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杨九成双膝跪倒,连连磕头道:“大人,大人,邗沟覆船实属异事,不光是卑职难明原委,就连前来查案的李翰大人也因无法查明真相而自缢身亡,求大人明察啊!”
狄仁杰哼了一声,道:“好一张利口啊竟拿死去的李翰大人为自己开脱,真可算得上是巧言令色了。”
杨九成磕头道:“卑职不敢!”
一旁的崔亮道:“阁老,杨大人见事不明,松散懈怠,有失查察,此却为大过,免官处置甚为合宜。然而今,邗沟覆船的原委尚未查明,杨大人身领漕运,对邗沟渠段的情形最为熟悉,以卑职看来,是否命其戴过立功,协助阁老查案,待真相大白后再做区处?”
狄仁杰不置可否,重重的哼了一声。
身旁的封可言也道:“崔大人之言有理,往阁老三思。”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道:“也罢。既然刺史大人求情,今日便暂免处置了。杨九成。”
杨九成赶忙道:“卑职在。”
狄仁杰道:“今后,尔要小心行事!”
杨九成忙叩头道:“谨领大人教诲。”
狄仁杰看了看他,又道:“散班后,立刻向黜置使专属交出漕衙所有账目,已被查察!”
杨九成道:“是。”
狄仁杰道:“起来吧!”
杨九成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回到班中,伸手拭去满脸汗水。
只听狄仁杰道:“崔大人。”
崔亮赶忙上前:“阁老。”
狄仁杰道:“山阳行馆中李翰大人的一体现在何处存放?”
崔亮心中一凛,赶忙道:“现存放在山阳县衙。”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刺史大人真的不知道?”
崔亮一愣,道:“阁老,知知道什么?”
狄仁杰冷笑一声,道:“山阳县令鲁吉英已下令将尸身焚毁了。”
崔亮故作吃惊的道:“这个鲁吉英怎的如此大胆!未经卑职许可,竟敢私**烧钦差遗体,真是岂有此理!”
狄仁杰哼了一声,斥道:“李翰在山阳自缢,已令圣上甚为不快,此次本阁奉旨南下,目的之一便是要查察他的死因。崔大人,尔身为刺史,该当将尸身妥为保管,待本阁到后详细查验,怎可如此疏忽,竟将李大人的遗体置于县中,不闻不问,任由县官们随意处置,此非玩忽职守而何!”
崔亮施礼领责道:“是,是。是卑职处置不善,请阁老责罚。”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责罚就不必了,然日后行事,在不可如此懈怠。”
崔亮道:“谨领阁老教诲。”
狄仁杰点了点头:“李翰留下的那封绝命书及其他遗物呢?”
崔亮赶忙道:“回阁老,都在州衙存放。”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回去后,命人将所有证物送至本阁下处。”
崔亮道:“是,回衙后,卑职即刻就办。”
狄仁杰缓缓站起身来。
崔亮赶忙道:“就请阁老起身前往行辕驻跸。”
狄仁杰点了点头。
……
刺史官宅正堂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崔亮吴文登和杨九成紧紧相随走了进来。
杨九成一屁股瘫坐在椅中,颤声道:“好险啊!”
崔亮深吸一口气,道:“看到了吧,这就是狄仁杰!”
杨九成道:“今日多亏刺史大人相救,否则……”
崔亮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双眉紧蹙道:“听狄仁杰的口气,他已经对邗沟覆船案产生了怀疑,而且,他似乎知道有人在邗沟覆船后盗捞官盐。”
杨九成忽的站起来,道:“正是。大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崔亮皱眉道:“难道,北沟大仓已经暴露?”
杨九成惊呼道:“什么?”
崔亮决绝道:“九成,回去后立刻命人遣散北沟大仓的所有水鬼。”
杨九成点了点头。
崔亮回头对吴文登道:“文登,刚刚狄仁杰果然问起了李翰的尸身。多亏我们未雨绸缪,先到山阳封住了鲁吉英的嘴。”
吴文登点了点头,道:“还是大人高明,料敌先机,防患于未然。”
崔亮道:“此后我们行事一定要加上万分小心。文登,你命人严密监视黜置使行辕,只要姓狄的一有举动,立刻向我禀告。”
吴文登道:“是。”
崔亮又叮嘱道:“还有,最近我们之间的望来也不要过于密切,以免引起狄仁杰的注意。”
扬州刺史府已改成了黜置使行辕,门前千牛卫严密把守。
二堂内,狄仁杰缓缓踱着步,静静的思索着。
曾泰端茶走了进来,他放下茶盏笑道:“恩师,刚刚您在码头一番巧诈,令杨九成措手不及,捉襟见肘,对您提的问题根本无法回答。最后这厮竟将事情推到了冥冥之中,真是可笑之极。”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
曾泰道:“恩师,依您看来,杨九成是否参与了这个阴谋?”
狄仁杰缓缓摇了摇头,道:“而今证据不足,尚无法做出判断。但从此人今日的表现看来,他最起码是个知情者。”
曾泰点了点头,道:“要不要对杨九成采取进一步行动?”
狄仁杰摇了摇头:“不可操之过急。通过几日的调查,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几点:第一,邗沟覆船绝非意外,而是歹人精心策划的阴谋;第二,据冒三交代,一个名叫林阳的人招募水鬼,建起北沟大仓,并负责盗运官盐;第三,歹人们将官盐运离扬州,藏匿起来。”
“循着这一脉络,我们下一步行动,首先是要摸清官盐究竟被运到了哪里。其次,就是要搞清林阳的真实身份。只有查出这两点,案情才能取得重大突破。”
曾泰道:“我想,他们连夜将官盐运离北沟就是为了将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也许这个地方就是他们藏匿官盐之所。”
狄仁杰道:“你说得很对,这一点应该可以确定。我想,待狄春回来后,事情便会有些眉目。”
曾泰点了点头。
狄仁杰道:“还有,今天我想崔亮提起鲁吉英私焚李翰遗体之事,他竟然都没有问一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就说明,在我们到来之前,他一定是事先与鲁吉英打好招呼,合谋串供。”
曾泰一惊:“哦?”
“哼,这时典型的欲盖弥彰,我有一种隐隐的预感,李翰之死与邗沟发生的阴谋有着紧密关联,内中必有蹊跷。故而查察李翰的死因也是迫在眉睫。”
狄仁杰道:“哦,对了,查到鸿通柜坊的所在了吗?”
曾泰道:“封大人亲自去布置了,还没有消息。”
话音未落,工部侍郎封可言推门走了进来:“阁老,曾大人……”
狄仁杰迎上前去:“封大人,查到了吗?”
封可言点了点头:“查到了,鸿通柜坊在扬州城中的永昌坊内。”
鸿通柜坊位于扬州城中的永昌坊内,门面不大却很精致。
进出往来的都是衣着体面的富商大贾,远处蹄声嗒嗒,只见四五匹高头大马裹挟着一辆四轮马车缓缓驶来,停在柜坊门前。
车门开处,狄仁杰一身商贾打扮走下马车。
沈韬率几名护卫翻身下马,雄赳赳的随侍在狄仁杰左右。
狄仁杰抬头看了看柜坊门前的招牌,大步向里面走去。
大厅非常宽阔,厅内摆放着七八张大桌子,桌旁置银柜,每张桌前坐着一个管事,与商贾们洽谈存储业务。
这就是最早的银行。
狄仁杰走进大厅,一名管事赶忙站起身,迎上前来:“这位先生,您请坐。”
狄仁杰点了点头,坐在一张大桌后,沈韬等人围在身旁。
管事满面赔笑的道:“先生,您到小号是要办理存银取钱还是飞钱?”
狄仁杰从怀中掏出一张白银凭信,递了过去,管事的赶忙接过一看,登时脸上变色,抬起头来:“您您……”
狄仁杰注视着他,道:“我怎么了?”
管事惊讶的问道:“这张凭信怎么会在您手中?”
狄仁杰望着他,一字一句的道:“那它应该属于谁?”
管事轻轻干咳一声,尴尬的笑了笑,道:“啊,啊,没什么,没什么。先生,您想怎样处置这笔钱?”
狄仁杰道:“全部取出。”
管事的一惊:“十万两十万两全部提出?”
狄仁杰笑了笑,道:“怎么,不行吗?”
管事的赶忙道:“那倒不是,只是这笔数额太大了。先生,您知道,到柜坊兑取一万两现银就要提前三日告知我们。因此,请您稍候,我请掌柜的和您谈。”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好啊,那你就快去吧!”
管事赶忙站起身,向身后走去。
片刻,一个面容瘦削的中年人来到狄仁杰身旁,道:“这位先生,您要兑付这凭信上的十万两白银,是吗?”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是掌柜的?”
中年人一拱手,道:“正是,敝姓周。”
狄仁杰道:“因有些急用,今日必须将银提走。”
中年人踌躇片刻,道:“啊,先生,敝号的存主只要过一万两的就要留底,您的凭信留下的是李翰的名字。您就是李翰啊?”
狄仁杰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李翰。”
中年人望着狄仁杰,脸上露出了诡诈的笑容:“可据我所知,这位存主李翰先生已经死了。”
狄仁杰猛一扬头,双目如电望向中年人,冷冷地道:“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呀!”
中年人镇静的道:“不好意思。”
狄仁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据我所知,柜坊兑银不问身份,只靠凭信。怎么,你们鸿通柜坊不是吗?”
中年人尴尬的道:“啊,这,这,是,当然是。”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我的凭信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中年人忙道:“没有。”
狄仁杰冷冷地道:“那就不用废话了,兑银吧!”
中年人赶忙道:“啊,当然,当然。不过数额巨大,您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狄仁杰笑了笑,从容答道:“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中年人沈着脸向后面走去。
狄仁杰和身后的沈韬对视一眼,露出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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