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白球的人越来越多,没拿球的人越来越少,这个时候该轮到赵县令了。弄影一瞧赵县令大吃一惊,低声轻呼道:“县太爷怎么也来了?”
贾羽对此也颇为意外,虽说为官之人此事实属平常,但陡然在这里见到,还是大感意外。
贾申利历事多,懂得也多,说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从县到州,从州到府,甭管是大官小吏,但凡有点能力的,哪个衙门里的人不是娶妻纳妾之后,还要往窑子里跑?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嫖。这**宿娼,露水之欢,完事之后也不用负责,落得一身轻松。若是看上了那个姑娘,弄回家,她还不是乖乖听你摆步?”
弄影啐了一口:“你这没良心的。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只把我们女人当做什么?”
贾申利嘿嘿笑道:“你的羽少爷也是男人,他也不是好东西吗?若是他将来娶妻纳妾,还要去青楼里宿娼,你该如何?”
这一问倒把机灵的弄影给问住了,她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她眼里,少爷必是洁身自好,不是那种花天酒地之人。可是说书的段子里,戏文里她听多了,男人变起坏来非常快,说不准哪天就变了样。
贾申利一瞧弄影不说话了,再次笑了:“你看咱家兄弟三个,就三弟生得最是俊美,再过两年用戏文里的话说,必是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如此美貌少年,人间才俊,你道他还会少了女人缘?人说女人的身子是温柔乡,是醉人的酒缸,男人只要一进去,骨头都会泡软了,到时三弟左拥右抱,你又当如何?”
“这……”弄影说不出个答覆,只道:“你胡说,少爷不会这样。”
贾羽苦着脸也道:“大哥,你可是我亲大哥,干嘛这般说我?”
贾申利笑道:“哎,我只是打个比方嘛。难道你敢保证自己将来是一个……一个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人吗?”
贾羽挥挥手说:“大哥,你就别比方来比方去了,说这些有何意思。”
贾申利拿手指着贾羽,笑道:“二弟你听见没有,三弟如今也学会拿话敷衍我们呢。”
贾申说对这事起了兴致,顺着话道:“正是正是,三弟,为什么你不敢直接回答大哥的话?为什么要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其它?难不成你这俊美的外表下,也有一颗蠢蠢欲动的风流心?这也难怪,美貌少年如何能不风流,不风流那还是美貌少年吗?”
贾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如果不回答就等同于默认了,且不说两位哥哥会如何拿此说笑,就是旁边弄影一双殷殷切切的眼睛,眼巴巴的想知道自己会怎么说。贾羽想来想去,只好说道:“丽川姑娘的话说得好,一切自有天命,一切自随缘。只是我缘薄命苦,与孟家写好的的亲事也化为泡影,哪有什么女人缘?”
申利申说二人见三弟谈起此事,也知不好再往下谈,便看着台上道:“该到谁摸锦绣球了?咦,赵县令怎么还在台上?”
原来他们刚才谈话聊天这一小会儿,没有注意到其它,此时群人们张口结舌,嘴巴都快合不拢了,赵县令从箱中取出的竟是一枚朱红锦球!
赵县令摸到此球自己也觉得吃惊,但的是惊喜,如同做梦一般。
台下立时便有莽汉喝道:“果然让一个老头摸到了,着实可恶!台上那老头,自己把锦球放回去,否则爷爷这双拳头定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此时赵县令是微服出来,别人也认不得,跟着吼道:“臭老头,快些将锦球放回去,不然我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
赵县令必竟是为官之人,官威加身,不怒自威,怒了那就更加威了。他转身怒视着众人,厉声诉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下面有人认出赵县令了,但的人仍是不明,吼着道:“我岂你奶奶个嘴儿。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想老牛吃嫩草不成?还是回你娘胎里,再返三十岁再说吧。”
此话说得极为难听,赵县令气得胡子眉毛都歪了,不停的跳。
丽川姑娘见这么下去,必闹出乱子来不可,忙上前轻倚着赵县令的身子劝道:“官人,你且息怒,待奴家来说。”说罢又对众人道:“奴家有幸,得如此多的人心怜,奴家心生感激。可如今朱红的锦绣小球出来了,便是天命已定,老天爷让奴家得此良人,便是奴家的福气。他日不论为妾为婢,奴家自会遵从天意,好生伺候好夫家。也请诸位卖丽川一个面子,莫在我的喜事上生事。”
丽川姑娘虽是这么说,但还是有很多人意难平,心想着自己才应该是丽川姑娘的天命之属,哪里轮得上这么一个老头?
有人道:“丽川姑娘,我是替你可惜,老夫少妻,如何能幸福圆满?如何能配做你的良人?这位老先生,也到了快入土的年纪了,来日他百年之后,你还韶华正茂,岂不是要你守活寡?”
丽川姑娘说:“奴听说美好的日子,即便只有短短,也足以铭记于心,这位老先生是上天为奴家选定的夫君,丽川相信他必会给奴家一个幸福。”
赵县令听了丽川之话,大是喜欢,心中怒气顿消,点头道:“老夫虽然瞧着年迈,但也学过一些修行之法,岂是你们所言,快入土之人?再者,如此丽人嫁与老夫,老夫又怎会不珍惜?一定好好待她,让她享尽荣华。”
众人听赵县令说自己学过修行之法,只道吹牛,说道:“得了吧,你能让丽川姑娘享到何种荣华?你这年纪,妻室尚在吧,你能休妻再娶否?”
赵县令道:“这个老夫自是不能。”
说话之人笑道:“你连一个正室的名份都给不了丽川姑娘,何谈给她幸福?它日丽川姑娘嫁入你家中,又有何地位?还不是受尽了妻室的百般羞辱,折磨?丽川姑娘又是青楼出身,还不知道你家的夫人会如何败坏她的名声呢。更遑论给她荣华享用?”
赵县令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老夫可以保证,此事断不会发生在我府上。”
那人牙尖嘴利,冷然不屑:“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就凭你一老头红口白牙的几句话吗?这样简单的话,怎么能让丽川姑娘嫁得心安?”
赵县令义正严辞,神色凛然:“没错,就凭老夫红口白牙的几句话就能保证。”
那人讥诮问道:“哦!你是何人?”
赵县令负手道:“老夫不是旁人,便是阳宁县的县令!”
此言一出,刚才还在鼓噪的人一下子全没了声音。县令啊,便是一县之尊,说得难听点,就像此地的土皇帝一般,县内大小事全是他一人说了算。他的保证若不作数,谁的保证能作数?
古来之人,不明缘由的只道为官之人必定十分繁忙。实则不然,那些只不过是当官的推托敷衍之词,说一句‘本官公务繁忙’来打发求他办事之人。
为官之人不忙,为地方官的人就更不忙了,非但不忙,相反十分清闲,平日到衙门点个卯即可,然后再无其它事了。因此他们才有大把时间吟诗作赋练习书法郊游踏青。时不时逛逛古玩店商铺,说是了解民情,实际就是游玩,再不然便是邀官员们一起饮饮酒,或谈诗作对,或畅谈风月。
虽说大县县令小县县长管着一县所有的琐杂事情,但许多事百姓们自己便会打理。如婚丧嫁娶,生儿育女,春种秋收,只有除了一些要紧的事情或案子,县太爷才会亲自处理。其它事情多半是有小吏来打理,比如县内的衙役,管钱粮账房的师爷孔目,再有就是僧网司,道纪司一类,处理释道之事。这些人已经帮县太爷处理了绝大部份的杂务,县太爷只需手握权柄,拿好官威就可以了。因此衙门里真正忙的人不是官老爷,是那些小吏。当然,也不是没有忙的官,只是地方官多半是不忙的。
赵县令白天要理着云溪洞妖患之事,除此之外便是关心农民耕种,再无其它要务需要处理。到了晚上,县衙门已经关上,也无皂吏向他汇报什么,他更是乐得清闲,这才来逛逛风月场所。
平民百姓见着一县之尊都是在县衙门,在路上遇见了,也要顿首叩拜,且见到的是县太爷身穿官服的样子。如此赵县令微服而来,不识之人见了自然是不认得的。但他们也知道眼前的人绝不是虚言作假,假冒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一般人担不起这样的罪。
在场之人听闻是赵县令在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有人便下地跪拜,就连丽川姑娘也伏身叩头,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施礼。
其实此种场合下,不必向赵县令行此跪拜大礼。有句话说‘公堂之上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也就是只有在衙门公堂,县太爷身着官服审案子,理公务时,才需行此跪拜之礼,又或是县太爷鸣锣出巡,百姓需在街道两边跪道拜迎。其它时候,多半是不必的,否则县太爷吃饱了食溜个街,遇见个人就有当街跪拜的,岂不烦死了?此时赵县令即不在庙堂,也没穿官服,百姓只需施礼,无须叩头。只是这些人有错在先,骂了赵县令,心中一害怕,赶紧跪了下来。
赵县令扶起丽川姑娘,说道:“丽川姑娘不必行此礼,你我今日之后……咳咳。”他话没往下说,只是干咳了两声,再瞧着众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起身之人不少都心有戚戚,冷汗热汗白毛子虚汗,一股脑的往外流。这些人都是刚才骂过赵县令的人。侮骂朝廷官员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何况骂的还是县令。县令是什么人?是一县之尊,此地的父母官。你侮骂父母,那还得了?!
赵县令面沉如水,打眼看过众人,冷声道:“刚才都有谁辱骂本县啊?自己给我站出来!”
丽川知道此时这些人出来之后,必少不了要被治罪。便上前道:“太爷,过了今夜奴家便是太爷的人了,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县太爷如果觉得纳了丽川是件喜事,便饶了这些人的罪过吧。”
赵县令当即诉道:“不成!本县官威所在,岂容这些刁民随意侮辱?若不治他们的罪便是侮没了朝廷威严法度。”他话刚说完,心里就后悔了,悔的不是不该治罪,而是如此丽人屈言相求,自己当面拒绝,实在教丽人难堪。而他又将话说到朝廷的颜面上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他瞧着丽川委屈垂脸,楚楚可人模样,软了心肠,转念想了一想,便道:“按理说,本县实不该放了你们这些刁民。不过念在你们历年了除妖有功,今日虽除妖未果,但使命用力本县是瞧在眼里的。再加上你们是在不知道本县身份的情况下口出狂言,又有丽川姑娘为你们求情,本县今夜估且就放你们一马。若来日再对本县如此不敬,本县定教你们受加倍惩罚。”
来日?哪还有来日啊?众人赶紧谢恩,害怕的早已灰溜溜的跑了。
其实要说起今日除妖的事,这些人混在青楼里的人哪曾出过半分力气?真正使过力气的,也上不了久香茶室的二层,只是赵县令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自己姑且这么一说,大家也就姑且这么一听。
另外还有很少的几个人,并未见赵县令的身份看在眼里,只是既然赵县令得了这朱红锦绣球,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兴尽离开。
出得久香茶室,二哥贾申说别扭着说道:“朱红的锦绣小球怎么会被赵县令一把摸中呢?赵县令也都一把年纪了,还来这种地方作甚?”
贾申利道:“人家一县之尊,来不来这种地方你管得着吗?还是你不服赵县令得抱美人归?”
贾申说忙道:“我可不敢不服,只是……只是一朵鲜花插在了……唉!”
贾申利知道二弟是心有不甘,自己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呢。只是赵县令祖坟上冒青烟,是个有福气的人,不然他怎么当了一方县令?自己只能算帐营商,营的还是小本买卖。这叫人不可与命争,说白了,自己没那个命。
回到客栈,各人入了房间安睡,弄影打了水服伺少爷贾羽清洗。贾羽在茶室饮了些酒水,有些微醉,又或是今天太累人了,倒在床上不久就呼呼睡去。弄影只好倒了水之后,再帮着少爷宽衣解带,将他安置好了,自己再打水洗脸洗脚。
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大床,一张小床。主家少爷自然是睡的大床,弄影躺在挨窗的小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大少爷问的那番话。若少爷真的成了一个风流性子的人,自己该如何是好?这事在她脑子里想来想去,怎么也得不出个结果,一心只盼着少爷不会是那样的人,可万一少爷真的是,她却不知该怎么办了。心里又想着自己为何这么在意少爷的将来?少爷是主,她是仆,主人想要如何,岂是她一个下人能随意置喙的?虽说少爷贯着她,可必竟尊卑有别。
直到夜深人静,她想得脑浆子都累了,这才昏昏睡去。
一觉天明,弄影是听着外头的车马声醒来的,这时候她还犯着困,昨夜想事想得太晚,没能睡个饱,只是这个时辰该是少爷起床洗漱的时候了。她不敢耽搁,先给自己料理了一番,然后备好了热水淘米水,拿来毛巾牙刷子青盐和桃枝汤等洗涤用物,这才将少爷唤醒。
贾羽醒来之后,弄影先用淘米水和桃枝汤为少爷清洗头发,用淘米水打湿之后,抹上桃枝汤,再细细的揉搓,直到将每一寸头发都洗干净,再换来热水清洗。洗完头发再来便是漱口刷牙,寻常人家刷牙一般用杨柳枝,或是别的树枝木条也可。先将树枝泡在水里,要用的时候用牙咬开,用里头的树枝肉刷洗牙垢。家境较宽裕的人家多半会用牙刷子刷牙,那牙刷子是以木条兽鬃所制,再配以青盐,便能将口齿清洗干净。再富一些的人家,不但有牙刷子,还有刷牙的药膏,以茯苓白芷青盐冰片之类药材熬煮而成,又或是以龙脑香**青盐捣成粉末,再和以蜂蜜调制成糊状用来刷牙。
贾羽的爹娘一向将他当成富家少爷来养,家中不但备有牙刷子,还有刷牙的药膏,洗涤一类用具尽可能做到最好。这客栈中不比家里,主家人虽然时时来此,但也只备了牙刷子,无法时时备上刷牙的药膏。
漱口刷牙之后,再来就是伺候洗脸。贾羽平日都是以面药面脂敷脸之后,再行清洗,此处讲究不得,只能以晾好干净可用的水藻,碾出汁涂在面部,以淘米水洗过之后,再用热水再洗一遍。
这些都做完,最后就是梳头盘发了。弄影先用竹篦子将少爷的头发理顺,再将头发盘起来挽着发髻。贾羽不喜欢将头发完全盘起来,喜欢将头发披于肩头,因此弄影只是稍稍拢了个髻,便戴上朱鸟白银缀红宝石的束发冠。这束发冠是白银打的,上头除了散碎的红宝石值些许钱外,其实并不特别贵重,但戴着却特别好看,透着一股子贵气。戴了束发冠,再插上碧玉的簪子,最后又用竹篦子梳理一番,这才算完事。对着铜镜一瞧,可不就是戏文里才有的美男子么?
弄影每每看到自己亲手打扮过的少爷,心里就不胜欢喜,仿佛这天地间没有比这更让她愉快的事儿了。她伺候完少爷,才打扮自己,之前已经清洗过了,剩下的便是简单盘了个小丫髻,左右耳后各留了一缕发丝垂于胸前,再在发髻上簪上粉白透着微红的大朵绢花,便完事了。这模样,俨然是个俏丽的小丫环,让人一瞧便能明了主仆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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