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贾羽算是露脸了,大家都为之侧目,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弄影看到自家少爷得脸,心里高兴,轻轻唤道:“少爷,你看那边,孟小姐正看着你呢。”
贾羽向孟秀婷看去,果然见她面上很惊讶的样子,她看到贾羽望过去,马上把脸转到一旁。她没料到自己不怎么看得起的贾羽竟有这等能耐,倒是她身边的胡远清神色自若。
张贡张文杉黯然不已,低着头只顾喝茶,但心中的不快在脸上一清二楚。
偷闲叟笑着道:“要说回答出问题也不算什么,只是能这么快真是才思敏捷。其实今日给小友们出的这些难题,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莫要见怪,莫要见怪。”他跟旁边的老者说了几句话,又说道:“时辰不早了,晚宴我就不留你们了,今日之宴老叟谢大家能来。”
大家都客气了一番起来告辞,待众人走后,宴厅内只乘偷闲叟的几个老友。
青衣老者立时笑着道:“今天这场宴我算是看清眉目了,原来是为老陶你准备的啊。”
身板硬朗的陶恩春笑了,向偷闲叟道:“还得感谢老庄主肯帮我这个忙,若来日事情有成,必然好好谢谢你。”
偷闲叟问:“如何谢啊?我若要那卷《春雪融冰图》你肯给我?”
陶恩春爽快道:“只要事情成了,你最挂心的《春雪融冰图》就是你的了。”
偷闲叟笑得很开心:“我可记下这事儿了,你不许耍赖。”
旁边有老者道:“今日来的这些小伙子,都是阳宁城里出挑的青年,庄主他替你即考了‘武’的,又考了‘文’的。我说陶兄,你相中哪一位啦?”
青年老者说:“这还用说,我看那个贾姓小子不错,人也长得俊,没什么说的。姓胡的自然更好,可是门第太高,而且有姑娘了。所以老陶要选婿的话,非那姓贾的小子不可了。只是他身边那个丫环倒是跟他挺亲近的,怕是彼此有了情意。”
陶恩春锁眉思道:“这是一桩,还有我还没考较他的人品。若是人品不行,万万不能将我家小女儿嫁给他。庄主,你和那贾羽早就认识了吧,不知他品性如何?”
偷闲叟说:“我是觉得他为人挺实在的,他之前来山庄时我曾留心过,是个品性不错的少年。加之上次我在碧水荷塘见到他,倒是一个孝顺孩子。”
“哦!如此说来,岂不是样样具佳?”青衣老者吃味儿道:“这么好的娃,我要是有个适龄女儿都想嫁给他了,可惜我孙女还没长成。”
“你呀,就别凑热闹了。”陶恩春说:“改天我着人打听打听贾家的情况。”
……
离了山庄,张贡自觉没有脸面和人说话,匆匆就走了。贾羽心情好,带着弄影倒是闲庭信步起来,慢慢下山。回到城里客栈刚刚歇下来,就听伙计告诉他午间的时候法空来找过他,让他去望石亭见。
与弄影一起到了望石亭,看见法空和赵小空蹲在亭外百无聊赖,贾羽加快了脚步过去笑道:“你们两个可真够无聊的,在这里玩抓石子啊。”
抓石子就是抓羊拐,只是他们没有羊拐,就用石子代替。
赵小空扔下石子,拍拍手里的灰道:“还不是等你吗?你让我们等了好久,现在才来。吃个寿席要那么久?”
贾羽歉意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庄主将我们留得久了些,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来找我呀。大哥二哥,我向你们道歉还不成吗?”
“成成成。”赵小空挥挥手道:“先不说别的了,赶紧带我们去下馆子吃点东西,肚子都快饿死了。”
德兴店,当街口的食肆,敞开的门脸比一般的店要大出许多,生意好得不得了。这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人也最多,四个人捡了张桌子坐下,伙计过来,赵小空要了一锅炖吊子,又叫了几个家常的小菜和凉碟。只听得周围声音嘈杂,说话自己都听不清,赵小空只能大声说道:“我就爱吃个炖吊子,这里的味儿不错,你们尝尝。哎哟,忘了大哥你是庙里的了,还得给你叫几个素的才行。”
法空闻得满堂的肉香,围厨就临在街面上,烧菜的火头正旺,菜锅里飘出各种的香味。他咽着唾沫摆手道:“不不不,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就吃这个。”
赵小空说:“哟,敢情大哥你不禁荤呀?”
贾羽笑道:“他向来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你点什么他就吃什么,百无禁忌。”
赵小空笑嘿嘿道:“那好啊,我们三个喝两个?”又唤来伙计,要了一小坛酒。
菜色上齐,筷子开动,贾羽喝了口米酒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来城里了啊?我又没和你们说过。”
法空说:“今天上午小空去青田村找你了,听说你来了城里又回来找,结果还是没找着,才听店里伙计说你去吃寿席了。”
“哟。”贾羽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忙问道:“这么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小空夹了块大猪肚,啜着筷子上的油末,边嚼边说:“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玩。你说我们都结拜这么久了,总共也没一起见几次面。你说你住得近,也没怎么来找过我,倒是四弟住在五山寨还来过两次呢。”
贾羽道:“我这不是忙嘛。家里催着我念书,准备今年秋闱大比的事儿,希望我一次能考个举人,不然还要再等三年。”
赵小空笑着问:“那你明天有没有空?”
“怎么了?”
赵小空笑道:“明天有个好玩的事,咱们去偷新娘。”
“偷新娘!?”贾羽和弄影都瞪大了眼睛。
“是啊。”赵小空说:“我知道明天有户人家摆酒娶媳妇,我们晚上去把新娘偷出来,让那个新郎没法洞房怎么样?”
贾羽乍一听还有点觉得不厚道,可细一想亮了眼睛:“听上去挺好玩的啊,是明天吗?”
法空失笑,一口酒差点没呛着,说:“我说老三,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没想到你倒积极。”
贾羽笑道:“当然乐啦,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能少了我?还是二哥鬼主意多,会玩。”
弄影在旁边说:“法空,你是不知道我家少爷,他是面上看着斯文,实际上皮得很呢。惯会戏弄人了。”
贾羽假装板着脸道:“有你这么说自家少爷的吗?”
弄影不吃他这一套,翘着下巴道:“哼!你本来就是。”
贾羽问赵小空:“不过二哥,你平白无故的怎么想着去偷人家新娘呀?难不成跟人家有过节?”
“嘿!你还真说着了。”赵小空想起这事就生气,说:“去年我去柳家‘干点活’,一不小心失了手。结果讨他家一顿好打,差点没把小爷我打死,害我半个月起不来床,这口恶气我一直在心里头憋着呢。前些日子我已经去五山寨把这事告诉老四了,约好了他明天一定会来,咱们四个来个‘阳宁四害闹喜宴,盗得新娘把家还’,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法空忙道:“喂喂喂,谁是四害呀。贫僧可是大大地好人,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话说一夜过去,到了第二天贾羽赵小空法空三个人早早就在昨天约定好的地方见面。赵小空瞧了一瞧附近,说:“诶,老三,你那小丫环弄影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她不是和你形影不离的吗?”
贾羽说:“她身子有些不爽,在客栈里歇着。大虎他什么时候来呀?”
赵小空抖了抖身上穿的鲜亮衣服,说:“时辰还早,再等等吧。”
过不多时,马大虎果然来了,见到三个兄弟,迈着大步子跑了过来:“哈哈俺来了,老大老二老三,好久不见了。”
四个人再次聚面好不欢喜,马大虎迫不急待,大咧咧地喊道:“老二,俺们什么时候去偷新娘啊?”
“大虎小声点,这里人多热闹着呢。”赵小空寻摸了一下附近,说:“咱们到那边僻静的地方说去。”到了僻静地方,赵小空说道:“白天新郎要去接新娘过门,成亲拜天地都是在晚上,咱们去偷新娘自然是晚上再去。现在咱们先准备准备。”
马大虎是个大性子,问道:“还准备什么?依俺说咱们去接亲的路上把新娘抢过来得了,哪有这么多麻烦事儿。”
“哎呀,这可不行。”赵小空急着说:“咱们偷的那家是个富户,他家接亲自然是八抬大轿,马队开道,吹唢呐的,跟轿子的,锣鼓大队,响器班子,还有伞盖跟随,那是一样都少不了,我们四个人去怎么抢得了?况且女方家里也不简单,不计划周详了弄不好咱们得吃亏。”
马大虎好奇了:“哦,哪户人家啊,这么大排场?”
赵小空说:“男方是阳宁城里的粮商柳家的公子,女方我也打听清楚了,是青河府姚员外家里的孙女。”
马大虎一听,头上一根根毛发立时竖了起来:“是姚天寿家里的女孩?”
“就是。”
马大虎捶着拳头大骂:“奶奶的,真是冤家路窄。姚家那姓侯的护院上次闯进俺们五山寨,伤了俺好些叔叔伯伯,还敢到处夸口说五山寨没能耐。今儿个偷新娘这事俺做定了,俺要把他家孙女抢到寨里去当夫人,让姚家人知道五山寨的人有没有能耐?!”
贾羽和法空听完吓了一跳,法空说:“可不能乱来呀老四,你要这么做可会害死我们的。”
“怎么了?”马大虎不太明白。
法空道:“我们偷新娘只为戏耍一番,替老二出出气。若把人抢到山寨里做夫人,岂不变成强抢民女了?是得吃官司的。你们五山寨行事我不好说什么,那种事我可不会做。”
马大虎一看大哥认真了,腆着脸笑道:“俺是说着玩,说笑的。大哥你别生气,只当大虎没说这话。”他拍着胸脯转变话头又说:“要吃官司也不怕,有俺五山寨的人,小小阳宁县官府还不看在眼里。青河府几次带人上山剿俺们五山寨,有哪一次成过?”
赵小空说:“四弟大虎,你是不怕。可是别为难了大哥和三弟呀。”他说:“若犯了事让官家知道了,你可以走,我可以逃,可是大哥三弟怎么办,岂不让他们为难?这事做不得。”
马大虎笑着说:“我不是说了嘛,只是说笑的,俺怎么可能害大哥三弟呢?这次俺听你们的成不成,绝对不会闹出事儿。”
三人听马大虎这样保证,才稍稍放下心。
四人合计了一下,定下主意,只等晚上大摆宴席的时候就动手。赵小空说:“在这之前咱们还得去准备点东西,大哥穿一身僧衣去可不行,得置办一件像样的行头。还得准备些绳索布袋,另外还要有‘礼盒’送贺礼才行。”
这些东西按照赵小空说的一一置办,傍晚所以东西已经备齐,法空换了僧衣,穿了一身莲青色盘绦纹直裰,头戴飘飘巾遮住光头。四人每个人都提了一个礼盒,里边也不是什么好玩意,都是些花生瓜子等便宜东西,赵小空连瓜子也不愿意送,一下午把瓜子全部嗑完了,装了一盒子的瓜子皮,又加了两块石头添些份量,乐得他直偷笑。
到了柳家附近,这时候来贺喜的人已经很多了,法空看了半天,用手肘向贾羽拱了拱说:“老三你先去。”
贾羽奇了:“为什么是我先去呀?”
他们四个之前商量了,觉得四人一起去怕太显眼混不进去,所以决定一人一人进。
赵小空笑着说:“老三,你害怕了?”
贾羽摆手说:“这不是害不害怕的事。法空是老大,出偷新娘主意的是你,怎么算也轮不着我打头阵呀?你们让我先去,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吧。”
马大虎牛高马大的站出来说:“要不俺先上去试试。”
赵小空忙道:“别别别,你可不能打头,你要打头准得出事不可。”他对贾羽说道:“这个理儿啊,我还真说得出来。你瞧,咱们四个里面就你家是这场面上的人,要露了馅也自有个应对的法子。再说你看你自己穿着打扮,是最有机会混进去的,所以该你打头。”
“好吧,算你说得有理。”贾羽被他夸了一通,不好不上,提着一个包得漂亮的礼盒向柳家门院去了。到了门口,就已经听见里面的热闹声,贾羽跟在一群人后面步上门阶,柳家看门迎宾的管事就得拦下来问是哪家的人。他已经想好了说辞,只说是从青河府来的,不报自家真姓实名,又说礼盒里有金叶子十片,百年老参一支。其实盒子里树叶子倒有十片,大白萝卜也有一根。
迎宾的管事见贾羽穿着体面,还透着几分娇贵气,提的礼盒虽只有一个,却包得漂漂亮亮,一听盒子里是百年老参和金叶子,马上叫小厮当他做贵客一样迎进去。
贾羽本还想着大户人家结亲要混进去得有多难,哪知这么容易。一想也是,自家少爷娶亲的大喜日子,谁会没事盘问送礼人?何况柳家是本地粮商,女方是青河姚家更不白给,来的客人多如云,也没工夫细盘。
赵小空看着贾羽进去了大喜,赶紧叫上法空马大虎接连混进去。四人在柳家碰了面,到了院里一瞧,只瞧好大一个场面。
柳家宅院不小,内外院里摆满了桌席,里头足有好几十桌,里面双喜的红灯笼照得通亮,旁边请了戏班子和杂耍艺人搭台唱堂会,眼下宾客过半,再过不久就要客朋满座了。他们四人找了外院靠墙角的桌子坐下,能在内院吃席的都是有身份头脸的人,他们不方便进去,进去了也怕被人注意。而外院桌席,人也更杂,坐在这里吃席的多半是和柳家有生意来往的商贾。至于说贾羽他们家,只在城里有几间小店面,也没跟柳家有什么生意可做,说得难听点,根本不在柳家这样的大粮商眼内,自然不在邀请之列。
外面爆竹声响,锣鼓喧天,一应嫁娶婚俗依例进行。他们四人不理这些,只等开了席先饱餐一顿,再去偷新娘。
等了半天,四个人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结婚的礼还没完。马大虎骂咧咧道:“这些大户人就是麻烦,娶个媳妇还这么多事,照俺说让新郎扛着新娘去房间‘吭哧吭哧’,大家在外面吃席不就完了吗,他们这一套套来多费事儿啊。”
这一桌上可不止他们四个人,其他人又笑又觉有趣的看着马大虎,有的失笑出声了。法空小声对大虎道:“老四别大声说话,引人注意了不好。”
马大虎赶紧低下头,眼睛偷摸摸瞄向四周,一瞧本桌的正看着他,拍桌子瞪眼喝道:“看什么看,再看俺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卵蛋踩了。”
在座的都是一些商贾老人,或是周围邻居朋友,马大虎年纪虽小,但天生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吓得这些人不敢再瞧他。马大虎见他们都怕自己,十分得意,嘿嘿嘿傻笑起来。
这时候总算开席了,羊肉水晶角儿胡椒鲜醋大虾剁椒鱼头开门红蜜汁牛脯甜蜜蜜,还有杏鲍菇的糯米丸子,醇香软烂的条子肉,五味蒸面筋蟹粉狮子头松子桂鱼乌骨鸡炖王八老鸭粉丝汤酥香排骨盒子春饼烩鸭腰焖黄鳝拔丝山药清拌蟹肉,还有素菜凉碟,开胃小菜在其中。另有酒水数种,女儿红龙凤酒等等都是好酒。若是释道两教之人,还有上好的斋席备上,请的是百鲜楼的大师傅带的班子,就一个好字。
他们四个看着这一桌的美味,馋得舌头都快掉出来了,什么猪牛羊,鸡鸭鱼肉虾蟹鳝,样样都有,贾羽也没吃过这么好的席,这可都是御厨带人做下来的。什么也不用多说,食指早已经大动,先开吃再讲。
吃到半饱,贾羽提醒他们说:“哎,别吃太撑了,老二你小心一会儿跑不动道,像上次那样。”
他们三个哪里听得下去,先胡吃海塞再说,法空吃东西一向豪迈,吃得最凶,连大虎也赶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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