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缓缓站起身来，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李元芳道：“大人，想不到这个神秘人物竟然是突勒人。”
狄仁杰猛地转过身，对曾泰道：“曾泰，你立刻撒出刺史府所有人役，遍查全城的旅社客栈，一定要找到这个神秘的突勒人！”
曾泰躬身答是，转身离去。
狄仁杰躲着步子，喃喃道：“突勒，突勒……”
尚贤坊位于洛阳城南，东临伊水，西临定鼎门。
狄仁杰的府邸就坐落在这里。
已是掌灯时分，府内灯火逐次亮起。
狄仁杰用剪刀将烛花剪去，又放下剪刀，若有所思的缓缓踱起步来。
门‘吱呀’一声，李元芳端茶走进门来，一见狄仁杰在思考，他轻轻放下茶碗，蹑手蹑脚向外走去。
“元芳。”
狄仁杰唤道，李元芳停住脚步转过身，笑道：“本不想打扰您，还是打扰额。”
是做的话，他端起茶碗递到狄仁杰面前：“您还在想柳条巷剔骨案？”
狄仁杰道：“是啊，不知为什么，此案令我心中感到一丝隐隐不安。”
李元芳一愣：“哦？”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道：“此案就案情本身来说，并不复杂，然其所带出的背后关联却耐人寻味。而今，突勒国以莫度可汗之子贺鲁为首的好战派贵族占据上风，他们屡屡出兵骚扰剽掠我甘凉二州，边关的情势可以说非常紧张……”
李元芳道：“那吉利可汗的态度呢？”
狄仁杰苦笑了一下，道：“突勒不似****，乃是大一统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它是由众多部族和部落组成，最基础的便是咄陆五部及努矢毕五部，是所谓的突勒十部，每一部都有最高长官，咄陆部称为‘啜’，努矢毕部称为‘俟斤’，这五啜五俟斤就是突勒国内级别最高的贵族。目前，这十大贵族半数以上支持贺鲁，吉利可汗法不责众，也不能过为己甚。”
李元芳叹道：“是这样。突勒自英勇的统叶护可汗逝世后，就再没有出现一位强势可汗。吉利可汗虽然与****交好，然还是失之怯弱，终为好战贵族所制。”
狄仁杰点头道：“是呀，你想一想，而今边关吃紧，榷场关闭，进关做生意的突勒人早已奉天朝诏令返回关外。而这个神秘的突勒高手恰在此时出现在洛阳……”
李元芳接道：“而且，是化装成大食人……”
敌人将诶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个突勒高手，而是自始至终躲在帐幔中的另外两名客人。”
李元芳深深点点头。
狄仁杰道：“从玉红的叙述不难听出，这位突勒高手不过是替那两位密谈的客人看守望风的。”
李元芳道：“不错。”
狄仁杰继续说道：“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推论，在帐幔中密谈的两人当中，有一个便是这高手的主人，当然，此人肯定也是突勒人。”
李元芳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狄仁杰望向李元芳：“有句话叫做由仆看主，你想想，能够役使如此高手的，会是普通的突勒商人吗？”
李元芳慢慢点了头道：“如果这个推论成立，可以肯定，这高手的主人定是一个突勒贵族。”
狄仁杰继续分析道：“在两国边境形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一位突勒贵族竟会在神都洛阳秘密活动，这不奇怪吗？”
李元芳心中一惊：“这里面一定有鬼。”
狄仁杰双指一点：“这正是我严令曾泰一定要找到那个神秘突勒人的原因。”
李元芳点了点头。
“今天在宫中，圣上对我提及，准备在吉利可汗寿诞之时赐婚，这就需要一支和亲使团，一来护送公主赴突勒，二来为吉利可汗祝寿。而最重要的当然是巩固两国盟好之约。我向皇帝举荐了你和曾泰。”
李元芳一愣：“我？”
狄仁杰道：“你熟谙突勒事物，与吉利可汗和凉州主将王孝杰都是好友，这副担子，你不挑谁来挑啊！”
李元芳道：“大人说的是，国家大事，元芳责无旁贷，怕只怕卑职才疏学浅，难当此任呀。”
狄仁杰笑道：“你太谦虚了，此事圣上仍在考虑之中。”
李元芳连忙应声答是。
狄仁杰转而问道：“孝杰与你有书信往来吗？”
李元芳道：“啊，常有。上个月还接到他一封信。”
狄仁杰问道：“哦，说了些什么？”
李元芳笑道：“孝杰的性格大人是最了解的，左不过在信中发发牢骚，说眼看着突勒大军骚扰边境，剽掠地方，却被阁部严相约束，不能出城与敌交战，说自己这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做得窝囊，还不如做个当兵的，拎着刀出去与突勒人大干一场……”
狄仁杰哈哈大笑：“这个孝杰，脾气是丝毫未改呀！”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帅，孝杰的脾气，这辈子改不了了！”
狄仁杰一愣，李元芳惊喜的喊道：“是孝杰！”
狄仁杰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正堂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大将军王孝杰满面笑容，大步走进正堂，撩战袍双膝跪倒，向狄仁杰叩下头去：“孝杰叩见大帅！”
狄仁杰连忙将他扶起，笑道：“好了好了，孝杰请起，你这位行军大总管给我磕头，我可是不敢当啊！”
王孝杰‘哼’了一声：“什么行军大总管，我看是窝囊大总管！”
李元芳哈哈大笑：“怎么样大人，说着又来了。”
狄仁杰也笑了。
李元芳踏上一步，拉着王孝杰道：“孝杰，别来无恙啊！”
王孝杰咧嘴笑道：“嗨，都好都好，就是想你们！我说老弟呀，你怎么样？”
李元芳道：“我们一切都好。哎，孝杰，你怎么私自回京啊？”
王孝杰笑道：“瞧把你紧张的，老王不敢擅离汛地，这次是奉诏回京。”
李元芳释然一笑。
狄仁杰笑道：“皇帝大寿，自然要诏爱将回朝祝寿，啊……”
王孝杰笑道：“还是大帅脑子快，一猜就**不离十。”
狄仁杰道：“哎，孝杰，怎么站着说话，快，快坐呀！”
三人落座，下人献上茶来。
狄仁杰问道：“孝杰，凉州的情形怎样？”
王孝杰摇摇头：“不瞒大帅，阁部整天让我们防守。岂不知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龟缩在城里，让我们怎么防，防了东边？突勒人偷袭西边，防了南边，突勒人又从北面来了……”
狄仁杰叹道：“看起来，突勒人闹得很凶啊！”
王孝杰恨恨道：“可不是。大帅有所不知，突勒人几乎是天天来呀，有时是小股骑兵，抢完就跑。有时是集中主力突破缺口，抢占村镇，杀人放火，劫掠而去。哎，我们呢，明明手握十万大军，却只能干瞧着，真他娘窝火！”
狄仁杰长叹道：“难为你了，但孝杰啊，为社稷安危，为黎民百姓，你要忍耐再忍耐，绝不可妄动杀伐。一旦战火燃起，势必会触发北地全面战争，到那时，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王孝杰点点头：“大帅，道理我都明白，可咱也不能永远被动挨打吧……”
狄仁杰道：“要将这一情况禀明圣上，对那些主战贵族不妨狠狠的敲上一敲，一次让他们知道厉害。”
王孝杰狠狠一拍桌子：“着啊！嘿，大帅，还得是您，一句话就说到孝杰心坎儿里了！”
狄仁杰一笑。
王孝杰又道：“哦，对了，大帅，前些日子，凉州还出了件怪事。”
狄仁杰一愣，与李元芳相视道：“什么怪事？”
王孝杰喝了口茶：“大约二十天前，突勒前军主帅齐格调集两个鹰师，一个豹师逼近凉州城，我命主力收缩。不想夜半，一支神秘奇兵突袭振远隘口，二百名守隘军士，除一人跳崖幸存，其余全部阵亡……”
狄仁杰一惊：“哦……”
王孝杰接着说道：“不光如此，最令人恐惧的是，所有死去的官兵都被剔成了白骨……”
狄仁杰和李元芳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什么，剔成白骨！”
王孝杰愣道：“是是呀，你们怎么了？”
李元芳道：“孝杰，昨夜洛阳柳条巷发生命案，三名死者也被凶手剔成了白骨！”
王孝杰一声惊叫，脸色登时变了：“难道难道他们跑到神都来了！”
狄仁杰忙问道：“他们是谁？”
王孝杰解释道：“攻击隘口的是五十名身穿黑袍的骑兵。据幸存的军士描述，这些人像黑云般无声的涌进隘口，手持弯刀，围着守隘军士们转上几圈，军士们便成了白骨。哦，对了，幸存军士还说，他听到那些人讲突勒话。”
狄仁杰倒吸一口凉气，与李元芳对视一眼，道：“果然是突勒人……”
王孝杰缓缓点了点头。
狄仁杰追问道：“后来呢？”
王孝杰答道：“这些人攻破振远隘口后，向关内而去，末将派前锋追赶，却连人影也没有追到。”
狄仁杰点点头：“看起来，他们已经来到了神都！”
正说到此，曾泰快步走了进来，一见王孝杰，赶忙上前拱手：“哎呀，大将军，几年未见，将军风采不减呀！”
王孝杰笑着拱手道：“曾大人权掌洛州，秩同开府，孝杰还未向你道贺呢！”
曾泰道：“还不是仰赖圣上擢升之恩，恩师教化之德。”
狄仁杰走过来问道：“曾泰，怎么样，有结果吗？”
曾泰摇了摇头：“刺史府的衙役遍查全城的驿馆客栈，由于边境封锁，榷场关闭，外国人进不了关，因此，店家们众口一词，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一家说收留过波斯大食的商人，更没有突勒人。”
狄仁杰点点头：“就目前的情势来看，这个突勒人定然不敢住进客栈之中。”
李元芳道：“大人，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洛阳，返回突勒了？”
“有这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道：“但多年断案的经验告诉我，他们还在洛阳。”
李元芳三人对视一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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