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越住进上房,贾有财片刻也没安宁过,整天吵闹哭喊,但贾仁视若无睹,他心想,有财天资愚钝,难成大器,我如今想再生一子,实属不易。明越年纪尚小,只要我对他百般恩宠,便是动物也有情,时间长了也必感恩于怀,到时候得个聪明儿子,打点家业,给我养老送终。
李氏看破老爷心思,却敢怒不敢言,只怪自己不争气,生了个愚笨儿子,眼看贾有财天天到自己跟前哭闹,却也无能为力。
明越极为聪明,哪能不知贾仁的如意算盘,便将计就计,露出一副感激涕零模样,对贾仁也是言听计从,行为举止极为收敛,变得乖巧顺从。
今日,贾仁派了马车送有财去私塾,有财哭闹半天终究拗不过,被贾仁一下子塞进马车里,明越也被安排一同前往。
课上先生讲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可明越与有财却无精打采,一句也听不进。有财是完全听不懂,索性发呆瞌睡。而明越自觉先生教得太简单,内容大多自己五六岁便已学会,便也不听。
有财见其他孩子听得认真,眉头紧皱,却转眼看到明越在一旁逗鸟,那小鸟跳在窗外枝头,明越嘴里叽叽喳喳似在学鸟叫,逗得鸟儿上蹿下跳。有财见了心下欢喜,一来课上无聊,有人逗鸟,他也乐得其所;二来他人都认真听课,唯有明越与自己一般,心不在焉,有财毕竟孩子心性,立刻就把明越当成自己人,小孩儿之间本就没有仇恨之说,小打小闹一笑就过,便低声呼唤明越,道:“贾越,你这鸟叫怎么学的?”
明越一听他唤自己贾越,心知他已上钩,便也笑道:“哥哥想学么,我可教你。”
贾有财一听,极为欢喜,却在这时耳朵一痛,竟被私塾先生抓了个正着。
那先生一脸花白胡子,穿着朴素长衫,看到有财窃窃私语,顿时来气,哪管他是谁家之子,上去拎起耳朵,训斥道:“我方才说到哪儿了!?”
有财一慌,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先生气急,正要掏出戒尺,却听明越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先生见明越从容答来,气定神闲,道:“此句何意?”
明越答道:“即便很少的人中,也有可以做我老师的人,选择好的学,按照好的做,吸取别人长处,弥补自己不足之处。”
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见明越眼生,又问道:“你是何人?今日头一次来上课吗?”
明越点头作揖,恭敬道:“小子贾越,听闻先生知识渊博,气度不凡,特来私塾受教,方才听先生教书,口舌生津,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下就记住了,这全亏了先生教得好。”
那老先生听了,心下欢喜,洋洋得意,听明越夸赞自己气度不凡,更是心花怒放,便也不再追究贾有财。
有财见自己免于责罚,心中对明越不胜感激,又想自己多了个兄弟,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立刻把以往恩怨抛诸脑后。
而后几日,贾仁见这两子相处融洽,一团和睦,心道自己管教有方,喜甚,对明越也再无隔阂。
今日下了私塾,天气极好,明越提议两人走路回家,路上聊天作乐,欢度时光,有财觉得甚好,便差马车先行回家。两人年纪相差半月不足,本就不分兄弟,明越无论气度见识都高过有财许多,加上乡里孩子中那混世魔王的名头,有财无形之中已认明越为兄,万事对他言听计从。
走了不多一会儿,明越突然目露悲伤,说自己如今是实实在在的贾家人了,只觉心中有愧先父,便想去坟上最后祭拜一次,了却心事。
贾有财觉得可行,二人便匆匆来至小河旁。许久未曾祭拜,坟上已长了不少杂草,明越一一清除干净,跪下磕头。
这荒凉孤冢,四下无人,贾有财本就有些害怕,一直催着明越赶紧离开,却听明越问道。
“有财,如今你我情同手足,不分彼此,回想以前,经常打骂,还是有财哥海涵,上次我打了你,你却不曾告诉老爷,否则我定免不了吃苦。”
贾有财吓得一个机灵,贾仁嘱咐他,找明青山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断不能说,但见明越坦诚相见,加上心中对明青山有几分愧疚,便嘟囔道。
“那次你打过我之后,爹爹来你家找过,可能教训过你爹。。”
贾有财也只知道这么多,关于放火之事,他也一概不知。
明越眼珠一转,继续问道:“那跟你爹随行的是何人?”
贾有财缺个心眼,明越问了,他想都没想,便答道:“是,,是王甲和赵乙。”
明越暗暗记下两人姓名,拉起贾有财的手,笑道:“如今我祭拜完先父,咱俩就是一家人啦,不过此事万不能让爹爹知道,否则他定会不高兴的。”
贾有财重重点了点头,便随着明越一同回家。
入夜之后,明越听得贾仁睡下,猫着手脚溜出门外,径直走向孙犁房间,在门口吱吱地学老鼠叫,那是他俩暗号,孙犁心知是明越来了,穿好衣衫开门招呼他进屋。
“这么晚来了,所为何事?”
明越恭敬作揖,道:“向爷爷打听两个人,一个叫王甲,一个叫赵乙。”
“王甲赵乙?你打听他俩作甚。”
明越从未与他人提过复仇之事,即便与孙犁无所不谈,但依旧碍于他是贾家老人,怕他忠于贾仁,便没有告诉。
“爹爹近日里怀疑这两人偷了家里钱财,但又查不出证据,我受到父亲恩宠,想回报于他,就想自己调查一番,为父亲排忧解难。”
明越的借口编得滴水不漏,孙犁也没多想,便道:“王甲,赵乙两人是府中打手,平素人缘不是很好,不过他俩关系很铁,每次发了工钱,必定去清水河旁的酒摊子吃酒。”
明越顺口问了句:“不知道孙爷爷酒量比起他俩如何,以后有机会小子还得请您喝顿好酒,以报送药之恩。”
孙犁大笑道:“哈哈!他俩酒量哪能跟我比,别看我今年年近七十,这喝酒的本事可是一点没弱!他俩人估计一坛下肚就满嘴胡话了~”
“嘿嘿,那是自然,爷爷您身体健壮着呢,别说他俩,怕是牛圈里的大水牛也喝不过你!”
两人言谈甚欢,直至深夜,明越谢罢孙犁,便回屋睡觉,心里计算着府中发工钱的日子。
七日之后,府中发下工钱,明越借口读书写字要上街添些笔墨,便向贾仁要了些银子,独自上街。
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定无人跟从后,明越径直向着酒摊走去。
到了清水桥下,眼看一糖人老头在旁呦呵,而他身侧有一片空地,明越鼻子一酸,差点落泪,那空地便是爹爹生前写字卖画之地。又向前走了数十米,一个简陋的酒摊子显于眼前,果真两名身穿贾府下人服饰的大汉,在那推杯换盏。
明越猫在一旁,等得两人醉意涌现,明越上前问道。
“是王甲赵乙两位叔叔吧?”
王甲醉眼惺忪,瞥了一眼明越,登时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没坐稳,结巴道:“找。。找我俩何事?”
明越笑道:“今日发工钱,爹爹说你二人办事有力,嘴巴也紧,便给了我一些碎银子,让我过来请二位吃酒。”
赵乙一听可以吃酒,顿时放松心态,笑道:“那敢情好,别的不说,我俩可是出了名儿的嘴硬,老爷吩咐的事情,咱俩万万不会说出去。”
正自赵乙酒醉吹嘘,王甲却还有些清醒,桌下偷偷踢了他一脚,使了个眼色,不料赵乙吼道:“你踢我作甚!”
王甲见他喝醉,怕他误事,想要起身拉赵乙回去,却被明越拦下。
“二位叔叔,这么快就要走了?哎,难得爹爹给我银两,让我好好犒劳二位,您看,这么好的鸡,怕是要浪费喽~”
说着明越从背后掏出一只流香肉贵的烧鸡,王甲一眼认得那是镇上最好的酒店,迎宾楼的招牌大菜,嫩烤雏鸡。这鸡平素有钱都不一定吃到,还得提前预定,顿时两眼发直,口水直流。
明越故意在王甲眼前晃了晃,旋即把鸡放在桌上,自己坐下,喊道:“老板,再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王甲一听女儿红,更是馋得情难自控,又想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啥花样,但且拉回赵乙坐下,明越赶紧推脱自己年纪小,不能饮酒,便以茶水代之,不停敬酒,那赵乙酒量不如王甲,刚喝两杯,便倒头大睡,剩下王甲一人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喝酒。
烧鸡吃得大半,一坛女儿红也快要见底,王甲只觉脑子一片浆糊,说话都含糊不清。
“小。。小少爷,我。。我真不。。不行了。。你就饶了我。。我吧!”
王甲嘴上说着,可当明越再次敬酒,他却还是一饮而尽,明越眼看他已到了身体不受大脑控制的地步,便问道。
“爹爹让我问一下,你俩有没有把放火的事情说出去?”
王甲听了,赶紧大喊道:“没有!怎么可能!”
明越眼睛迷成一条线,逼问道:“真的没有?那我怎么听说你已经说出去了?”
王甲桌子一拍,又惊又怒,惹得周围人注目而视。
“你听谁说的!我打死他!”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穿着还算讲究的老头带着两个官差走了过来,老头指着明越三人嚷道:“就是他!就是他抢了我的烤鸡!”
两名官差瞧见王甲手上拿鸡,以为老头指的是他,上去不由分说就要拿人,王甲吓得大喊,以为放火之事败露,委屈叫道:“冤枉啊!冤枉!我们只是在明家放火,人是他自己被烧死的!”
这一石激起千层,王甲一声大喊,顿时引得所有人瞠目结舌,明越赶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乡亲们都听到了吧!是那贾仁在我家放的火,害我爹爹被无辜烧死!还请父老乡亲为我做主!”
官差一听顿时骇然,本来碍于县令与贾仁关系,不想蹚这浑水,无奈众目睽睽,骑虎难下,只得绑了王甲赵乙两人,回衙门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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