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刘陵允许,苦薏领了阿瑟阿琵在宫中闲散,虽然不时有宫女来来往往,却是姿色寻常,手亦寻常,不是她想要找的人。
几人走得累了,随意找了一亭坐下小憩。
亭上四周种了一种似凤尾形态的花株,颜色深红,朵朵如盘大,开得妖艳夺目,绚丽玉仪,很是养眼。
苦薏一时想不起是什么花名,顺手撷了两枝,在阿瑟阿琵头上随意插了。
阿瑟伸指抚了抚花,羞涩一笑:“苦薏姑娘,阿瑟颜丑,戴了它反而辱没了花香,叫人看着不雅。”
语毕,要拔。
她玉指尖尖,抹了淡淡的凤仙花汁,透着晶莹的光泽,十分美丽。
这样的手,世间难寻,也是学曲子的好手。
苦薏心头一突,一把攥住:“莫取,让我瞧瞧。”
她眸华紧凝着阿瑟,才相处三日,并未细看她的容颜,也极少见她一笑,甫时笑来,仿佛千花盛开,一股子清纯的韵味袭来,让人沐浴花中,极是美绝。
她并不是很美,皮肤却是白皙如玉,显得异样清秀眷丽,特别是那羞涩的模样,那无邪漆黑的眸华,让人不由痴怔,她一袭素常青衣,不施脂粉,袅娜婉约,媚态天成,比倾城倾国的美人还要勾魂三分。
阿琵一旁笑道:“苦薏姑娘,阿瑟的手最让人羡慕了,她不肯轻易让人瞧呢。”
说着,扶了扶头上的花朵,笑得风声水起,与花同艳。
她亦是清眉秀眼,一双凤瞳笑起来弯弯如月,很是喜人。
再看她的手,苦薏喜了喜,虽不及阿瑟的白玉,也是一双难得的妙手了,纤纤美指,撩人心魂,搁在琴弦之上,未抚仙曲,指动人心了。
她的手只消用上等的香脂保养数日,便是晶莹空灵了。
苦薏脑中灵动一闪,粲粲笑道:“二位姑娘名字是谁取的?本名是什么?”
“苦薏姑娘**,我姓安,叫安灵儿,她叫安暖儿,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也是万金之家的小姐,可惜父母早亡,亦被兄嫂不容,卖了我们来玲珑宫中过活。一个偶然,我和暖儿坐在花中吹笛,被翁主瞧见,便提上来做了二等宫女,替我们改了现今的名字。”阿琵牵了牵阿瑟的手,眸中一抹怜爱:“暖儿最是擅长抚琴,在我之上,本是要嫁侯俯中去的,可惜世子早逝,与我一样的命数了。”
原来如此。
苦薏心中一叹,也是苦命的女子了,然而到底是天意怜悯,赐于她们妙手,也算有得了。
苦薏握了二人的美手,亲厚笑道:“命数由人造,只要用心,你们的命运也会改变。走,我们回宫,不找了,你们就是我要找的人。”
阿瑟阿琵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且喜且惊。
三人刚站起,迎面围上一群女子。
为首正是妙夫人。
她冷笑看着苦薏,盯一眼阿瑟阿琵髻上的花朵,喝道:“来人,打死这两个丫头,竟敢撷了本宫的凤凰花,也想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呢,也不打量自己是什么德性。”
此语一出,宫女们立即一拥而上,从苦薏手中去夺二人。
阿瑟阿琵吓得尖叫。
苦薏拼力攥住不放,一壁怒道:“妙夫人,花是我撷的,与她们无关。我们并不知是凤凰花,再则一朵花事也无关紧要,哪里就应着什么以卑谋尊的心思了。”
“卓苦薏,本宫懒得与你斗舌尖,如果你想她们毫发无伤,就乖乖随了本宫去瑶池宫。丫头,你敢么?”妙夫人贴近她的耳边,以不传六耳的声音冷厉道。
“好,你放了她们。我去。”苦薏冷声回她,眸华蕴满坚定,一缕无畏的容色,扬眉凝在她面上,与妙夫人冷酷的眸光紧紧交接,就算狼窝,她也要一搏。
妙夫人一挥手,众宫女松了阿瑟阿琵。
“你二人回去,我去一会子瑶池宫,妙夫人想请教我制香的秘法。”苦薏对了阿琵的明眸,微微一笑。
阿琵携了阿瑟的手,点点头,急忙转身离去。
苦薏回眸淡漠道:“走吧,妙夫人。”
妙夫人妙眉泛冷,用金黄色的绸帕点了点唇角,冰霜洒珠道:“小丫头,有些胆色,本宫倒要刮目相看了,可惜啊……”
一语末了,脚步纤纤移动,身姿婀娜动人,透着纤弱的美。
只是这美,落到苦薏瞳中,宛如浸在冰窖之中,有瑟瑟的痛漫延开来。
但愿阿琵懂得她的心意。
刘陵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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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宫,一如仙境。
风景如画,宝器晃眼,稀世珍宝让人眼花缭乱。
苦薏立在华厅锦地,无心看景,因为她看到了她。
修鱼翦篁。
修鱼翦篁一袭大红华衣,手中握了一枝鲜艳的苦薏菊漫不经心撕着,碎碎的花瓣飘荡地下,落到她的裙边,委委屈屈的萎去。
妙夫人袅袅上前挽了修鱼翦篁的秀臂,娇娇笑道:“义母,这丫头果真如您所说,义气着呢,宁愿以身犯险,也不愿意委屈了不相干的杂人。”
“苦薏,嫡母真是不想见你,可惜处处是你的影子,嫡母想避也是不可能。”修鱼翦篁温柔抚抚妙夫人的手,一壁语中带刺,眸华噙冰狠狠剜向苦薏的面庞,她脸上的伤让她快慰无比,可见这丫头来到宫中没少吃苦头,只怕日日都是有好戏唱的。
苦薏心知不妙,然而甫时却也是无处可逃,只求刘陵快些来了。
她抚了抚拉乱的衣裙,从容笑道:“真是有缘无处不相逢,苦薏来宫中也能与嫡母相遇,嫡母的手可真是长啊,令人叹为观止。”
“臭丫头,你不必拖延时光,你想着刘陵会来救你是么?”修鱼翦篁离了妙夫人的手,敏步移至苦薏面前,手中残剩的花枝扬在她的颌下,笑得烟花绚丽:“卓苦薏,不要痴心妄想,没有人会来救你,国相正与刘陵商议大事呢,没有几个时辰她是走不开的。”
苦薏淡淡伸手接了她手中的花枝,随手插入旁边案上的百合花觚里,不疾不徐道:“嫡母,国相来得如此巧合,当然是您的杰作了,为了对付苦薏,嫡母真是煞费苦心了。”
“你一个小小的庶女,哪里需要我煞费苦心?只是不巧,如意想要设法弄了你来,偏偏你自个儿送上门来了,瑶池宫外的凤凰花是大王取悦妙夫人而四处寻来的新鲜花样,除了瑶池宫的人,谁也无权采撷,就是刘陵赶来,也救不了你,她要撷了,也只能任由妙夫人发落,除非太后来救。卓苦薏,你想太后会来救你么?”修鱼翦篁保持着绚丽的笑容,温柔看一眸妙夫人,笑道:“如意,你有大王的三千宠,真是妙极了。”
妙夫人掩唇粲粲笑开:“多亏义母教导有方,如意方有今日之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王不敢违背我半分呢。”
修鱼翦篁满意点头,冷静道:“如意,这丫头也不知什么好运来着,时常从鬼门关逃脱,我们不必浪费时间,赶紧用宫规处置了她。”
妙夫人喝令几名力大的宫女进来,手中各执了一红色大板。
苦薏挺直娇躯,冷声道:“妙夫人,落入你手中,我自知难逃一死,可怜你也不过是替别人作嫁衣裳罢了,等你价值利用完了,你也不得福寿,怕是比我死得还要惨上几分。自古狡兔死走狗烹,你好好的得宠夫人不做,偏要做了别人的垫脚石,所为何来呢?”
妙夫人眸光闪了几闪,笑得妩媚动人,袅袅道:“臭丫头,你以为你的话能打动我么?淮南王算么子,一介酸人,又是年老力迈的,我早盼着他死呢。来人,行刑,重重的打,早些打死早省心。”
修鱼翦篁好整以暇凝着她,仿佛凝了一具尸体般,唇畔带了几星讥讽。
苦薏平静一笑:“也是,等淮南王死了,或许你嫁了年轻有为的大王,也是有可能的,我想想,你会嫁谁呢?刘氏是不可能了,这天下哪位俊杰才子对你有诱惑力呢?”
妙夫人依旧笑得婉约灵动:“你管得着么?可惜好戏在后头,你是瞧不见了,我还真舍不得打死你,留着让你瞧瞧,我如意如何千娇百媚。”
“千娇百媚?可惜再媚,卓越也瞧你不上,她心中只有芎凰翁主。”苦薏讥笑。
妙夫人脸色一变,切齿道:“刘氏江山毁了,芎凰也得死。”
“芎凰死了,卓越更不会娶你当皇后,甭痴人做梦了。一个内纤也想当皇后,简直愚不可及。”苦薏心底突突,果然她想嫁的人是卓越,原来修鱼翦篁是如此许诺她的,可笑可叹。
修鱼翦篁面色雪凝,这个鬼精的丫头什么也瞒不过,不杀她断难容忍。
脚下一晃,伸掌朝苦薏劈来。
苦薏纤腰如蝶避过,一把控住如意朝前一递,如意吓得一叫:“义母!”
修鱼翦篁收掌切齿道:“臭丫头,你挑拨离间也就罢了,偏要强慧晓得太多,今日死字断断难逃。”
一语罢,肩上杏黄帛带在手,如鹰卷至。
苦薏松开如意,脚下借月弄影在殿中飘移。
修鱼翦篁冰瞳如雪,挥舞帛带,卷住苦薏的细腰,拖至面前,一掌劈上她的头顶。
蓦地,一箫斜剌里刺来,生生震去她的毒掌,酷声道:“长姊!多行不义必自毙!”
“黑小怪!”苦薏欢喜叫道,扑至他的身旁。
逯羽伸手闲闲揽了她的腰,淡逸道:“丫头,我想,你是照顾不好自己了。”
修鱼翦篁气得打跌,尖尖食指点了他道:“逯羽,你何时来的?你跟踪我?”
“我在途中巧遇长姊,一时好奇就尾随而至,长姊好雅兴,闲逛到宫中来了。”逯羽淡漠的声音,淡漠的眸华,一副波澜不兴的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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