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人二男二女,男的中一个银水长发,头束银冠,身穿黑色犀皮侠袍,肤白如玉,面净无须。另一个男子内衫上套着褐纹短襟,穿着绛色细麻长裤,腰扣豹纹皮带,脚踩七星云底靴,头上挽着道髻,方脸大耳,面留须渣,虎背熊腰。
他们还未说话,这时穿黄衣的女子鼻音里忽然‘嗯’了一声,警惕地望向四周。另一女子问道:“令狐师姐,怎么了?”
说话的女子着一身红地莲花盘绦纹的劲身衣裤,裹着她紧俏身子,脚穿一双碧色藤枝花纹的绣鞋,头上梳了垂鬟分肖发髻,发间点缀几朵小花为饰。一对月牙眉儿,双瞳剪水,琼鼻之下朱唇点绛,透着娇俏可爱。
被叫做师姐的女子望着周围山水,没见着什么动静,便摇了摇头,只说:“是我多心了。”又看着贾羽他们:“他们都是凡俗人,别吓着他们。”
二女子中,此人最是美貌空灵。她面上薄施粉黛,淡扫蛾眉,一头秀发轻挽银月黄玉蝴蝶簪,着一身翠黄绣纹劲衣,腰束青鱼隐纹云锦束腰,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谈吐时皓齿如贝,眼若星辰,仿佛仙子持剑下凡尘,让人打眼一瞧就要失了魂。
穿红衣服的师妹凑到近前来冲着他三人笑道:“快起来吧,别在地上坐着了。”
“是,是。”三人应声,拍着身上尘土起来。
方脸大耳的壮汉过来问道:“小子,我问你们,水里的妖精你们可曾见过?”
“见过。”法空将前些天这里发生的事说出来。
头一个长得更帅气的银发男子说:“这里果然不止是闹鱼精,还有蛇妖。对了,这位小和尚的师父,遇害的碧云寺德云主持师兄师妹你们可曾知道?令狐师姐,江涛,你们以前都曾下过山,还到过这一带,应该知道吧,不知实力如何?”
被称做江涛的粗犷男子说:“我十年前来过阳宁一次,与德云主持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已窥得修练法门,勉强已入修行道,算得上是修行中人。这十年来他应该略有精进。”
银发男子稍一凝眉,说:“此青鳞水蛇妖能在众人的捕杀之下将德云主持击伤致死,恐有些门道。”
看年纪看上去最小的红衣女子道:“莫师兄,师父要我四人下山,在俗世历练三载,怎么才出来这些日子你就怕了?咱们下山不就是为了斩魔除祸,救苦助人的么?何况有令狐师姐在,漫说我们四人,就是师姐一人也能轻松斩了那蛇妖。”
银发男子道:“我哪里怕了,不过是提醒小心罢了。那蛇妖苦敢来,我定将它斩于剑下。”
红衣女子笑了:“这可是莫师兄你说的,那些妖精现在就在潭底,你去将它们斩了呀。”
“不要闹了。”此时最像仙子一般美丽的黄衣女子说了:“蛇妖此时并不在潭水里,恐以化成人形在城中栖身。”
红衣女子往水潭瞧了瞧,奇道:“它不在水里吗?”
粗犷男子佩服道:“还是令狐师姐了不起,只在潭边走了几步,探也未探便知蛇妖不在水中。”
“那是,也不瞧瞧是谁。”银发男子甩开一把扇子,走在令狐师姐身边,抖起小扇道:“来师姐,我给你扇扇风,这儿潭边蚊子多,别让它们扰了你。”
红衣女子板起脸道:“你们一个拍马屁,一个无事献殷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哼!”
贾羽看着他们说话,完全把他和弄影法空视若无物,当成透明的空气了。又听他们话来动不动就是十年三载的,语气里似乎没把本县最德高望重的德云大师太当一会事儿,不由暗叹这四人果然都是天上来的神仙啊。
法空有些着恼,说道:“你们做什么?只顾自说自话,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呀。”
粗犷男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抱起拳道:“抱歉……”他说了这声‘抱歉’又觉得有些过了,改变语气说:“我们大人说话,你们小孩不要插嘴。”
“大人,小孩?”法空怒了:“敢说我是小孩,你们有多大岁数敢这样说话?”
粗犷男子挺直了腰说:“我已修行二百余载,比你师父年纪还大,称你一声小孩不应该么?”
法空没话说了。住持师父圆寂也才一百三十余岁,眼前这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竟说自己有二百多岁了,那确实可以称他一声小孩,叫他爹和他爷爷是小孩都没问题。法空只好转开话题说:“法净师兄说,那条蛇妖和我失踪的法觉师兄是相好,只是不知蛇妖藏在何处。”
红衣女子调皮道:“这倒不用你小子担心,我们自有办法。”她故意将‘小子’二字加重了音,让笨嘴拙舌的法空又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回。
弄影躲在贾羽法空后面,拉了拉少爷衣角,小声说道:“少爷,法空,我们快走吧,见到他们我害怕。”
银发男子听到了她的话,上前道:“小丫头不必害怕,我们四人乃名门正派,不会伤害你。今日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只听闻这里出了祸害人的妖精,便来此为你们除妖免祸。”
贾羽回头对弄影说:“听见了吗?他们是来帮咱们的。”又转而问这四人道:“四位神仙哥哥姐姐,我有一个请求。你们除了妖精之后,可否将鲤鱼精的内丹给我?我娘身染重病,需要这内丹治病救命。”
银发男子说:“鲤鱼精内丹于我修行之人是大有增益的滋补之品,不过你即是为了救人,又是孝子,给你也可以。令狐师姐,你看呢?”
黄衣女子点头说:“倒也无妨。”
贾羽大喜。
红衣女子性子急,忙说:“那还等什么,此时蛇妖不在,我们就将水里两尾鱼精除了吧。”
“且慢。”黄衣女子叫住了她,说:“叶师妹不要鲁莽行事,这两条鱼精现在还杀不得。”
红衣女子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黄衣女子说:“我看那条蛇妖非同一般,这两条鱼精多半是被蛇妖胁迫在此替它杀人,好让它吸取尸体上的精气做为修练来用。若冒然杀了这两条鱼,蛇妖必然察觉,到时候它溜之大吉我们再要找它就难了。”
粗犷男子说道:“令狐师姐言之有理,我们该如何行事?”
银发男子抢着说道:“应该分头行事。江涛,你留下来守在这里,我和令狐师姐叶师妹进城寻找青鳞水蛇妖的踪影,若是找到了我们三人就把它除了,若它来到潭水边,你便发出信号,我们立刻就来。”
粗犷男子不服道:“凭什么是我留在这儿啊?要留你留,我不留。我也要杀那妖精。”
银发男子皱了皱眉头,走到粗犷男子身边朝他挤眉弄眼,小声说道:“等回到山上我把我珍藏七十年的紫佛香麴酒赠你一坛如何?就给兄弟这个机会吧。”
粗犷男子笑道:“这还差不多。那我就留在这里守候吧。”
银发男子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够义气,抖着小扇来到黄衣女子身边说:“令狐师姐,我们进城去了。”回头道:“叶师妹,走吧。”
“哼!”红衣女子跺了一下脚,三人慢慢向阳宁城方向走去。走得看似虽慢,但没一会儿就已经很远了。而那粗旷男子一晃眼不见了。
贾羽见他们都走了,对法空说:“他们要除妖,你要找你师兄就有希望了,不如跟着一起进城去看看吧。”
法空点头:“我是得把这消息告诉师兄,咱们快走吧。”
一路紧赶慢赶回到阳宁县城,法空话别,立刻赶往碧云寺,贾羽也带着弄影急急忙忙向自家铺子去了。贾羽想着取鱼精内丹不能没有帮手,一会儿县衙门的人得了信也一定会赶过去,虽说那几位仙道人物许诺将鲤鱼精内丹相赠,赵县令也答应缴纳黄金一百二十两就肯将鱼丹奉送,但还是事怕万一,万一那几位修行仙道的人没能及时赶来,鲤鱼精抢先被官府打了,他带着人也好马上要回来,不至于让其他人抢了去。
可是到了客栈把事一说,店里的伙计一个个都摇着大脑袋,说什么也不肯去。一个当班的伙计说:“贾少爷,不是俺们不帮您。俺们只是店里跑堂的伙计,干的是端茶倒水跑堂迎客的活。拿什么银子,干什么差事,您说的那个差事俺们实在干不了。”
聘来的掌柜说:“贾少爷,捕精除妖向来是衙门的事,咱们店里的伙计哪能干得了那事呀?如今那鱼精蛇妖的厉害就是全城遍传,还有哪个敢去云溪洞?万一出了什么事,受伤事小,出了人命你家不但得赔钱,贾老爷也不好向大伙交待呀。要我说少爷您也别去了,连碧云寺的德云大师和青河府里来的武师都折在那儿了,您去这不是找事儿吗?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还了得?哎少爷,您去哪儿呀?”
贾羽不想听他们废话,带着弄影离开客栈,又转去杂货铺借人。哪知杂货铺也一样不肯跟他前去云溪洞,就是说破大天,许下赏银也不肯。
“少爷……”弄影瞧少爷愁巴巴地样子,心里不舒服。
贾羽苦叹了一声,他也知道伙计们不肯跟他去是对的,他们应的是伙计的活儿,干的是本份差事,强要他们去云溪洞实在不该,便道:“你们不去也罢,好好看着店吧。对了,铺子里可有些趁手的兵器,拿两件给我。”
货铺里的当班吓了一跳,问:“少爷,你要兵器干啥?难道还要去云溪洞不成?”
贾羽道:“不必多说,我带件兵器傍身。”
“这不太好吧,万一让老爷和大少爷知道了,那我们两个人都得有麻烦。”
“你只管把兵器取来。放心,本少爷自有分寸,不会做冒险的事。”贾羽不耐挥挥手道:“快去快去,不要啰嗦了。”
货铺当班没办法,只好去后房取兵器。
杂货铺虽然不是铁匠坊兵械铺,但日常所用,出门所需多多少少都卖一点,不管是采办的商贾远行的旅客都会带件兵器防身,除了警示强盗贼偷不可轻举妄动之外,也是防止路上遇到山精野怪骚扰,有个防身驱邪的作用,因此杂货铺也会备几把刀剑兵器卖。另外许多杂货铺也兼着一些典当的活。
一些往来路人侠士遇着身上盘缠不够,也会把随身兵器拿到铺子当卖,一来方便;二来铺子里的伙计不似当铺里的老先生那么精细。当铺里面精打细算,利是利息是息,九出十三归,给钱的时候左扣右扣,赎当时又是这个息那个钱,若是急当,更会被压价。因此一些散碎东西很多人都愿意当卖到杂货铺。不过杂货铺本小利薄,收不了大物件贵重东西,只能收些寻常玩意。
不多会儿工夫,铺里当班伙计抱着一捆家伙事出来了,摆在门口。有的积年太久,上面都爬满了灰尘。
弄影扇着鼻风躲远了些:“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破烂东西?”
当班的笑着说:“这些都是一年年收的,摆得久了卖不出去,就压在库房里了。少爷你瞧,长剑短剑桃木剑短枪长枪梨花枪还有凤嘴刀九环刀大砍刀,另外还有这支大狼牙棒,你想要哪一个来使?”
贾羽看着这长长短短的东西,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对当班伙计说:“这些东西你都要拿出来卖呀,老积在库房里不得放烂了吗?一会儿你把这些都擦干净了,摆在铺门口摆,年久的就卖便宜些,总比折了本要好。”
当班的连连点头称是。
贾羽看不出好坏来,便问:“你应这个铺子好多年了,这些都是你收的吧?”
当班的笑着说:“得有一半是我收的。”
“哪一个好哪一个坏你指出来给我看看。”
当班的伙计在兵器堆里寻摸了一会儿,取出一把不到二尺长的无鞘短剑,说:“少爷这个好,这把剑是最好的。”
贾羽接过手来一瞧,这把剑入手沉重,又老又旧,因为年久而本地气潮的关系,剑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青锈,但剑身中心还露着金色,是一把仿古式锻制的青铜剑。贾羽拿来抹布擦掉剑上灰尘细一看,只见剑身上菱纹交错,握柄很长,柄上嵌着黄色的石条增加磨擦,好握在手里。他随口问道:“怎么会有一把青铜剑?”
这年头外出远门的很少用青铜剑的。当班伙计说:“少爷,这是前两年一个侠客当卖的,他说要当卖二十两银子,可解库的掌柜这剑就能当六七两银子,最多最多最多就值十两银,那侠士没当,就当到我这儿来了。”
“二十两!”贾羽吃了一惊。
当班的说:“我听了侠客的价也是少爷这般表情,这把剑虽然是铜的,能当个十两就算不错了,可他非要当二十两。小的本来是不肯的,正巧那天晚上老爷来看我们收摊上板,见着了这事,那侠客和老爷聊了一会儿,老爷就同意用二十两收下这把青铜剑了。那侠客还说以三分息记着,过些日子来取,可是过了两年那侠客也没再来过。”
这几年贾羽练武时也耍过一两把剑,一般的剑为了方便抓握多是缠上麻绳或是麻布,好一点的用鱼布裹住剑枘,但他看这把剑却特意用黄石镶嵌,剑上菱纹也十分规整精密。能锻出这么精致的青铜剑,想也不会太差,难怪非要当二十两。
现在不比古时,不时兴青铜剑器了,一般的青铜也只能是当铜卖,值个几两散银已是不错,上十两的那得是好剑。眼么前这把青铜剑照一般人看来,算顶了也就十来两银子,远远是到不了二十两的。
当班的近前来说:“少爷,那侠客虽然骗人没再回来赎剑,但这把剑是真的好,你拿来小的试给你瞧。”
贾羽将剑交予了他。伙计找来一段烂木桩,拿着青铜剑轻轻一劈,烂木桩应声劈成两半。他又找了几页纸张,轻放在剑刃上拿气一吹,纸张也分成了两半。
“哇啊,好锋利的剑啊。”弄影赞叹不已,拿指头在剑身上弹了一弹,又怕被剑伤着,赶紧把手缩回来。
贾羽很是满意,拿过剑上下瞧了瞧:“就这把了。你再找把好点的,让影儿也带上。”
这时候法空突然到了。
“咦,愚我,你怎么来我这儿了,没去寺里报信吗?”
法空说:“我在路上遇到几个师兄,已经把情况告诉他们了。我想寺里师兄弟多,找法觉师兄用不着我,你这里一定需要帮忙,就来找你了。”
贾羽十分感动,拉着他的手道:“店里的伙计都不肯帮忙,关键时候还是你仗义。”
法空哈哈一笑,挠着光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是哥们,我不挺你谁挺你?不过你以后不许再叫我愚我了,小僧法名法空!”
“行行行,法空成不成,法空小师傅。”贾羽欢喜得不得了,又说道:“那法空师傅你也拿件家伙吧,咱们这就去云溪洞。”
法空随便瞧了一下,拿起最长的狼牙棒:“这个看着唬人,就这把吧。”
再次走在去云溪洞的乡间路上,法空扛着狼牙大棒,冷烨拿着青铜短剑,小心的用布裹着,弄影则带了一把带鞘的钢剑。别看法空扛的狼牙棒很大,实际上也不是特别沉,前端包了黄铜的刺球,内里其实是木制,长柄虽是硬铁,但也是半空心,所以他还扛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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