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惨惨戚戚,有人魂断魄迷。
季曦咬唇,垂首从她身后折出,一直躲避帘后,以为能逃过一劫,看来是无望了。
她含了泪,不敢抬眸。
苦薏心头一酸,到底还是害了她。
婢女替江都王换了新衣,他瞟了一眼垂首的美人,不豫道:“罢了,寡人厌恶怯弱美人,素喜辣手玫瑰,她还是送入宫中吧,皇帝也许嗜好此口呢。”
修鱼翦篁微惊,他如何晓得她要送美人入宫陪侍皇帝?是何人不长眼色漏了口风?
苦薏眸上噙冷,腹诽:修鱼翦篁,你也有失策的时候?
江都王正正衣襟,甩袖坐到紫檀案旁,寒瞳酷剜走至帘旁的苦薏,冷得要噬血的声音注入她的耳中:“卓苦薏,寡人念在明日小妹结缡之喜,暂且饶过你贱命!”
苦薏滞步,面上清浅一笑。
突地凭空一句刺来:“卓内主,寡人昨儿不巧竟偶遇了令嫡长女卓绿嬛,美艳比过寡人宫中所有美人,虽不是列侯门楣,寡人倒不计较尊卑与否,寡人就要了她做正宫王后!即日就在卓府成亲,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他的声线里有一种急不可耐,巴巴儿有立即美人在拥的情致。
修鱼翦篁心叶如刺,笑容一僵。
他语意轻巧,好像天下女子任他取乐逗趣,就如碟中鱼肉一般。
的确,商贾末流无力与王者分庭抗礼,然而,那是她的爱女,她如何肯送入眼前这荒淫好色的少年王子?
即便贵为王后,也是苦情深缠罢了。
修鱼翦篁拢在袖中的双手愤怒绞握,恨不能要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命。
苦薏胸中震动。
江都王,爱色如此,也是人中极致了。
她眼风悄回,修鱼翦篁目光涣散,仿佛失心一般,半晌方镇定自若道:“大王有所不知,爱女绿嬛已许字庐江王刘劼,不敢另嫁江都王,有违国法。”
“刘劼?屈屈黄毛小儿,寡人不放眼内,寡人早听闻此事,已连夜送信约他明日到此一会,寡人便与他要了人。寡人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江都王冷漠挖她一眼,甩袖折过屏风,人影化作虚无一缕烛光。
“!”一声清柔如泉的叫声,充满了酸苦与关怀,极为好听,又生生唤回了那道即将消逝的戾影。
水苏扶了摇摇欲坠的苦薏,与堇蓠搀着她走出帘外。
“慢着,你留下!”江都王指了指一脸悲愤的水苏,她素颜清面,一袭豆绿纱衣,在火光摇曳里有别样清滟姿容,楚楚动人处,一股子浓郁的烈艳,眸华似要噬了他一般。
温顺女子见得多了,如此柔弱与烈艳并存,倒是少见。
苦薏冷冷一嗤:“大王,我身边的婢女,个个都是五月五日诞辰,一皆被人遗弃自甘枷锁深闺的女子,你若要,我全部奉送。”
语毕,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惊悚一室的魂魄。
堇蓠惊唤:“!”
江都王拧眉如剑,退开几步远,狠狠剜了眼前几枚可望不可及的女子。
水苏迅捷挖了他一眼,冰霜点眸,恨若星辰光泽,扬了满瞳。
江都王伸手拔过紫檀案上的宝剑,掷向苦薏,口中恶道:“瞧你也命不久亦,既如此,我还不如早些成全了你。”
修鱼翦篁面上蕴笑,一泊恬澹,仿佛看一场好花好景般。
水苏惊骇扑上前欲挡剑锋霹雳,突地眼前一晃,一道白光如电闪至,扬袖接剑在手,随手掷还,冷酷压嗓:“江都王,本侠四处找这丫头,若被你杀了,岂芳负我一番脚力?今儿且留下你小命,本侠懒得与你这污秽之人言语。”
风一竹抱了苦薏,如同抱了轻羽一般,气定神娴,放她榻上,伸指搭脉,瞳中勾了一涡讶异,冷漠道:“神仙难救了。”
水苏等人呆怔片刻,泪泫然而下,纷纷跪倒:“风女侠,求你救救!”
“她血脉弱如游丝,受伤在先,失养在后,加上心力淘尽,气血两损,我先暂时用药力压住,等羽公子设法解救,我无能为力。”风一竹从怀中取了一白色小瓶子,倒了两粒黄色药丸揞入紧闭双眼的苦薏口中。
浣嫣敏捷倒了水放在苦薏唇爆一边泪流满面,一壁柔声呼唤:“,吃药了,吃了药就活泼乱跳了。”
苦薏吞水咽药,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然而胸中如火焚烧,仿佛肝肠碎成齑粉,无力睁眸,从未有过的虚弱如瀌瀌大雪倾覆而上,缠得她喘不过气来,渐渐昏迷过去。
浣嫣放下玉盏,掩唇暗泣。
袁上一旁搓着手,想揽她的肩又不敢,半晌壮了胆子抚抚她的背,温柔如绸:“你莫难过,卓吉人自有天相,不如你告诉我,羽公子住在哪里,我连夜去找他。”
浣嫣摇,苦声道:“羽公子从来缥缈如云,平日里此时他陪卓庆荆蝶习剑,而今日他说有事外出,不知去向何方,谁能找得到呢?”
水苏堇蓠呆呆守在苦薏旁爆二人泪眼红肿,失魂落魄,双双失了主意,一脸哀求望向风一竹,此时除了她,再无人可求了。
风一竹冷眉冷脸,冰眸凝向远处,似不为所动。
袁上乖巧倚过来,碰碰她的肩,嗲着脸道:“师傅,求求你好人做到底,你瞧她们几个多可怜,你是侠女,是正道中人,是天下最华丽的长辈,就帮帮她们吧。”
风一竹横了他一眼,懒得理睬,掀帘欲走。
水苏堇蓠齐齐上前,双双跪下,悲凉道:“风女侠,求你救一命!”
风一竹皱额道:“我不是神医,如何救得她?”
袁上蹙眉道:“师傅,神医末人不是与淮南八公居住一起么?求师父连夜请末神医来医治卓,必当妙手回春!”
“不行,我最讨厌那拿腔捏势的主儿!再则,救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杀她尚来不及呢。”风一竹冷哂,转身欲走。
“好吧好吧,我把滴血珠和玥珠给你就是了,你替我好好保护它们,是我母亲最珍贵之物。至于灵蛇珠,我求父亲一定帮你弄到,可好?”袁上无可奈何道。
风一竹尖芒剜他一眼,也不打话,帘风荡去,人影飞离。
夜色茫茫,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潮湿的铅云垂落人心,悲痛无疆。
水苏堇蓠凄哀起身,默默围随榻旁,呆呆看着,唯泪横流。
片刻过后,卓庆揭帘而入,扑到榻前,握住苦薏的手,语中噙苦:“姊姊,为何瞒着庆儿?庆儿替姊姊报仇去。”
言罢起身,执了比翼锏,一眸愤火蓬盛。
水苏喝道:“站住!就是怕你莽撞,再则修鱼翦篁不晓得你习锏,若她得知,只怕你羽翼未丰,已被她翦去了。”
卓庆抿唇,失落丛生。
荆蝶气喘吁吁跑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柔声道:“庆儿,再忍耐些,等你武功精进了,我们一起对付修鱼翦篁!”
荆蝶一个浅浅的笑容,便是他心灵安稳的福泽,自小他就很听她的话,随意一句安慰勉励,便胜过旁人千言万语。
卓庆默默,逐渐平复心绪。
水苏姊姊说得不错,他不过才习得皮毛,焉能对付得了修鱼翦篁的皇皇暗卫?
大丈夫立下苦志,只争早晚得雪耻辱。
眼下,最要紧的是姊姊能平安无事。
一室沉寂,人心,在更漏声声中愈加沉重。
蓦然,一道人影卷至,手中重重扔下一物,骇得众人心怦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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