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祥凡镇沐浴在一片温和的柔光里,金色的夕阳穿过稀薄的云层照耀下来,融合着湖面倒映出来的淡蓝色,仿佛天神撒下了一层金粉披盖在这个僻静的小镇上。
这里是远离外世的桃源,在这个偏远的小镇里没有值得挖掘的金山银矿,也没有引起药师们兴趣的奇异药草,甚至连小镇上最具特色的,由卓氏家族世代相传制造的翠浮瓷器,也只是在一些不大不小的城镇里卖得比较好。
微风吹拂着石道边的杨柳树,清澈的湖里倒映着犹如少女发丝般飘扬的柳条,石道上漫步走着几个年迈的老人,后面跟着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孩,嘴里还哼着顺口的童谣,一切的景象就和小镇的名字一样,呈现出一副平凡祥和的温馨画面。
元齐陆此刻正闭着眼睛,躺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落日的余晖被细碎的柳条剪成一条条的形状,摇晃在这个英俊的少年脸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天然的悠哉感。
一阵清幽的微风拂过来,元齐陆的发丝被微微吹动,他依旧闭目养神,看上去像是快睡着了。
但是,这种动人的温馨画面很快便被一阵不和谐的吵闹声给打破了。
“臭小子!给我站住,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有本事你先追到我再说呗,哈哈!”
两个急匆匆的人影追赶着奔跑在不远处的湖边,被追赶的少年身手敏捷地掠过散步的小孩和老人,不要命地狂奔着,还不时转过头去朝后面的人做鬼脸。
元齐陆不由皱起眉头,侧过身子,眯着一只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嘿嘿,鲁大伯,你就省省吧,你追过我那么多次,哪一次有抓到过我?”
只见跑在后面的老头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力地喊道:“沐云新,你个死性不改的坏小子,每次都跑去骗别人的钱,你这样学坏,让我怎么和你死去的奶奶交待……”
“喂喂,这不怪我好吧?我是看那个胖子钱太多又没处花,才好心帮他花掉一些嘛。”追赶在后方的老头速度越来越慢,被唤做沐云新的少年转过身来,悠哉地倒着一边跑一边扯着嗓门喊道:“还有啊,你别什么小事都提到我奶奶,你不是那么急着想下去见她吧?”
“你个臭小子……”老头终于跑不动了,撑着膝盖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说。
“看吧看吧,都说让你不要这么勉强了嘛。”少年停下来,笑嘻嘻地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我这把老骨头早晚被你给气死,去!快去把穆龙的钱还给他,不然晚上别回来吃饭!”
从屋顶上方俯瞰着这一幕的元齐陆哼了口气,看着时间还早,离“那个东西”出没的时间还有一些时候,竟对这俩爷孙打闹的场景来了兴致。
……
看到自家老头好像真追得没力气了,沐云新大胆地跑回到他面前,用一副欠扁地口气说:“鲁老头,别那么认真嘛,大不了我去买些肉和酒,晚上给你加菜。”
鲁大伯没有回答他,而是一个劲地喘着气,看样子是累着了。
“喂,鲁老头,你不是那么差劲吧。”沐云新惊了一下,赶紧用手轻拍着鲁大伯的背,“鲁大伯!你还好吧?我……我不是有意的啊!我只是想找些钱存着将来能去学术法……”
鲁大伯依旧难受地喘着气,还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看不上似乎不太好,沐云新瞪着眼紧张地把脸凑过去……
啪——
一阵清脆的响声,鲁大伯眼疾手快地用木条狠狠抽了一下沐云新的屁股,疼得他抱着屁股哎哟直叫。
“靠靠!臭老头你出阴招!疼死我了!”沐云新用两只手揉着屁股,一趟子跑了老远。
“这就叫兵不厌诈,坏小子,要是不去还钱,晚上回来还有你好看的!”鲁大伯用木条对着沐云新比了比,老谋深算地撇嘴一哼,转身往回走去。
“死老头,臭老头,都要进棺材的人了还这么狡诈……”沐云新自言自语地小声骂道。
“还有……”走到半路的鲁大伯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来,吓得沐云新立马立正站好,傻兮兮地憨笑着。
“你说今晚加菜的啊,回来的时候要是没提着肉和酒,就准备好睡门口吧。”
说完,鲁大伯便趾高气扬地走了,样子轻松悠扬,还十分挑衅地吹起口哨,完全没在意像被定格了一样笑容僵硬的沐云新……
这一幕完全被元齐陆看在眼里。
当然,以沐云新这个完全不懂感知的普通人来说,他是绝对不可以察觉到此刻正在不远处望着他的元齐陆。
“一个想学术法的穷乡小子么?”元齐陆低声喃喃道,没想到,在这样偏僻的小镇上也能有人知道术法。
突然,远方的山林里,一闪而过一道奇异的红光,仿佛一片映照在山林里的火烧云。
这是他一直埋伏在这里的原因。
“要出现了么?”
元齐陆皱起眉头,高大的身子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老头,每次都装作很了不起地命令我,等我存够了钱,鬼才会留在这个鸟不生蛋的穷地方!”
沐云新走在小镇的街边,手里拿着刚才折下的一根树枝,胡乱地挥舞着,用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打十一岁起,抚养他的奶奶因病过世后,就由邻居鲁大伯开始照料他的生活起居,膝下无子的鲁大伯一直将沐云新看做是自己的儿子,尽心尽责地养育他成人。
可是自从奶奶去世后,沐云新就变得越来越顽皮,年纪小的时候还只是偷些鸡鸭来卖钱,成年之后便学会用一些花言巧语来骗小姑娘的钱,因为他天生长得清秀,又带有一种不凡的气质,小镇上的大多数年轻姑娘都很喜欢他,所以也不介意被他骗去一些钱。
不过,鲁大伯就倒霉了,三天两头就要领着沐云新去跟这些姑娘们的父母道歉赔礼,每次都要忍受别人的白眼,老一辈的人们只要提到沐云新,都是叹息着摇摇头,甚至还带着厌恶的表情。
说来也是,谁会愿意让自己家的孩子去和这么一个市井小徒打交道呢?
不过沐云新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为了离开这个小镇,去到繁华的极罗城里闯荡,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但最重要的是——只有在那里才会有专门教授人们术法的术院。
沐云新从小就听过很多关于术师的传说,他们生活的这个大陆名叫封乾大陆,在这大陆上有着一群能操控自然元素的人,他们被人们称为术师,术师是由普通人类修炼而来,自成一族,传言他们有着变风为刃驭水成剑的神奇力量,只手便成云翻手能覆海,是被世人所钦佩的神一般的人物。
因为沐云新总喜欢去打听一切有关于术师的事,也就零零散散地知道了一些关于术师入门的事。
每隔三年,各地的术院就会开始招募纳新,到那个时候,镇上的有钱人都会一起将成年的孩子们送去术院学习,那场面可谓是风光无限,是比过年都还要热闹的事。镇上的人几乎都会去围观,就为沾一沾喜庆,大家都知道,成为术师以后在外面虽然不好说,但若是回到了小镇上,那可真是比高中状元都还要值得高兴的事。
可沐云新从来没去凑过这个热闹,而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家里,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面确是羡慕得不得了。
“要是我是生在极罗城里的贵族世家里,说不定早就成为了不起的术师了。”沐云新叹了叹气,抬头望着天上那些悠哉的云,心里嘀咕着:“再过三天,又是术院纳新的日子了,可是自己存的钱离入院的学费还差着远呢。”
“看来今年又去不成咯。”
沐云新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将树枝扔了出去,树枝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优雅地翻过墙,落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哎呀嘛——”
“遭了!打到人了!”看到树枝从墙上飞过后,随即发出一阵惊悚的惨叫声,沐云新心里不禁颤了一下。
“谁啊?!怎么把树枝扔进别人家院子里嘛?”尖锐的吼声破门而出,一个绑着辫子身着红色碎花衣服的少女冲了出来,而那根树枝——正好不偏不离地插在她的头发里。
“额额……蓉枝,那个树枝是我扔的……”沐云新抬起手,摆出自首的样子。
在看到沐云新不好意思的动作,花蓉枝立马眼神闪光变了一个样子,用一种既娇羞又扭捏的语气说:“原来是云新哥啊,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啊?还把树枝扔进来,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嘛……”
看着花蓉枝仿佛一条喝醉酒的蛇一样扭来扭去,嘴角的媒婆痣像一只苍蝇一样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沐云新有点顶不顺地说:“哈?是这样的,我是来买肉的!”
“真是的,云新哥你买肉怎么不去我爹的摊子上买啊,不过既然你都亲自来家里了,我就进去给你拿块大的,你等着嘛!”花蓉枝扬手一挥,仿佛幽灵一般飘回院子里。
“呵……呵……谢谢你啊……”
不一会儿,花蓉枝从家里提出一块肥大的猪肉,笑呵呵地递到沐云新面前。
“这肉是我爹今早杀猪时留下自个儿吃的,云新哥你就拿去嘛。”
“哦……”沐云新一边接过肉一边准备掏钱出来。
“真是的!”花蓉枝一大巴掌拍到沐云新准备掏钱的那只手上,还借机抚摸了两下,“你跟我之间给什么钱呀,以我们的关系,就算你要我以身相许也没什么不可以嘛。”
如果此刻把镜头拉近,你一定能看到一滴果核大小的汗从沐云新额头划下来。
“云新哥,你还没吃饭吧,不嫌弃就和我一起吃嘛!”花蓉枝遮着嘴娇滴滴地说,语气依然是将那个“嘛”字的发音拖得老长。
“那个……蓉枝,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改天见。”实在受不了这种腔调的沐云新脚底像抹了油一样,唰的一下就逃了,剩下花蓉枝在后面“嘛……嘛……嘛”的叫着。
跑了一会儿,回头发现已经看不见花蓉枝了,沐云新才慢慢停下脚步。
“我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先是被鲁老头逮到,又是遇到我最受不了的蓉枝。”提到花蓉枝,沐云新又再次打了个寒颤。
说起花蓉枝,那一定是沐云新从小到大的一个噩梦,不,应该说是他的克星。
十三岁那年,有一次他偷了花蓉枝家的鸡,被蓉枝的爹抓了个正着,准备暴打他一顿时,是小蓉枝站出来帮他说了话,蓉枝的爹可是小镇里的屠夫,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当初蓉枝的娘就是受不了她爹这样的暴脾气才离开了这个家。
沐云新当时可真是吓坏了,如果不是花蓉枝说那只鸡是她见这个小男孩可怜送他的,估计真是要被打到半死,可事后花蓉枝就一直缠着他,说是“对待救命恩人应以身相许”,这一纠缠,就缠了整整四年。
虽说沐云新实在是不可能会喜欢上花蓉枝,但他又不是一个不懂感恩的人,怎么说也是帮过自己的人,只好每次见面都装得笑嘻嘻地敷衍过去。
“唉……”
不知不觉,沐云新已经走到了穆府的后门口。
穆府的主人穆虎是镇上的土财主,年轻的时候在极罗城里做生意,发了财后便来到祥凡镇里颐养天年,做起了小镇里的地主,是个臭名远扬的恶霸。
而沐云新这次骗的钱,就是穆虎的那个傻儿子——穆龙的。
老子叫穆虎,儿子比老子还大,叫穆龙,不知道再来个孙子是不是要叫穆麒麟?
想到这,沐云新就不屑地笑了起来,只见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门墙上的一个小洞前,对着那个小洞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不一会儿,后门就开了,出来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
“云新哥哥,是你呀!嘻嘻嘻嘻……”
穆龙穿着一身精致华美的长袍,和沐云新身上穿的粗布麻衣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可惜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眼睛还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既难看又好笑。
“龙胖子,我来把今早的钱还你,跟你借了这点钱,就被鲁老头追了三条街。”沐云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抛给穆龙。
“哦。”穆龙将钱袋从头顶上拿下来,憨模憨样地打开数了数,觉得数目对了就准备朝家里走去。
“对……对了!”忽然穆龙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沐云新叫住。
沐云新回过头,不耐烦地看着他,估计他又要说花蓉枝今天又跟他说话还是抛媚眼了什么的。
“云新哥哥,我爹马上就要送我去极罗城学术法了,我马上就可以做一个术师了。”穆龙傻兮兮地抓了抓头,说:“不知道做了术师能不能瘦一点,这样蓉枝就会愿意嫁给我了。”
穆龙双眼发着光,幻想着自己成为术师后,花蓉枝就会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画面,竟不由在嘴角泛起口水,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沐云新眼里闪过的不甘。
只见他狠狠地捏紧了拳头,像是淋了一头黏稠的雨水,落寞地朝着山林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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