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累死姑娘我了!阿西!再摆几碗饭,姑娘我要吃补回来!”
咋一听这一声猪叫,一大堂的婢女都不适应过来,只有云夕捂着肚子痛笑。[燃&文^][]步衾云一句人话都不想说,但她听懂了步衾云的意思。
步衾云就这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堂门口,听着她的脚步声离开院子,半响,仿佛泰山崩于顶,她碰的一声趴在桌子上,“昂!昂!昂!”
“不不不……娘子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老身要回西跨院了,娘子歇息。”说完,嬷嬷鞠着身子,退出大堂,竟恭敬得如待天子。
“这么说嬷嬷日后不来教我了?可是十一哪里做的不够好?”步衾云为难道。
“娘子出身高贵,礼教学识都精于常人,老身已经没什么能教导的了。日后娘子自当保持这份高贵,上京不用担忧,主子让奴来教导娘子一个月,奴才只能在西跨院唠叨几日,到时候一同上京给主子复命就好。”嬷嬷语重心长道。
“能让清贵人选上来教导十一的嬷嬷,也不是普通的奴才。”步衾云道。
“娘子真是折煞老奴了,宫里再好吃的东西那也是主子们用的,老身就一个奴才。”嬷嬷战战兢兢道。
吃完了饭,步衾云又净了净手,才抬眼问嬷嬷,“嬷嬷吃得可舒心?这些菜十一都是叫人用心弄的,比不上宫里的,想来也不差。”
一顿饭,吃得一群人热汗淋淋。
步府的丫鬟都是有教养的,虽然平时她们小主子不靠谱,可是逢年过节回来的老主子大人物可是摆谱惯了,所以这样大氏族家的伺候方式,她们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一时间,嬷嬷都忘了自己在江南苏州,她以为自己在皇宫苑内,坐在上座的是贵人主子。
一举一动尊华迫人,举手投足贵气浮动。
嬷嬷面前也大多是她爱吃的,也不知这家人何时打听来她的喜好,还把吃食做得这么精致。她一边吃着婢女夹的菜,一边用余光瞥着主座的少女。
云夕边给她夹菜边看着她拧巴成一团麻花的眉毛,暗自里笑抽了嗓子。
一桌子的菜色,看起来精美无比。摆在步衾云面前的都是她平素爱吃的菜,这要搁平日,她早撂撸袖子自个吃得欢了,但下头坐着考量她仪容仪表的人,她只得装个高贵的样子。
云夕伺候步衾云上了主座,亲自给她布菜,步衾云就着另一个婢女的手,拿起茶杯漱口,又拿起毛巾净手。那头嬷嬷也被伺候坐下,在桌子左下第五座,当于上座贵客的礼。同样有婢女给她布菜。
“也算给上头交差。”步衾云说完这句,大堂也到了。
“是是,不过娘子的气度老身定是挑不出差的。”这是清河崔氏和苏州步氏,还有天京安氏的血脉啊。三大氏族教养出来的孩子,她敢说一句不好试试?
“再者,嬷嬷估计也要考量十一的举止,就趁着吃饭档口看看十一有哪儿不妥,指点指点。”见背后没了声,步衾云又道。
这是她出宫以来遇上的第一个让她甘愿顺从命令摆不得谱的人,京上那群听风是雨的王八犊子,果断是傻的!
嬷嬷心思一震。这个娘子话很少,可是句句话不费事,挑着靶心来讲啊。她忙活着拒绝这样的大礼,免得日后遇上了朝她发难,敢情人家大礼早就过了,她吃不吃这一顿都不是个事。这样想着,嬷嬷低着头顺应了。
“什么奴不奴的,待我成了王妃你再同我说这番虚礼,如今我不过是个小丫头,你是宫里头出来的,来时便以贵客之礼待了,不少这一回。”步衾云走在前头,清脆的声音幽幽扬扬传到嬷嬷耳里。
“娘子,娘子,老身是奴啊。”嬷嬷一边被婢女们拥着出了门,一边想着怎么拒绝。她是觉得这小娘子性子好,可这也忒好了。一开始听她名声不好,觉得自己来这儿是抬举了她,如今就这学识这气度,哪里还敢给她当祖母供着呀。
步衾云一听就来精神了,“嬷嬷,该用早膳了呢,同十一一起去大堂吧。祖母念叨嬷嬷是宫里的大人物,让十一不得怠慢,十一就向祖母承诺了定像对待祖母一样对您。移步吧。”
“小姐,该用早膳了。”这时,屋外的云夕进来请示。
“是啊……圣上名气大。”圣上的名气都大到让远在江南苏州的院里长大的姑娘知道家底子了,这话要是给那位圣上听到,估计要笑颠在龙椅上……
步衾云说了一大串又说一大串,忍不住喝了一杯又换了一杯茶,敛眉瞅着嬷嬷,就像一只猫瞅着听到它说人话的主人。“嬷嬷这是怎么了?十一都没回答完嬷嬷的问话呢。嬷嬷宫里来的,懂得比十一多。若不是圣上名气大,十一大莫也不懂这些的。”
嬷嬷这头算是给彻底镇住了,半天也回不来神说话。她想她这是来教人还是来被人教的?这娘子的知识面早就广得不知道谱儿了!贵人主子这是派她来丢人的吧。
步衾云这会默了一下,手指轻轻敲着桌角,“传闻南朝有三少,少年天子,少年宰辅,少年将军。新帝登位以来,旧朝退出了历史,皇家三位皇子便当了这三少,朝中大国蔚是圣上亲舅,临安王氏是圣上的外祖家,宫中有长公主,少辰公主。天京住着各大亲王县主。嬷嬷这要我具体说,怕是三天三夜说不完的。”
“那娘子可知南朝皇家事?”嬷嬷见她爽快,心觉得教人真不累,贵族娘子一点也不给她摆架子,亲和近人,还虚心听话,简直合她心意。
步衾云一听她这么说,想到自己以后得为了身份礼仪东串串门,西进进宫,就觉得瘆的慌。嫁了人果断得病倒床榻,哪儿都不去!“是。”尽管心里心肝脾肺疼,步衾云还是应答道。
嬷嬷很是满意,“在老夫人身下教导出来的娘子,果真就是不一样。氏族之事便过了。不过娘子你还得了解皇家,毕竟你除了日后面临氏族夫人,还有皇亲贵贾。”
“嬷嬷还有其他要问的吗?”步衾云一派“我虚心向学”的好学生模样。
嬷嬷自是不知道俩祖孙这一岔,只觉得若是步老夫人的教导,那就不稀奇了。步老夫人出身清河崔氏,那可是盛唐期间莅临氏族之首的大族。
“祖母总盼着十一能有点儿出息,便念叨十一多看些书,十一闲来无聊就看了氏族簿。”步衾云脸不红心不跳道,也不知她这话传进前院,老夫人会不会又摔杯子。她一把老骨头整天念叨她少吃多动已经不错了,哪来的精神督促她看书?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有没有!”哪敢有啊,她这一氏族说出来,都赶上给她普及了。也不知这养在闺阁里传为傻子的娘子从哪里知道的这么详细的氏族系,这分明是把整本氏族簿啃了的架势。
“嬷嬷可觉得还有何处不对?”喝了口茶,步衾云敛着眸看老人。她一向慵懒无事的样子,永远像一只吃饱了就翻肚皮晒太阳的暹罗猫。
这特么还是个傻子,全京都的贵女都该是傻子啊!
“临安王氏,清河崔氏,泸州李氏,江州谢氏,南阳楼氏,湘南萧氏,晋河李氏,普东苏氏,陕北兰陵氏,还有天京安氏和罗氏,冉氏三大镇京氏族,加上新起的黄道子武氏。三大京家十大江南家位居氏族簿榜首,其余氏族多得数不上数。本家苏州步氏是靠祖上商道发迹,虽然势力也大却不如其他氏族根深蒂固。”步衾云一口气都不换地把一番话说完,惊得在场的三个人都目瞪口呆。
嬷嬷又是一梗。“老身是问,娘子可识得氏族簿上有名的大家族?能否数的出名字?”
“不认识,都没见过。”这是真话,谁不知道她懒,没人凑上跟前,她绝不巴巴去认识他们。
“那娘子可认识几个大氏族?”嬷嬷又问。
“十一明白了。”步衾云连忙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殊不知她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嬷嬷一梗,可是觉得她说的也没见有错,愣是发作不起来,“这氏族往俗里说是这么一回事,但又不是这么一回事。氏族在朝在野都有些很大的影响,一个大氏族的势力,甚至有可能威胁到朝廷。氏族穿插在满朝文武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就是有钱有势人口庞大的大家族。”步衾云不曾做想,就答了。
“娘子可知道何谓氏族?”嬷嬷问。
“行。”步衾云点头,同时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是要嫁给南朝三王爷的。
见她爽快,嬷嬷也不含糊,“娘子是大族的娘子,又是嫁于皇家三王爷为正妃,日后在氏族里都是要露面的。清贵人知道娘子从小养在苏州,不了解氏族大家也是情有可原,但一个月后就回京了,京上贵人多,老身今日从氏族簿给娘子教起。”
“今日嬷嬷要教十一什么?”步衾云三句话不唠叨切入了主题。
“小姐待人真是亲近,圣上知道了也会宽慰的。”嬷嬷笑道。
“是。”云夕恭身答完,领着一屋子婢子下去了,只两个婢子在旁伺候。
快速收拾了一番,净了脸,前厅的嬷嬷就被请了进来。步衾云早被收拾妥当了,坐在塌上等候着,见嬷嬷来了,才吩咐云夕,“下去准备一下一会子的早膳,多备些嬷嬷爱吃的。”
“是。”云夕好笑道。
“那嬷嬷来了吧?叫人给我收拾一下,再让她过来。”步衾云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看这阵势,云夕心里的疑惑就落了。能把头发睡成这样的,全天下只她家这么一个。
“是我。”步衾云放下书,挠了挠鸡窝似的脑袋。
“小姐?”云夕小声探问。莫不是哪个来路不明的妖精上了身?
平素里日晒三竿才滚了一趟床醒来的人,今天端端正正坐在塌上捧着书看。
云夕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拂开珠帘后突然愣住了。
“知道了。”婢子低着头道。
“今日是小姐受教时间,往后不可以这样偷懒!”云夕沉声道。
听到声音,婢子吓了一跳,醒了过来,“夕姐姐?这么早来了?”
来到门前,云夕看了一眼负责守夜的婢女,轻咳了一声。因为步衾云一向起得晚,所以给她守夜的婢子也跟着睡得香,以至于院里头的婢子都巴巴地给步衾云守夜。
云夕看了嬷嬷一眼,无声地下了个礼,然后向内房走去,边走心里边愤愤。合着像是她家祖宗巴望着给皇室当宗妇一样!
“皇室宗妇,都不能这时间还不醒的……”嬷嬷看出她的犹豫,自顾自喃喃道。
那嬷嬷说好两日后来教习,果真早早就侯在厅里了,云夕招呼婢子伺候嬷嬷,琢磨着这个时辰小姐应该还没竖回来,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
隔日。
懒人的世界,一般人不能懂。
云夕心里暗想,她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小姐您的世界而已……
“你不懂,我多吃点垫着肚子,明天好有力气多说话。”步衾云道。
“可小姐你这两日饮食过多,也不起身动动消食。”云夕苦恼道。她天天看着小姐吃完就往塌上坐,看着都胃疼。
“明天就不能懒了,趁着有机会,使劲懒回来先。”步衾云头头是道地说。
“您也知道您懒啊……”云夕无奈地叹气。
“我懒。”步衾云很诚实道。她这几日确实懒到姥姥家了,动个手指都不乐意,做过最积极的事就是一天三顿多吃了两碗饭。
“小姐,你得有两日不见日头了。”云夕一边给步衾云煮茶一边说道。大宅府的大婢女都煮得一手好茶,老夫人身边的老仆煮茶寡淡,合老夫人的口味,云夕煮茶清新,合步衾云的口味。
步衾云和一屋子婢子都知道她每隔三日给京上的人一次报告,但是她们没什么好在乎的,日子照常无误。
只是每日在写给京上夫人的信里,还是不免手抖地说着这位小姐的日常。
自打恼了老夫人一回,又去了一趟西跨院,步衾云回到自己房间这两日不是吃就是睡,身不离床榻,手不离茶糕,每天早上起床都是被云夕从被子里抖出来的,别提有多懒了。那位从京都来的婢女阿兰在一屋子人的熏陶下,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麻木,也成了步衾云屋里头见过“世面”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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