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县衙内,师爷推开二堂的大门,快步走进来,县令曾泰站起身来,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师爷手托公文道:“州里的行文到了,消息确实。黜置使狄仁杰大人将于三日内到达湖州。”
曾泰接过公文,吩咐师爷立刻下去布置,准备硬接。
狄仁杰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侦破了突厥使团遇害的大案件后,武则天大悦,任命狄仁杰为江南道黜置使,以钦差大臣身份前往江南访察吏治民情。
四品鹰扬卫中郎将李元芳随驾出巡。
正是初春时节,晴空万里,大地复苏;地处江南的湖州郊外,早已是一片早春奇想,树木新绿,百花飘香。
几只蜜蜂不停的在花丛中飞舞。
一位老蜂农调制好一碗蜂蜜水,端起碗来,对对面的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长者笑道:“来,先生,尝尝鲜。”
此人正是狄仁杰。
他接过碗,轻轻的啜了一口,品了品,而后分几次将****咽下,最后将碗递给身旁的李元芳。
李元芳接过碗,‘咕噜’一大口,喝下了半碗。
狄仁杰‘扑哧’一笑:“元芳,品蜜不能这样,你这叫喝水。”
李元芳笑了:“我哪懂那么多,只知道甜。”
狄仁杰乐得呵呵大笑。
蜂农也笑了,他问道:“先生,咱这蜜还不错吧?”
狄仁杰笑眯眯的说道:“凡蜜者,六分甜,四分香,滑而不腻者为上品。七分甜,三分香,滑而腻者为中品。甜儿不香,腻而不滑者为下品。老人家,不瞒您说,您这蜜顶多算得上是下品。”
老蜂农一伸大拇指:“大行家!”
狄仁杰笑着摆摆手:“您老过奖了。”
老蜂农叹了口气,道:“蜂儿无暗香不飞,无奇香便无好蜜呀!”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三人吓了一跳,赶忙扭头看去,蜂群犹如一大块乌云一般,向正西方直飞而去。
狄仁杰不禁一愣。
老蜂农也感到十分诧异,惊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道:“蜜蜂如此结群而起,是非常少见的。”
蜂农道:“是呀,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狄仁杰望着蜜蜂飞去的方向,问道:“西边是什么地方?”
老蜂农回答道:“是是刘家庄。”
狄仁杰道:“肯定是庄内有大花圃,这才把蜂儿招去。”
蜂农摇摇头:“不可能,刘家庄离此十多里地,就是有再大的花圃,蜂儿也不可能嗅到。这可真是奇怪了!”
却说刘家庄门前悬灯结彩,大张喜字,喜棚高搭。
棚内摆着十几张大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许多农民模样的人,围在桌边大吃大喝,高声聊天。
周围,几副响器热热闹闹的吹打着。
仆人们站在门前,向乞丐们施舍喜钱。
狄仁杰和李元芳来到门前。
李元芳道:“这儿就是刘家庄。”
狄仁杰笑道:“这就叫来早不如来巧,人家正办喜事,又是午饭时间,也许咱们俩还能打上一顿秋风。”
李元芳笑了:“那卑职就跟着大人沾光了。”
狄仁杰连连点头:“这个光沾得,沾得呀!既不破费,又能饱餐一顿,真是人间美事。”
李元芳被逗得哈哈大笑。
狄仁杰快步走到喜棚旁的大桌上,拿出自己的名帖递了过去,仆人看了看:“哦,您是并州来的教书先生?”
狄仁杰点了点头:“正是,在下怀英。”
仆人请狄仁杰留个名儿,然后到喜棚里吃饭去。
狄仁杰对仆人道:“尊介,借笔墨一用。”
仆人连忙拿过笔墨和红纸。
狄仁杰接过笔,略一沉吟,‘唰唰唰’在纸上写下了一副对联:“亢龙成姻,姻姻出自西院红花;危演谐缘,缘缘往于南楼青主。”
写毕,他把笔一投,笑道:“尊介,麻烦你把对联送进去,交与你家主人。”
仆人一愣:“这……”
狄仁杰马上拿出一两纹银递了过去:“不成敬意。”
仆人见了银子登时眉开眼笑,伸手接了过来。
毕恭毕敬的说:“请您稍等。”
说完,跑进院门。
李元芳低声问道:“大人,您写了什么?”
狄仁杰神秘的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年轻公子急忙走出来,看着狄仁杰和李元芳问道:“哪位是并州的怀先生?”
狄仁杰道:“在下边是。”
那位公子望着狄仁杰,心里有些怀疑,问道:“先生真的是从并州来的?”
狄仁杰点了点头。
公子问:“不知我庄内之事?”
狄仁杰又点了点头。
公子好奇的问道:“那您怎么能写出这样一副对联?”
狄仁杰微微一笑:“不过凭双目和头脑耳。”
公子道:“不敢请教。所谓亢龙成姻,先生是在暗示,这桩婚事乃是家父娶亲……”
狄仁杰点点头:“从你门前的布置,就可以看出,绝不是年轻人办喜事。”
公子问为什么。
狄仁杰答道:“过于简单,甚至有点漫不经心。这相对于刘家如此巨大的家业来说,甚不相称。因此,可以断定是老人续弦或是再取。因此,在下用了二十八宿中的‘亢龙’这两个字。”
公子伸出大拇指:“高!那么,‘姻姻出自西院红花’,所谓‘西院’者,先生指的是青楼吧?”
狄仁杰微笑道:“何以见得?”
公子道:“因为,青楼的大门是冲西开的;所谓‘红花’者,也是对青楼女子的形容。先生是在暗示,家父娶了青楼女子。”
狄仁杰点头:“不错。婚事过于简单,这就说明,娶亲之人有些含羞带愧,遮遮掩掩,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娶了一位青楼女子过门,因此,不欲张扬。”
公子对狄仁杰越发钦佩了,不住的点头:“下联是:‘危燕谐缘,缘缘往于南楼青主’。先生用了这二十八宿中的‘危燕’,取其字面之意,是说燕子做巢于危楼之上,朝不保夕,这是对青楼女子处境的形容;而‘南楼青主’,则是指的做官之人。您是在暗示,这个青楼女子得到一个奇缘,嫁给了一位做官之人。”
狄仁杰答道:“公子所言正是。从庄子的排场来说,令尊绝不是一般的土财主,可以肯定是一位归田的官宦。青楼女子能嫁入官宦人家,可以算是个奇缘了吧。”
公子望着狄仁杰,佩服得五体投地:“先生真乃神人也!如不是亲眼所见,传林绝难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说着,他双膝跪倒,低头便拜:“小可刘传林,仰慕前辈高才,请受我一拜!”
站在一旁的李元芳看得目瞪口呆,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狄仁杰对他悄悄挤了一下眼,赶忙搀起公子:“公子请起,不敢当。”
刘传林站起身:“先生这幅对联写得真是绝了。用了二十八宿中的‘亢金龙’和‘危月燕’,又用‘西院红花’对‘南楼青主’。工整对仗,既道出了隐情,又含蓄谐趣。传林佩服之至!”
狄仁杰笑道:“公子过奖了。”
刘传林长叹一声:“家母辞世多年,家父一直未取。直到几天前,他老人家才告诉我,要娶一位青楼女子……”
说着,他的眼圈有些红了,轻轻抽了抽鼻子。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略觉奇怪:“公子,怎么了?”
刘传林勉强笑了笑:“哦,没什么。请先生到前厅,传林要亲自奉膳。”
日光照耀着阳澄湖,水面波光粼粼,几条渔船在湖心荡漾,渔夫们高声吆喝着,拽动渔网。‘砰’的一声,渔网破水而出,登时水花飞溅。
渔夫们一阵惊呼。
原来,往里躺着一具身绑大石的死尸!
尸体被湖水泡得膨胀起来,面目狰狞,形状可怖。
渔夫们吓得魂不附体,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小阳村张春佳的后院里,布满了捕快班头。
一具尸体被人从土里拖了出来。
尸体发出一阵阵恶臭,捕快们赶忙掩住鼻子。
张春母子站在门前,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张母惊恐万分,喊道:“春儿,你你杀人了?”
张春浑身颤抖着道:“娘,我没有啊!”
他猛地回过头,问捕快:“我说各位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捕快头儿瞪了他一眼:“你问谁呢?自己杀了人,问我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地保闻见味儿,报了官,你小子现在还坐家里美呢。跟我演戏!”
张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喊道:“赵头儿,我没杀人!这人不是我杀的!”
赵头儿冷笑一声:“你没杀人?那这人是自己钻到土里憋死的?少废话,给我带走!”
衙役们如狼似虎一拥上前,将张春按倒在地。
张母见状一声惨叫,猛扑过来,一把抓住赵头儿的腿哭道:“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们把他带走了,我可怎么活呀!”
赵头儿道:“老太太,你儿子杀了人,这我可没办法。有话您到衙门说去!走!”
衙役们将张春押出大门。
张母痛哭着摔倒在地。
再说那刘家庄,狄仁杰李元芳在刘传林的陪同下走进内院,经过一座月亮拱门,便进入了花园之中。
只见园中回廊曲折,花丛遍布,汉白玉拱桥横架在一条溪水之上,碧水环流,穿越于太湖石之间,真是清幽静怡,极尽典雅。
狄仁杰不禁点头赞道:“此园着实有几分颜色,造园之人胸中有沟壑呀!”
刘传林笑道:“先生过奖了,这园子是学生设计的。”
狄仁杰微笑道:“后生可畏呀。不瞒公子,其实,在下二人是追随蜂群而来的。”
刘公子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哦,对了。上午园中确实是飞来了一大群蜜蜂,差点把人蛰伤。”
狄仁杰道:“想必,府中定有大花圃吧?”
刘公子点点头:“有是有,可从来没过那么多蜜蜂。真是怪是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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