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碧云寺山下的房舍中，法觉再次与丽川相见。法觉拿着鎏金宝塔，打开塔身，祭出舍利子：“这就是你要的‘乌律腻沙’。”
丽川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道：“你拿到了？”说着伸手去拿。
法觉向后一撤，沉着眉道：“我说过了，我师父死了，你休想得到这东西。你说，你为什么要用假解药毒害我师父？”
丽川心思一转，委屈着说：“你凶什么呀。你师父不死，你能这么快拿到这宝贝？拿不到它，我们又怎么能快些去做神仙般的夫妻？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啊。你就不想快些和我找个清静的地方修行练功，日日缠绵？”
“我不想！”法觉的话说得又沉又重，让丽川脸上变了颜色。法觉咬牙恨道：“你杀了我师父，就是杀了我父亲，我岂能原谅你，更去做什么鬼夫妻？我来时本想着要将你的身份报官，可思来想去始终不忍。但你我情份已绝，我师父枉死，我也绝不会和你再有来往。今天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从此以后我们一拍两善。念在我们曾有过一段的份上，我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你也趁早打消了夺宝的念头。往后你自己保重，我们再也不必见面了。”他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丽川闪身挡在门前：“你要上哪儿去？”
法觉瞪着她道：“我上哪去不用你管，你回去做你的知县夫人吧！”
丽川眼瞳一变，露出蛇眼：“你要走可以，把‘乌律腻沙’留下！”
法觉退开两步，把宝塔护在身后：“你要干什么？难道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杀你？”丽川媚笑着一步一步靠近法觉，嘴里说道：“咱们也算是夫妻一场，我可不舍得杀你。你过来，我……”走到进处，她突然错身一变，化成蛇形一把将法觉牢牢缠住。
法觉心性本纯，没想过眼前曾经心爱的女子会对自己做这种事，大吃一惊：“你……你真要杀我？”
丽川张着腥口，蛇眼里似笑一般：“我不杀你，我只是想永远把你留在我身体里。你是我爱过的第一个男人，我要将你牢牢记住。”她话说完，一口将法觉含入嘴里，任凭法觉挣扎，将他慢慢吞入腹中。
都说情爱使人糊涂，看不清真实，法觉万万没想到，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蛇妖女人，最后竟会这样对自己。
丽川吐出金塔，再次化为人形，摸了摸自己肚子笑了：“法觉呀法觉，奴家一生一世都会跟你在一起，你永远都会沉醉在我的温柔乡中……”
……
家附近的桃花溪边上，贾羽枕在柳荫下的一堆装了草料的麻袋包乘凉，看轻风拂柳，听黄鹂吟叫，到是惬意。
几只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三两个农妇拿着捣衣杵在溪边浆洗衣服，说说笑笑，话着家长里短。
“少爷，你要的桂花酒。”弄影穿着一身湖水绿的素绢袄裙，外套了一件青色比甲，下边衬了一件白罗褶裙，头上别着木插梳，手里提着花鸟纹的白釉酒壶酒杯，过来了。
贾羽没用酒杯，直接对着酒壶长饮了一口，赞道：“嗯，这次新买的桂花酒真好，影儿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弄影站在一边说。
“尝尝嘛。”贾羽硬是倒了一杯酒递到弄影手中，弄影只好举杯小饮了一口。
贾羽看着弄影身上穿的衣服‘咦’了一声：“影儿，你今天穿的有些素净啊，身上连个花啊纹啊都没有，平时你不是最爱穿红的粉的衣服吗？你瞧你，连个像样的发饰也没戴。”
弄影说：“别人说穿得太俏艳了不好，显得轻浮放荡。”
“胡说！”贾羽坐了起来，正儿八经说道：“谁说的？这么跟你说的人定是妒嫉你长得好看，穿得好看。我最喜欢你穿鲜艳衣服了，看着心里高兴，你这么穿我还真不习惯。弄影你跟我说，是谁唬弄你呢？看本少爷不说他。”
弄影摇头道：“没有谁。”
“你说是谁嘛，不要怕。”
“真的没有谁，少爷你不要问了。”弄影不高兴的跺了脚，走到一边。
“弄影你怎么了？”贾羽起来，走过去道：“我看你这两天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爹爹娘亲，还是二姨娘三姨娘给你委屈受了？”
“没有。”
贾羽道：“你满腹心事的，有什么事跟少爷说，少爷给你做主。”
弄影犹豫了一会儿，将那天算命的先生说的话告诉了他。
贾羽哈哈大笑：“影儿呀影儿，那家伙的话你也信？哈哈哈哈……我还桃花命呢，少爷我生到现在你可曾见我有什么桃花？算命的话不能信，那都是糊弄人的，上次你不都说他是骗钱的吗？”
“可是……可是……”
“什么可是，什么玄学术数，要真能窥探天机，世上哪会有那么多无妄之灾？”贾羽转念一想，忽然绕到弄影面前好奇道：“算命的说我是桃花命，你为什么难过不开心？”
“我……”弄影被少爷逼视着，脸羞的一下红了，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眼前人，娇嗔着道：“讨厌，我不跟少爷说话了。”
“哈哈哈哈……你要不跟我说话，这辈了就得做个哑巴。”贾羽抓起她的手就走。
“去哪儿啊？”弄影被他拉着不得不紧紧跟着，手腕想抽回来却又抽不回来。
贾羽笑道：“我忽然想起来我倒是有一个桃花，那就是你。既然你是我的桃花，你说我要带你去哪儿？”
“啊！”弄影惊的叫了一声，想到了不该想到的事儿，心里扑腾扑腾跳起来，慌慌地道：“少……少爷，你不会是要带我回屋吧？”
贾羽坏坏地一笑：“聪明。”
弄影心真的慌了，往后退缩道：“少爷……少爷，我……我……我怕……”
“怕什么？以后就不会怕了。”
他越是这么说，弄影心里就越是慌个不停，已经完全乱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到家，上了二楼，贾羽拉着她到了娘亲的屋门外。
弄影见不是回少爷的屋子，心里稍稍平静了些，问：“少爷，你拉我来夫人房前做什么？”
贾羽说道：“你别问，跟我进去再说。”
“不，我……我不进去。”弄影心里有种怕怕的感觉，不敢随少爷进去。
贾羽想了想，说：“也好，你在门口等着，我去跟娘说。”
进得房中，媚娘正卧在病床上。这几日来她的病情都是平覆了许多，也不时常咳了，见到儿子贾羽进来，忙撑起身子半坐起来：“羽儿，你来有事吗？”
贾羽上前扶了一下娘亲，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娘，孩儿要娶弄影，请娘亲成全。”
屋外头弄影心里好奇，正在偷听屋里说话，忽然听到少爷这么说，吓了一大跳。手捂着嘴，原本平覆下去的心儿又似小鹿乱撞起来。
这时候二少爷带着伴当正好上来，看见弄影在夫人门前鬼鬼祟祟的，过去问道：“弄影，你在这里做什么？要伺候夫人就进去呀。”
“我……我……”弄影脸上的红晕就没退下来过，这忽然被二少爷撞见更是羞到了脖子梗，像只红虾米。
二少爷听到屋里有说话声，笑道：“啊，你在偷听三少爷跟夫人说话。”他忽然凑到门前：“我也听听，说什么呢。”
屋子里，贾羽已起来身说：“娘，孩儿仔细想过来，是真心想娶弄影过门。孩儿喜欢她，她也喜欢孩儿，将来一定会和和美美的，所以请娘亲成全，不要让孩儿再娶旁人了。”
他这么说并不是一时冲动，打小弄影就进了他屋，一直跟着他，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他心里清楚自己喜欢弄影，之前因为有婚约在前，所以一直没提这事儿，可现在与孟家的婚约没了，他也就没了这顾忌。
媚娘平日待儿子都是十分随和，百依百顺，可今天这事她却断然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啊，娘？”
媚娘道：“弄影她年纪还小，怎能嫁给你为妻？”
贾羽不服，说：“怎么不能啊，她也不小了，就算现在小了点儿，再过一年半载不也成了吗？”他见娘亲不说话，又道：“我知道娘亲是觉得弄影身份不好，是个下人，可是儿子喜欢她。她待孩儿的好，娘亲也是看到了的……”
门外头，弄影听到少爷要娶她进门，一颗心紧张到了嗓子眼儿。可听到大夫人直言拒绝，心又沉了下去。她想着本来对这事儿也没抱多少希望，但失落之情还是溢于言表。她抬起头，看见二少爷正看着她，赶紧抹过头去，偷偷把眼泪擦掉。
屋里头，媚娘说道：“娘亲是觉得弄影身份低了，配不上为你做妻。羽儿，你是娘唯一的儿子，为娘的怎么也要给你选一户好人家的女儿配你，你不要因为孟家的事太在意。”
“孩儿不是因为这个。娘，你待孩儿好，心疼孩儿，孩儿都知道，可是孩儿我是喜欢弄影的，用不着再去娶别人家……”
“羽儿，你用不着再说了。”媚娘打断他道：“这件事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她转而对门口喊道：“弄影，你在外头吧。”
“我……我在。”
“进来。”
弄影眼眶微微发红，推门而入。
媚娘对儿子道：“你出去，娘有话对弄影说。”
贾羽看了一眼身边畏畏缩缩的弄影，只好退到了屋外。
媚娘虽然染病，眼神却凌厉，注视着弄影，忽然斥道：“跪下！”
弄影赶紧跪在了地上，低着头。
媚娘语带愠怒：“你敢勾引少爷，还撺掇少爷娶你为妻，行此大胆之事！”
“我……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弄影吓得赶紧伏首磕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她是一个卖了身的丫头，不比那些雇聘来的下人，雇聘的是仆人，她却是契了卖身契奴，是贾家的一件私货。若是犯了家规，主家恼了起来，就是打死了她，在这乡下地方官府也不大会管，何况是这勾引主家少爷的罪过。
“你没勾引少爷，为什么少爷会说那些话！？”
门外头，贾羽见娘亲如此责怪弄影，便要进去解释清楚，却被二哥拦住了。
二少爷贾申说说：“别进去三弟。我好久没看你娘发这么大火了，你这时候进去说话，只会让你娘把弄影罚得更惨。”
贾羽一想也是，只好驻足门口继续听。
弄影哭着说：“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勾引少爷，是少爷自己要……”
媚娘叱道：“放肆，自己掌嘴！”
弄影抽了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子。
贾羽的母亲媚娘，是北方一个世家望族里出来的丫环，以前是贴身伺候少夫人的，对大户人家的规矩家法，耳濡目染，了然于心。她从小便受着这样的规矩，这规矩便是她心中的法度，因此现在成了夫人，对着下人也照着这规矩用。其实这豪门大宅里的大规矩对一般乡下的丫环仆人不大好使，可偏偏弄影也是官家里出来的，用在她身上正好合适。
媚娘见她每一耳光都实实在在打在肉上，便道：“停手吧。我再问你，是不是你勾引的少爷？”
“我……我……”弄影很是犹豫，不知该怎么做答。
媚娘眼睛一瞪：“你也是官宦家出来的人，规矩都忘了吗？”
主人犯错，那都是下人的过，大户人家都是这般。弄影何尝不明白，跪拜在地上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勾引了少爷，请夫人原谅奴婢，奴婢知错了。”
媚娘的脸色果然放缓了许多：“你过来。”
弄影跪行到床前：“夫人。”
媚娘说：“弄影，你是犯官家里出来的奴婢，该记的事情你要记得。少爷宠你，不代表你能没了规矩，让少爷为你出头做主。”
弄影含泪道：“是，奴婢谨记夫人教悔。”
媚娘柔了声说：“弄影，你喜欢少爷，我知道。可是要少爷娶你为妻却不行，若你真的想和少爷好，来日我做主，等少爷成了亲，让他纳你做侍妾。”
弄影原本还在含泪抽泣，畏惧夫人的威严，可没想夫人话锋转得这么快，倒让她一时手足无措。
媚娘眉头微敛：“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奴婢愿意。”弄影喜极而泣，高兴得不已，擦了泪叩头说：“奴婢谢谢夫人，奴婢愿意，愿意。”
弄影一犯官家里出来的奴婢，当年年幼没被没入乐籍已是万幸，现在成了贾家的卖身奴，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嫁给少爷为妻，只当这辈子也许只能做奴婢丫环。现在夫人肯许她一个偏房侧室的名份，于她来说已是抬举她了，以她过去现在的身份，又无依无靠的，将她只做婢子玩物来使唤，她又哪有反抗的余地？
弄影出来时，门外头围了好些人，家丁丫环都在，一个个都向她笑，还有的竖起了大拇指说：“弄影，你可真行，这下子从奴婢要变成少夫人了。恭喜恭喜啊。”
“恭喜恭喜，将来你与少爷好了，别忘了多发我们些喜糖。”
弄影双颊火辣辣的，一半是自己打的，一半是给众人说的，她低着头从人群里出来，脸上羞成了一朵花，却是开心得不行，忽然见少爷不在，忙向众人问道：“我少爷呢……”
众人瞧着弄影，一副心照不宣的笑模样，将弄影臊得不行。指着旁边道：“你少爷回房间去了，快去找他吧。”说完哄堂大笑，弄影赶紧溜着跑了。
房间里，贾羽看见弄影进来屋中，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啊！少爷……你做什么。”
贾羽欢喜的抱着她转了两圈，将她放坐在床头，自己半蹲在跟前看着她扑扑的小红脸。
“你看着我做什么？”弄影不好意思，将脸偏到一旁，眼珠子却是不舍，又悄悄用眼角瞟向少爷。
贾羽笑道：“你好看啊，我爱看。”他伸出手来，摸在弄影烫烫的脸上：“你的脸疼吗？”
疼自然是疼的，血印子都打出来了，哪有不疼。但弄影却不说疼，因为疼的是脸，甜的是心。
贾羽从条案上取来刚刚准备地药膏，柔声道：“你别动，我替你涂上。”
弄影感受着凉凉的药膏涂在脸上，心里美滋滋地。
贾羽见她脸上的血纹印，心疼道：“瞧你把自己打的，怎么不轻一点？你打自己也太狠了。”
弄影听着这关心话儿像蜜一样，甜甜地，摇摇头说：“少爷，我不疼。”
贾羽瞧她这般模样，放下药膏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臂膀，故意将脸凑到她面前，一副好像要亲她的样子。
弄影偏着脑袋向后躲，可是身子不动又怎么躲得了？她闻着少爷的呼吸，眼中波光粼动，脖劲都快缩到衣服里去了。
“叫你嫁我做妾委屈你了。”
弄影摇了摇头。
贾羽又说：“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和爹娘说，让你做正室，我可不想让你做什么偏房小妾。”
“不要啊少爷。”弄影可怕少爷真将这话说出去，反而弄巧成拙，忙说道：“弄影只想做妾，不想做妻。”
贾羽板着脸道：“你这话假了，有谁不想做妻想做妾的呀？我以前还听你说过，希望有朝一人能嫁与一心仪的人做妻娘子。”
弄影低着头说：“弄影那是说着玩的。少爷，你可千万不能跟夫人说这话，不然……不然弄影又得挨罚了。”
“那你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不敢想也是不想。”弄影正经说道：“少爷，你不要再说了，弄影早把自己当成是少爷的人了。打从那时候来到这里跟着少爷开始，少爷进进出出我都随在身边，洗浴用膳也是弄影伺候的，便是睡觉我和少爷也在一个房间，有时少爷还叫我同你一起睡。”她说到这儿，有些羞臊，抬眼看了一眼贾羽，又说：“虽说少爷和我在床上没做什么吧，可是家里上下的眼睛都给明镜似的，心里清楚得很，早把弄影当成是少爷的人了，弄影来日只有随了少爷。少爷，弄影喜欢你，可又担心少爷看不上弄影，只当弄影是个伺候人的丫环，心里想着即便将来只是一个通房丫环，心里也是欢喜的。现在夫人肯让少爷许我侍妾的名份，弄影已经是求之不得，不敢再奢求其它，只盼这辈子将少爷伺候得舒舒服服，能让少爷开心，我便满足了。”
贾羽听完她的话，沉吟片刻，忽然道：“如果给你选择的机会，让你做别人的妻子呢？”
弄影吓了一跳，赶紧道：“少爷，我说错话了，弄影不是那个意思，我……”
贾羽倒在床上前俯后仰，哈哈大笑：“平日你总是欺负我，今天可让我逮着机会吓唬吓唬你了。”
弄影瞧着少爷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气苦，自己动情的说了半天，却被少爷拿来当玩笑耍，气得弄影拿起抱枕便打。
“哎哟，别打别打，我错了。”贾羽笑得肚子都痛了，坐起来道：“你这小妮子，我还不晓得你的心思？世间的人便有千千万万的心，你对我也只有一颗心。”
“少爷知道还拿我说笑？弄影这辈子便是非少爷不嫁了。”弄影放下枕头，嘟着嘴扭捏坐在床头。
“就是知道才拿你说笑，换做旁人我才不说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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