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捻动关元穴上的银针，李二一声大叫，连吐几口黑血，脸上紫黑色似乎也有所消退。
狄仁杰长长舒了口气：“还有救。”
说着，将李二后背上的银针全部拔掉，把他扶躺在炕上，对陆大有道：“给他擦一擦。”
姑娘端着木盆走了过来，狄仁杰和虎敬晖退到外屋。
半个时辰以后，李二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
女孩子双手托腮，静静地望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甜美的笑容。
陆大有盛了三碗野菜，递给狄仁杰和虎敬晖一人一碗，二人伸手接了过来。
陆大有很过意不去地道：“家里穷，实在没什么别的可吃的，二位就对付着吃吧。”
说着，他端起了另一碗走到西屋。
虎敬晖看着碗里的野菜，心里纳闷，问狄仁杰这是什么，狄仁杰叹了口气，说这是野菜。
虎敬晖听说，惊讶不已，问狄仁杰：“他们就吃这个？”
狄仁杰笑了笑：“民生多艰啊！敬晖，你是贵胄子弟，久居朝堂，不知民生之苦啊。看到了吧，这就是他们的口粮！”
虎敬晖惊讶地点点头：“想不到，老百姓竟然吃这个！”
狄仁杰端起碗来，大口吃了起来。
陆大有走出来，坐在狄仁杰对面。
狄仁杰见他没有吃，不由问道：“大有，你怎么不吃呀？”
陆大有笑道：“没事，我不饿。”
狄仁杰走到锅前，掀开锅盖，里面只剩下清汤寡水，狄仁杰愣住了，他没想到，陆大有居然把仅有的野菜都给了他和虎敬晖。
陆大有道：“先生，您快吃吧。”
狄仁杰没有说话，拿过一只空碗，从自己碗里拨出一大半；虎敬晖也站起来，从自己碗里拨出一半。
陆大有连声道：“唉，唉，你们这是干什么？”
狄仁杰把碗放到陆大有手里，陆大有执意不受。
狄仁杰再三坚持，他终于接过碗，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狄仁杰和虎敬晖对视一眼，露出了微笑。
狄仁杰看着陆大有问道：“大有，屋里那位病人是你的亲戚？”
陆大有一愣，赶忙摇摇头：“嗨，我只有小凤这么一个妹妹，再没有别的亲人了。您说屋里那个人，其实，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狄仁杰惊奇道：“哦？那这是……”
陆大有道：“今儿早晨，本想赶个早儿上山能打点儿什么回来，可走到半道的清石沟子，就看见这个人倒在路边，我一试，还有口气，就把他背回来了。”
狄仁杰点点头。
陆大有看着狄仁杰，赞道：“先生，您可真有本事，愣把个快死的人给救活了。”
狄仁杰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明早我开个方子，你找个镇甸去抓药。吃上几服药，看看情况，才敢说是不是能够救活他。”
陆大有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下头吧万里的野菜扒拉进嘴，意犹未尽地敲了敲碗。
狄仁杰看着他的样子，问道：“大有啊，这里是不是年成不好啊？”
陆大有苦笑了一下，一脸无奈地开口道：“先生，不瞒您说，山里人靠山吃饭。大山就是个宝啊，野兽药材林子，哪样儿都能换俩钱儿，吃顿饱饭。从前我们靠山这几个村子虽说不上富裕，可也是不愁吃喝，在加上这儿是深山，道路崎岖，几次战祸都没波及到，所以，外人提起都羡慕得很呢！”
狄仁杰疑惑道：“既然这样，你们的日子怎么过的这么艰难，靠吃野菜度日呀？”
陆大有长叹一声：“两年前，官府把山给封了，附近村子任何人都不许上山，抓住就杀。”
狄仁杰吃惊道：“这是为何？”
陆大有摇摇头：“官家的事儿，谁敢多话。一个不留神脑袋就要搬家呀！”
狄仁杰问：“那你们靠什么生活？”
陆大有又是苦笑一声：“官府以清石沟子为界，山上是绝对不能进去的。山下倒是不禁，可山下只有些野菜野草，运气好能碰上个兔子野鸡。这不，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凑合着过吧。可没成想，山刚封上，附近又开始闹鬼。”
狄仁杰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闹鬼？”
陆大有道：“离这儿七十里地有个姚家铺，原来是乱坟岗，谁知道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个镇子，镇里有房有店有铺子，可就是没人。白天阴森森，鬼影不见，一到晚上就热闹起来。开始，附近村里的人好奇，成群结伴的去看，可没有一个回来的。人丢了，家里能不着急吗？”
“于是，附近几个村的上百号壮小伙约好了，带上锄头木棍铁锨一起去……”
狄仁杰急切地问道：“找到人了？”
库大有摇摇头，道：“一个也没回来！”
听到这里，虎敬晖浑身一抖：“这这也太邪门了。”
陆大有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直到这会儿，附近村里的人才觉得这镇子不对，告到官府。可官府不管，说我们是庸人自扰，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狄仁杰一拍饭桌，怒骂道：“该杀！”
陆大有吓了一跳：“您说谁该杀？”
狄仁杰赶忙掩饰道：“啊啊。没什么，我说当官的该杀。”
陆大有道：“谁说不是呢。。从那以后，这附近村子里的壮小伙子接二连三的失踪，有的是砍柴的功夫就不见了，有的是三五成群出去办货，就再也没有回来。两年多，足有五六百人了。先生，金存钱您经过上面的岗子了吧？”
狄仁杰点点有，说看到了。
陆大有道：“那就是附近这几个村子损失的人口啊，全是壮小伙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当他们死了，给立个坟，烧点儿纸，尽点儿人事吧。现在，周围这几个村子已经剩不下几个年轻人了，地没人种，柴没人打，只能就这么凑合活着。”
狄仁杰站起来：“我就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
“哎哟！”狄仁杰的一番话顿时吓得陆大有一颤，赶忙道：“先生，您小声点儿，千万别把厉鬼招来。您想想，若不是鬼，谁能有这么大能耐？”
虎敬晖轻声道：“幽冥之事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啊。”
狄仁杰没有作声，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狄仁杰将一张药方和五两银子递给陆大有。
陆大有看了看药方，挠了挠头，尴尬道：“先生，我我不认识字啊。”
狄仁杰笑道：“你只要把这药方给店里的伙计，该付多少钱付多少，其他就不用管了。”
陆大有点头。
狄仁杰又嘱咐道：“快去快回，病人不能等！”
陆大有应了一声，大步走出门去。
西屋，李二静静地躺在炕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狄仁杰走进来，来到李二身旁，伸手搭了搭他的腕脉，脉象平实，狄仁杰轻轻松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
忽然，他又停住脚步，回过身，目光落在了李二左臂之上，衣袖下露出一块刺青。
狄仁杰伸手捋起李二的衣袖，只见左小臂上方刺着三个虎头和一只飞鹰。
狄仁杰不由得一怔，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李二的衣袖。
门帘一掀，小凤端着水走进来，一见狄仁杰脸色异常，登时一惊：“先生，他是不是不行了？”
狄仁杰赶忙道：“哦，不是，我在想别的事。”
虎敬晖在院子里舒展着筋骨。
狄仁杰慢慢走出门来，坐在台阶上，静静的思索着。
虎敬晖偶一回头，看到狄仁杰，他收回拳脚，走到狄仁杰身旁坐下，低声道：“大人，今天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狄仁杰没有说话，两眼出神的望着前方。
虎敬晖轻声道：“大人，大人。”
狄仁杰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虎头，飞鹰。虎头，飞鹰。”
虎敬晖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虎头飞鹰？”
狄仁杰这才发现虎敬晖坐在身边，他微笑道：“走，去哪儿？”
虎敬晖道：“当然是幽州城啊。”
狄仁杰摇摇头：“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
陆大有下了山，来到小镇上的药铺，向伙计递上药方和银子，伙计接过来，看了一遍药方，说道：“等着。”
说完，转身走进账房，将药方递给里面的于风：“全是解毒药。”
于风接过来看了一遍，猛地抬起头：“人呢？”
伙计说在外面。
于风沉吟片刻，道：“把药给他。”
……
陆大有提着一大包药走出门来，但是，他并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出有两个人悄悄地跟上了他。
于风大喜过望，立刻返回清香小筑，向主子报告他的发现。
“查到了！”于风对金木兰说：“他现在在小莲子村农民陆大有家。”
金木兰狠狠地一拍桌子：“果然没死！”
于风自告奋勇道：“主人，交给我吧。”
金木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
陆大有回到家里，按狄仁杰的吩咐煎好药，狄仁杰和虎敬晖亲自动手给李二喂药。
虎敬晖伸手捏住他的颊车穴，李二的嘴张开了，狄仁杰慢慢地将药灌入他嘴里。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众官军狂吼着冲进屋里，狄仁杰一惊，药碗‘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陆大有看着这些突然闯进来的官军，大声道：“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队长走过来，看了看炕上的李二和狄仁杰等人，冷笑一声：“你们这群窝藏反贼的刁民！来人给我拿下！”
众军一拥而上。
陆大有怒吼道：“你们平白无故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队长上前一步，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狄仁杰惊喝一声，而陆大有则是连退几步，嘴角溢出了鲜血。
紧接着，他一声大吼，翻身而起，向队长扑去，队长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伸手拔出钢刀劈头要剁。
突然，旁边伸过一只大手，死死地抓住了队长握刀的手，出手的正是虎敬晖。
队长使劲挣扎，虎敬晖的手竟像是一把钢钳，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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