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丞相府
竹苑
文玉舒洗好澡后,便换了件白色的宽袖衣袍,披散着半干的长发,坐在床边拿干布擦拭着。
阎君穿着红色的中衣长裤,坐在床上,看着他夜晚如魅的母上大人,他皱着小眉道:“母上大人,我能不和你睡吗?我想去找小紫冥。”
文玉舒手里的动作没停一下,转头看着她家好儿子,勾唇笑话道:“怎么,你原来是有恋童癖的吗?”
阎君小脸一红,转身躺下,自己拉着被子盖好,给那可恶的母亲一个背影,闷闷的道:“母上大人,你这样讨厌的人,活该至今还没人敢把你领进家门。”
文玉舒对于这个除了闹脾气,便无所事事的儿子,她将干布随手丢向屏风,随之放下幔帐也躺在了床上,忽然严肃的道:“我得罪了梦云谷,他不会轻易的饶过我,而他要对付我,很可能会拿你先开刀。”
“呃?不该是威胁吗?”阎君转过身去,对于他这不靠谱的母亲,他咬牙切齿道:“母上大人,你是故意要借刀杀人的对吧?我要是死了,你就能安心了,就不用担心别人知道我真实身份了,因此把你给拖累了,对吧?”
文玉舒脸色变得很黑沉,抬手拍了他额头下,怒视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我要是想你死,我还会不顾危险的再回到古兰城吗?”
阎君捂着额头,皱眉良久,才开口道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把你给连累惨了。”
文玉舒将他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轻叹柔声道:“常言说血浓于水,纵然,你我不能似平常母子那样相处,可你……却始终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怎能真看着你去死呢?”
“母上大人,你老糊涂了,你只怀了我七个月,哪有过什么……哎哟!疯女人,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啊?我可是你嫡亲的儿子啊!”阎君捂着脑门,咬牙低吼道。
他要不是怕被人听了去,他绝对会震天一声吼,吼死他这粗鲁的亲娘。
“睡觉!”文玉舒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随之转身向外,看着夏夜有点光亮的屋子里,虽然不是漆黑一片,却也透着森冷之气。
阎君对于他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灭灯的亲娘,他只能无力的叹声气。
余音觉得他很命苦,这夏夜蚊子多,他都快被吸干血了。看来,他不能总嫌弃高山的那些臭药,那药臭是臭了点,可对付蚊虫还是很管用的。
不过,少主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丞相连主子也不告诉呢?
其他暗卫在远处,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头儿,此刻正有多么的苦恼。
八月桂花香,云羽采了不少桂花,酿了桂花酒。
文辰逸这日拉着儿子去了静水阁,在这座水上阁楼中,父女俩对弈饮茶,倒是显得十分惬意。
可文辰逸落下一子后,便凝重的皱起了眉头:“子卿,你可懂得,为父当年为你取此名时,是为何意?”
文玉舒指间拈着一颗黑棋,她垂眸沉默良久,才开口回道:“父亲知我非是池中物,也知我不可能是个平淡一生的人。”
文辰逸笑了笑,端杯饮了口茶水,温和吟道:“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经,万姓允诚。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圣贤,莫不咸听。鼚乎鼓之,轩乎舞之。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菁华已竭,褰裳去之……”文玉舒听父亲吟此《卿云歌》,她垂眸将黑子落入棋盘中,看着黑白子间的厮杀,她心中此刻很是复杂。
归去,说的容易!可真落在谁身上,要放手,却太难!
“子卿,为父不是让你离开那个人,而是让你褪下这身官服,不要再留在朝堂之上,为家为国而争什么了。”文辰逸不是个爱国之人,他只想尽量保全自己的妻儿家人。
文玉舒也知父亲这话是为她好,可若她只是一国丞相,这说退也就退了。可偏偏,她牵挂放不开的那个人,是一国之君。
若她离开朝堂,只留那人独自面对家国之争,她……真的于心不忍。
文辰逸今日也就只想尽力劝一劝这小女儿,既然她已有了选择,他这做父亲,也断不会让她多为难的。
文玉舒见父亲起身离开,她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温笑。父亲,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对我和姐姐的宽容。
天启四年九月,文和静在秋日御花园赏菊之时,意外从阶梯上滚下来,提前早产。
云羽很是担心大女儿,她想要进宫守在大女儿身边,可文辰逸却阻止了她,看向小女儿恳求道:“子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姐姐的性命。”
文玉舒依稀觉得,父亲知道了些什么。她点了下头,转身向着府外疾步而去。这回她没有乘坐那辆显眼的紫檀木马车,而是直接让人牵来了马,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余音早去通知了武轻雪,此刻官道大街之上,百姓被官兵挡在两旁,街道上只见一人一马如风影般掠过。
有人认出了那白衣卿相,伸手喊道:“这不是丞相吗?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丞相这么焦急啊?”
“是啊!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出来这么多官兵清街啊?”
“看丞相似乎挺着急的,该不是陛下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陛下英明神武的,能出什么事啊?”
武轻雪懒得理会那些百姓,这人都是被文玉舒给惯的。什么百姓也有言论自由,什么人人都有那什么鬼人权的,瞧瞧吧!这古兰城的百姓胆子都多大了啊?连陛下也敢明着诅咒了。
文玉舒一路狂奔,在宫门口也没有停下来,一下子全将那些宫规弃诸脑后,一心只想快点赶到未央宫。
忙碌的宫人,远远见着那匹疯马奔驰而来,便全闪身贴着墙,唯恐被祸及无辜。
等那一人一马跑过去,才有宫人不悦的道:“这是谁啊?竟然这般胆大,在宫闱之中也敢放肆骑马。”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为自家姐姐着急的丞相大人呗!”
对了,静夫人似乎出了意外,从阶梯上滚下来,现在正是母子均危呢!
文玉舒一口气骑马到未央宫门前,翻身下马,便疾步向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
洛雯嫣紧张的攥着手中帕子,坐立不安的来回踱步。这可是天儿第一个孩子啊!九个月都熬过去了,怎么偏在这时候出了事了呢?
武碧沉也很为文和静担忧,明明赏菊好好的,怎么就忽然给摔倒了呢?
梦云韶陪在凤翥乐天身边,虽然见对方眉心紧皱,可脸上却没有多焦急担忧的神色。奇怪!难道,他不担心文和静,也不担心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吗?
文玉舒满头大汗的跑进来,第一次,众人看到了这样慌乱失态的丞相大人。
武碧沉一见到文玉舒到来,她便举步走了过去,十分歉意道:“对不起!是我没能拉住静夫人,才会害得静夫人她……”
文玉舒见武碧沉走路有些不稳,便知这个想救姐姐的女子,定然也被连累的受了伤。
凤翥乐天见她急忙赶来,眉心更是紧皱了起来:“丞相,后妃生产,你不该来的。”
文和静的事,能避免的,他都不希望舒儿掺和进来。
文玉舒转头看向殿内的人,她冰冷的眸光,一一掠过那些妃嫔的脸上。这些人都在躲避她的目光,她们都在心虚。可却有一人很冷静,那就是平常总装聪明的梦云韶。
梦云韶故作镇定的与之坦然对视,纵然心里心虚害怕,可她想凤翥乐天在这里呢!量她文玉舒也不敢太放肆。
悦心忽然跑出来,刚想跑向凤翥乐天,可她忽然看到文玉舒这根救命草,就转身哭着跑了过去:“舒少爷,怎么办,稳婆说孩子胎位不正,恐怕……”
文玉舒一听悦心这话,脸色刷下子便白了,她纵然总说姐姐要是做得太绝,她必然不会再念及姐妹之情了。
可血浓于水,她们姐妹是同胞所生,焉能真的对其绝情狠心至此。
“丞相!”洛雯嫣见文玉舒向内殿后走去,她便惊的喊了声。这后妃生产,御医都只能在帘子外伺候着,这身为外臣的……纵然是亲生姐弟,也不能擅闯自己姐姐的产房啊!
文玉舒顿步回头,看向太后的眸光,一片冰冷道:“太后,你也曾身为母亲,你该知道一个母亲,会多担心自己生死不明的孩子。我既然答应了父母会保全姐姐,就一定要尽我所能的保住——我的姐姐。”
凤翥乐天走过去拉住他母后的手臂,一脸严肃道:“母后,规矩在人命面前,可是一文不值的。”
洛雯嫣看了面前的君王一眼,便叹气的垂下了眸子,转身由红叶扶着,坐到了一张炕几旁。
月夕和花朝也被余音带进了宫,她们拿着两个包袱,似乎是什么盒子。
里面的御医被赶了出来,那位接生婆和所有伺候的宫女,也全被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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