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笑道:“很多人要跟我学习,可真正学有小成的只有两个,李元芳和曾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钟氏摇摇头。
狄仁杰道:“因为他们长年跟随在我身边,不仅学到了一整套断案之法,更重要的是,有很多实践的机会。断案不同于其他学问,光讲理论是没有用的。”
钟氏脱口道:“先生,我也可以跟在你身边……”
话一出口,她立时觉得不妥,羞涩的低下了头。
狄仁杰笑道:“我老头子怎敢让你这位堂堂四品大员的夫人随我学习断案?这岂不是明珠暗投啊。”
钟氏苦笑了一下:“什么四品大员的夫人。我是罪人之妻,叫犯妇还贴切些。若不是先生暗中保护,恐怕我的家早就被抄了。”
狄仁杰宽慰道:“你协助破获善金局大案,我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谈不上保护二字。”
钟氏被触动了愁怀,脉脉地道:“很多事情,我心里非常明白。如果没有您,我早就住进大牢了。”
狄仁杰笑了笑。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啼哭声。
狄仁杰抬头向外望去。
只见茶棚外走来一位身穿缟素的年轻妇人,手里拉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妇人边走边哭喊道:“小刘庄的老少爷们儿,行行好,谁能站出来替我们娘儿俩说句公道话孩子他爹死了,侯寄昌将我们娘儿俩赶了出来连床被褥都不给呀,可怜孩子还不到十岁,我们娘俩是走投无路啊!”
狄仁杰看了钟氏一眼,钟氏轻声道:“真可怜。”
狄仁杰没有说话。
只听旁桌的两位老者低声议论。
白须老者道:“真是造孽呀。刘老官的亲生儿子,居然让女儿女婿给撵了出去……”
另一老者道:“你还没听说吧,前天这娘儿俩到衙门状告姐夫侯寄昌霸占家产,却让衙门给撵了出来。”
“哦,这是为什么?”
“刘老官的遗书把房产都留给了女儿女婿,只给这娘儿俩留下两张破画儿。”
“啊?这刘老官是不是老糊涂了。哪有不给亲生儿子,倒给女婿的呀。”
“就是,这娘儿俩真可怜。咱们想管也使不上劲儿呀。”
白须老者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出茶棚,将一贯钱放在少妇手中。
少妇连连作辑道谢。
钟氏的眼圈红了,她站起身冲少妇招了招手:“大姐……”
少妇抬起头来。
钟氏示意道:“到这里来坐坐。”
少妇一愣:“您是叫我?”
钟氏道:“是呀。”
她指着狄仁杰道:“这位老先生是菩萨下凡,专门救助世间不幸之人……”
狄仁杰愣了。
茶棚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狄仁杰。
钟氏望着狄仁杰:“先生,我没说错吧?”
狄仁杰笑了,他点点头:“嗯,说得不错。”
钟氏冲少妇招手:“来,将冤情对先生说说,他愿意帮你。”
少妇不太相信的道:“真的?”
钟氏道:“当然是真的。”
少妇半信半疑的走进茶棚,坐在狄仁杰对面。
狄仁杰微笑道:“大姐怎么称呼?”
少妇道:“妾身刘陈氏。这是我儿子月生。”
狄仁杰点点头:“愿意将你的冤屈对老头子说说吗?”
少妇的目光望向钟氏,钟氏鼓励的点点头。
少妇长叹一声,泪水滚滚而下:“拙夫刘文庆,是小刘庄的首富,有良田千倾,家财万贯。取有一妻一妾,妻剩下月生的姐姐月娥后不久便去世了。妾身为拙夫后纳,生下儿子月生。拙夫生前身体不好,儿子月生又小,因此,家中所有家务都交给了姐夫侯寄昌。”
“上个月六号,拙夫在弥留之际,将我母子叫到床前,给了我两张画儿,而后断断续续的对我说,他死后,让我把画儿拿给老仆人刘忠,他知道该怎么做。可谁承想,老爷前脚咽了气,刘忠伤心过度,气血攻心,后脚跟着没了。这可苦了我们娘儿俩……”
钟氏不解道:“哦,却是为何?”
陈氏道:“老爷生前立过遗书,将房产全部给了女儿月娥和侯寄昌。老爷死后,侯寄昌说,房子和地是老爷给他的,便将我们娘儿俩赶了出来,连床铺盖都没给呀……”
说着,又轻声抽泣起来。
钟氏恻然,轻声安慰道:“别哭,别哭,接着说,先生听着呢。”
陈氏擦了擦眼泪,道:“我们娘俩托人写下状子到衙门上告,可衙门看了遗书说,确实是我们老爷将房子和地都给了月娥和侯寄昌,想要财产,需跟他们二人商量,就这样将我们打发回来。妾身没了办法,只得去找侯寄昌商量,可他却说,财产全是他的,一文钱也不会给我。现而今,我们娘儿俩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说着,她不由大放悲声。
钟氏气愤的道:“这个侯寄昌真是为富不仁!哎呀,你丈夫也真是个糊涂虫,竟然叫个外人把持家产,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狄仁杰沉吟片刻,道:“大姐,你说你丈夫只给了你两张画儿?”
陈氏抽泣着道:“正是。”
“别的什么都没有给你留下?”
陈氏点点头。
狄仁杰道:“你丈夫临终前对你说,他死后,让你把画交给老仆人刘忠,他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吗?”
陈氏哭道:“正是。可可刘忠他……”
狄仁杰道:“那两张画儿在你身上吗?”
陈氏点了点头。
“能不能让我看看。”
陈氏赶忙从怀里掏出两张画儿,递了过来。
狄仁杰接过来,慢慢展开。
这是两张不到一尺的发黄草纸,第一张上绘着一个当官的,四只手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画右空白处写着很多偏旁部首。
狄仁杰轻轻点头,又拿起第二张画。
第二张更是诡异,上面画着四堵墙,画右的空白处也写着很多偏旁部首。
看罢,狄仁杰笑道:“大姐,你丈夫一点儿也不糊涂,他给你和孩子留下了大笔财产,只是刘忠死得早,而你们有没有发现。”
此言一出,茶棚里像炸窝了一般,两位老者和其他喝茶的人都围上前来。
钟氏和陈氏更是目瞪口呆。
钟氏道:“先生,您您是说真的?”
狄仁杰微笑道:“当然。”
陈氏颤声道:“老先生,我我丈夫给我们留下的财产在哪儿,在哪儿呀?”
狄仁杰举起手中的两张画儿,道:“就在这里面。”
陈氏登时惊呆了:“在在画儿里面?”
狄仁杰点了点头:“正是。”
陈氏接过画儿,仔细地看了几遍,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狄仁杰笑了笑:“大姐呀,你去请村中有威望的长老或保甲来,我们共同去见侯寄昌,当面还你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刚刚议论的白须老者道:“不用麻烦了。我叫刘大昆,是小刘庄刘姓的族长,有什么事,就和老朽讲吧。”
狄仁杰朗声道:“哦,失敬了。”
他的目光望向陈氏,陈氏轻轻点了点头。
狄仁杰道:“好。这两张画中暗藏着刘文庆给陈氏和月生留下的财产。这些财产统统藏在刘家,请族长做个见证,我们这就去取。”
刘大昆摆摆手,道:“慢着,慢着。这位先生,你是外乡人,你说这画中藏有财产就一定有?连官府都断不了的家务事,凭你一句话就能办了?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些不太相信。除非你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否则,休怪我等不能从命。”
钟氏紧张的望着狄仁杰,双手纂成了拳头。
狄仁杰笑了笑:“月生在刘家时,住的是二进院的西厢房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氏结结巴巴的道:“老先生,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仁杰举了举手中的画儿,道:“当然是它告诉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
狄仁杰的目光望向刘大昆:“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吗?”
刘大昆深吸一口气,道:“这可真是邪了。好,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走,道刘家去!”
狄仁杰拦道:“且慢。”
刘大昆道:“还有什么?”
“请族长请十位村中的青壮年,带齐铁锤和钎子共同前往。”
刘大昆奇怪道:“这是为何?”
狄仁杰笑道:“自有用处。”
刘大昆望着狄仁杰,良久才道:“虽然我觉得你是个骗子,但又想不出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好,现在由得你,待事发了,看你如何收场!”
狄仁杰笑了笑。
钟氏担心的道:“先生,行吗?都怪我,给你惹上了麻烦……”
狄仁杰微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钟氏愣住了。
刘大昆转头对另一位老者道:“你到村里叫十个后生带着铁锤和钎子到刘家。”
老者点点头,转身向村中奔去。
刘大昆对狄仁杰道:“请吧。”
狄仁杰道:“请。”
一行人向村中走去。
刘文庆家坐落在村子中央的半台地上,门厅广大,房舍众多,一看便是个殷实富户。
侯寄昌坐在正堂悠闲的喝着茶。
脚步声响,月娥走进堂中,坐在他的对面。
侯寄昌看了她一眼:“干什么?又要跟我提分家产的事呀。”
月娥好言劝道:“寄昌,我娘死得早,从小是小娘一手将我带大的,她于我可是有养育之恩呀。再说,就是不看在小娘的面上,也要看月生啊,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娘儿俩流落街头呢?”
侯寄昌瞪了她一眼,道:“那又怎么样!老头子将家产都给了我,那是因为这些年,老子替你们刘家看门守院,春耕秋获,哪样儿卖力气的不是我做的?啊,那个小崽子和他娘除了白吃,还干过啥?”
月娥恼道:“那是我小娘和弟弟,怎么能叫白吃呢!”
侯寄昌一瞪眼:“你少说废话,想从我这儿给他们一文钱,那叫老猫嗅咸鱼——休想!他们不是到他们告我吗,让她去呀!”
话音未落,院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仆佣奔进来:“老爷,族长刘大昆带着奶奶和小少爷站在门前,说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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