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内灯火昏暗，店老板在外堂忐忑不安的徘徊着。
门声一响，狄仁杰一行走进门来。
店老板赶忙迎上前去：“哎哟，你们可回来了！听说街上出了人命案子，我一直担心你们呢！”
狄仁杰拱手道：“多承店家挂怀，我们只是在街上看了看热闹，这才回来的晚了。”
店老板赶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狄仁杰道：“这样的，有个叫巩生的抱着带血的人头在街上走，被里长拿下了，可巩生说人头是冯屠户当猪头卖给他的……”
店老板问道：“那后来呢？”
狄仁杰笑道：“两个人都被里长抓起来了，明天要送官呢！”
店老板叹了口气：“真想不到，巩生一个文绉绉的读书人，竟然会做这等杀人害命的勾当。”
狄仁杰望着他，道：“现在还不知道巩生和冯屠户到底谁是真凶呢！”
店老板一愣：“啊，啊，嗨，我是怕你们出事呀。回来就好，各位赶快回房歇息吧！”
狄仁杰一拱手：“店家也早些歇息吧！”
店老板道：“好，好，各位请。”
狄仁杰向自己房间走去。
忽然，后门处门声一响，狄仁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店伙计模样的人冲进院中，外堂里的店老板快步迎了出来，二人低声说着什么。
猛然，店老板狠狠给了伙计一记耳光，骂道：“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到后面去！”
伙计哼哼了两声，捂着脸向厨下走去。
店老板狠狠的骂了一句。
转过头来，发现狄仁杰站在不远处的房门前望着他，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冲狄仁杰不自然的笑了笑，转身向外堂走去。
狄仁杰笑了笑，推开房门走进屋中。
已是深夜，河口镇一片寂静，寒风吹来，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飞舞。
‘吱呀’一声轻响，客栈的后门开了一道缝隙，店老板露出头来，四下张望着。
门外黑漆漆的没有丝毫动静。
店主打开门，冲身后挥了挥手，店伙计背着一只大口袋快步走了出来，店主迅速关闭店门。
店伙计背着口袋向黑暗的夜色中奔去。
堂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非常昏暗。
店老板快步走了进来，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吃惊的望着方桌旁。
狄仁杰坐在桌旁的板凳上，静静地望着他。
店老板咽了口唾沫，强挤出一丝笑容：“客官，您，还没休息。”
狄仁杰笑了笑，道：“睡不着啊，还没请教过，老板贵姓啊？”
店老板道：“啊，姓张，张伸。”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张伸，被你杀死的那位客人，叫什么名字？”
张伸猛吃一惊，连退两步，望向狄仁杰的双眼瞪得老大：“你你说什么？”
狄仁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道：“刚刚你让伙计背着一只大口袋，从后门悄悄潜出店外，那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呀？”
张伸一声惊叫：“你你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冷笑一声：“我劝你实话实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伸惊慌的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说我杀人，有何凭据？”
狄仁杰冷冷的道：“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就在此时，后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嚷，店老板猛吃一惊，抬起头来。
后门前，里长率领几名甲丁高举灯笼火把，押着身背大口袋的店伙计走进门来，店伙计浑身颤抖，面无人色。
院中几间客房的门都打开了，曾泰狄春张环李朗等人走了出来。
里长来到曾泰面前，大声道：“还真让那位老先生说着了。小的率人在河口店后门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这厮就背着个大口袋溜了出来。小的们上前盘问，刚问了两句，这厮扭身就跑，被小的们擒住，押到而来这里！”
曾泰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轻轻拍了拍里长的肩膀：“做得好。”
话音未落，狄仁杰和张伸从外堂走进院中。
张伸一见眼前的情形，登时脸如死灰。
对面的店伙计胆怯的看了一眼，道：“掌掌柜的……”
张伸一声哀叹，闭上了双眼。
狄仁杰看了张伸一眼，冷笑一声，对里长道：“将口袋打开！”
里长一挥手，两名甲丁上前，将口袋打开。
口袋中赫然装着一具无头尸身。
张伸浑身颤抖，缓缓跪在了地上。
狄仁杰对里长道：“死者的头颅带来了吗？”
里长点了点头：“带来了。”
狄仁杰道：“验明尸身。”
里长从一名甲丁手里接过人头，安放在尸体的脖颈上，果然严丝合缝。
狄仁杰目光望向了张伸：“怎么样，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张伸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是是我杀了他。”
里长上前一步，指着他道：“真的是你！方才这位老先生对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张伸，你在河口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张伸哀叹着，瘫倒在地。
里长对狄仁杰道：“老先生，我真是服了，您怎么就知道凶手是他呢？”
狄仁杰笑了笑，道：“其实很简单。首先，我排除了杀人凶手是巩生或冯屠户这两种可能。”
曾泰问道：“恩师，您是通过什么排除了这二人的杀人嫌疑的呢？”
狄仁杰道：“首先，如果是巩生杀人，无外乎两种状况。第一种，他在自己家中杀死了死者，如果事情是这样，他只需要就地将尸身掩埋也就是了，有什么必要抱着死者的头颅跑到街上来呢？第二种状况是，巩生在外面杀了人，那么，他只需将死者弃尸街道，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割下死者的头颅？”
“更有甚者，竟抱着这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在街道上缓步徐行，见到里长和甲丁后，非但不思逃走，反而迎上前来？这一切，完全不合逻辑，也不是正常人应有的思维。”
曾泰点了点头：“不错。”
狄仁杰继续道：“再有，巩生是空着手到冯屠户店中买猪头的，这一点得到了冯屠户的证实。而里长发现巩生怀抱人头在街上行走，距离巩生从冯屠户的店中出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内，巩生是不可能在半途中杀死一个人，又将此人的头颅割下的。”
“而且，巩生的家距冯屠户的肉店很远，一盏茶的功夫不可能回到家中放下猪头，换上一颗人头再跑到接上来，这样做既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让里长率人道巩生家中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无头尸身。”
“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在巩生家中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于是，我断定巩生不是凶手。”
曾泰点了点头。
里长长出一口气，赞道：“好家伙。我说老先生，不瞒您说，您说的这些，我是一点儿也没想到。要说您这脑子，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狄仁杰笑道：“至于对冯屠户的判断就更简单了。如果那颗淌血的人头是他递给巩生的，那么肉店柜台下的地面一定会滴有血迹，然而，我们细查之下发现，冯屠户的店里没有任何染血之处，此乃其一。”
“其二，死者头颅的脖颈处伤痕累累，这就证明凶手在割下死者头颅时，一定很费了一些力气，至少砍了十几刀，才将头颅斩下。而大家都知道，对于一个整日杀猪宰牛，剥骨剔肉的屠户来讲，斩下人头并不比斩下猪头和牛头来得费力，只需用摆放在肉案上，锋锐无比的厚背砍刀用力一劈便可了事，他又何至于连斩十几刀才将死者的头颅割下呢？难道是因为他杀人后心情紧张，下手时才会拖泥带水？”
狄仁杰喘了口气，接着道：“于是我想到，如果凶兽真的是冯屠户，那么，他店中的那些道具一定会告诉我。因为一把在脖颈上连斩十几下的钢刀，其刀锋之处一定是卷了刃的。于是，我在冯屠户店中仔细地检查了所有刀具，发现这些刀具不但摆放得很整齐，而且每一把都非常锋利。而狄春等人在其家中也没有找到任何其他凶器，当然，也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曾泰道：“不错，我们仔细检查了冯屠户的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此时，我又想到了巩生。他一定是在惊慌之下遗漏了什么细节。果然，巩生对我说起，在抱着猪头回家的路上，从一条小巷中窜出了一个人，二人相撞倒地，巩生的猪头也滚落在旁，当巩生再次拾起猪头往家走时，那原本包在荷叶中的猪头便已变成了人头。”
“于是，我让巩生因我前往小巷口勘察，果然发现了很多处血迹，由此，冯屠户的杀人嫌疑便被彻底排除了。”
曾泰点了点头：“是这样。”
里长道：“老先生，我还是不明白，拿人头究竟是怎样跑到巩生手里的？”
狄仁杰道：“当我勘察了下小巷之后，便做出了啦一个假设。当时街上一片漆黑，巩生抱着猪头正走着，这时一个人也抱着一个荷叶包从前面的小巷口窜了出来，正与巩生撞了个满怀。二人几乎同时摔倒在地。巩生手里的荷叶包滚落到那人身旁，而那人怀抱的荷叶包夜飞了出去，滚到巩生身旁，那人慌慌张张跳起身来，抓起身旁的荷叶包急忙跑了，却没有也不敢打开看看是不是拿错了。而巩生也就捡起了地上的那个。”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了店伙计，道：“我说的不错吧？”
店伙计看了看张伸，哆嗦着点了点头：“没没错，我跑到运河边，把荷叶包打开来一看，里面竟然是个猪头。”
张伸看着他恶狠狠的道：“没用的东西，事情坏就坏在你身上！”
里长望着伙计惊讶的道：“在巷口撞倒巩生的就是他！”
狄仁杰道：“正是。这算是个巧合，也可以算得上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曾泰道：“恩师，您怎么会想到杀人凶手是这河口店的主仆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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