”老夫人坐在饭桌上,朝一路走的热汗淋漓的步衾云招手道。尽管前几日被她气的差点摔杯子,隔了些天老夫人还是待她如常,反正这个孙女儿打小就没让她省心过,以前小时候还挥舞着杖子满院子的抽她,不也一样过去了。
烈日当头,院里的海棠花开得漫天遍地,红火的就像一片火海燎原。步衾云穿枝拂叶来到前院里头陪步老夫人吃午膳。
晌午。
京上的人见了信,心里的想法和阿兰如出一辙,心想如此没出息没见识的丫头,来了京上定然撩不起什么风波,这样一想,她就舒心多了。
她疑虑了半天,将这些事照常写给了夫人,心里暗想小姐大概是太傻了,嬷嬷教不下去吧……
被京上派来的婢女阿兰在那小半日里被云夕指派着去厨房里干别的活,并不在步衾云跟前伺候,所以她始终不知道为什么嬷嬷不再愿意来教这位嫡姑娘,而且那天嬷嬷退出门口,脸色竟是难看的。
步衾云卯足了干劲辛苦了那半天,终于绝了后面一个月的辛苦日子,又得以欢欢乐乐地偷闲了,对此,云夕大婢女只能在心里暗叹她家小姐的不思进取。
自那日教了步衾云半天后,宫里的嬷嬷就再也没有来过步十一娘子的后院里头了,有时候经过后院会伸长了脖子往里探了探,看着清净的院子里只有步家婢女来来去去的影子,又缩着脑袋回了西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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