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一脸迷茫,很是忧伤的任我摆布。到了市公安局,她照例坐在车内等我。我径直去王伟的办公室,老家伙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阅报好不清闲。我轻轻敲门,他笑着起身迎上,一把将我杵进他那无比宽阔的胸怀。他拍着我的背道:“你这个小子,多长时间没来过我这里了。”
我憋屈地挣脱他的怀抱,啐道:“革命军人,用得着这般煽情吗?”
王伟笑笑道:“老子想你了。”
“是吗?”我一语双关地道,“想我呢,还是想我手下的女人。”
王伟给我一拳,骂道:“混球,又拿我耍笑。”
主客落座,炙茶而饮。王伟道:“十多分钟前,刘继元打电话过来,说被那小子挪用的钱已经补齐了,他们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决定消案。兄弟,撤案的手续走完,我立马放人。”
“多谢。”我咧嘴而笑,估计表情不怎么厚道。救自己看上的女人的男人,白痴才会干的傻事。
王伟平淡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从口袋掏出一张卡,悄悄塞入王伟手中。王伟愣着眼道:“搞什么名堂?你小子太看不起人了。”
“大局长,我哪敢看不起你。”我嘿嘿地笑,说道,“早合计着请你去乐一乐,但最近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来。你帮了我的大忙,做弟弟岂能让你亏本。这叫礼尚往来,懂不懂?”
“懂个屁。”王伟道,“又不是多大的事,你搞这么一出根本就是看不起人。”他把卡重新塞入我的口袋,压低声音道:“兄弟,明人不说暗话,哥不缺钱,哥缺的是这个。”王伟在头顶上比划一下,继续道:“但这事急不得,那便慢慢来。你知道我跟你老丈人的关系。他若知道我收取你的好处,不整死我才怪。”
我把卡重新塞入他的手里,说道:“他是他,我是我,两码事。咱们礼尚往来,不亦乐乎。你若是不要,便是看不起我。”
王伟一愣,咬牙切齿地道:“一直都是我收你的钱,你从来不收我的钱。娘的,你是不是怕老子求你办事?”
我坏坏地笑,说道:“你要理解嘛!我又不是领导,你非要逼我给你去办事去,这不是赶鸭子上场吗?你理解下,行不?”
王伟又将开塞入我的腰包,愤然而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如今名正言顺,你还有什么说辞。”
“那是那是,”我厚颜无耻地道,“我办,行了吧!对了,这事你给我遮着点,千万别让他老人家知道,不然我就惨了。”
“那是当然。”王伟嘿嘿地奸笑,说道:“哥哥有分寸,实不相瞒,我也背着你嫂子干过这事,咱俩乃是同道中人。在这个虚伪的圈子里,谁他娘的没有个红颜知己呢!大家都秘而不宣,却又心知肚明,就连上头也懒得料理。”
我们相视而笑,笑声充斥了无耻与下作的意味。笑过之后,王伟道:“兄弟,你发达了可别忘了哥哥我。”
“哪能呢?”我阴笑道,“我就是个超级菜鸟,还仰仗你给我撑腰呢!”
王伟拍拍胸膛道:“好说好说,随叫随到。”
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王伟接过电话听了一会儿,指示道:“那就放人,啰嗦什么。”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又道:“程序走完,万事大吉。”
我道:“哥,那我就不奉陪了,改天请你吃饭。”
王伟提醒道:“记住,可别放我的鸽子。”
“不会不会。”我笑着出门而去,王伟送我下楼。到了车上,我故作愁苦之色,小黄见了心都凉了半截,泫然欲哭。她抹泪问道:“真,真没希望?”
我无奈地道:“公安局已经将他的卷宗上报检察院,检察院旋即启动起诉程序,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我虽极力斡旋,奈何无法力挽狂澜,他最少要在监狱里待上个一年半载。”
小黄喃喃自语地道:“一年半载并不长,总比一辈子待在监狱里强。不管他判几年,我都会等他。任鬼,要不是帮我,他就彻底毁了。”
我难受地道:“感谢的话就别说了,我耳朵都快听起了老茧。记住,你总共欠我一百七十万,加上利息,共计人民币两百万。”
小黄揉揉眼睛,气苦地道:“这么多钱,我,我怎么还给你。”
我道:“你不是赔一辈子。我不急,可以等。”
“你,你……。”小黄目光清澈明亮,脸上呈现出百般变化,反应出她内心的纠结。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道;“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丫头,赶快去接你人吧!晚了就错过了。再晚了,那就一生一世。”
“你,你说什么?”小黄惊呼道,“他没事了。”
我收回手,悲痛地道:“谁叫他找了个好女人呢。”
小黄狠狠扭了我一下,说道:“你就会骗我,我恨死你了。我还是放心不下,你能不能陪我同去。”
我断然拒绝,忿忿而道:“你们夫妻团聚自然又搂又抱,你亲我亲的。我白忙活一天什么都没得到,仅只是一只碍手碍脚的绿毛龟。所以,这事免谈。你叫他马上滚回单位,好好检讨认错,争取从宽处理。我先走一步,再见。”
“你真好!”小黄望着我一动不动。
“你戳在这里干吗?你这样痴痴地望着我,我必定乱七八糟的联想。你就……”
小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我的嘴,灵巧的舌头好似噬人毒蛇,我直接晕了。她轻咬一口,推开我跳下车,迅速消失在远方。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心里乱糟糟的浑不是滋味,赶紧启动车子离开,权当这事从未发生过。
中午饭在小馆子里凑合,手里还有大把的时间可挥霍,得个人疯疯。找谁呢?想了半天,暗道她最为合适。我便尝试着拨打罗雪的电话。这次通了,一阵儿恼人的歌声之后,罗雪的声音飘入耳中。她道:“哥哥,你想我了吧!”
我道:“没想。”
罗雪冷冷地道:“不想打我的电话干吗?我忙着呢,就这样吧!拜拜。“
“且慢,”我叫道,“我很担心你。”
罗雪娇笑道:“那还不是想。”
“担心和想是两个不同的范畴,岂能同等对之。”我慎重地解释道。
罗雪道:“想就是想,啰嗦什么?不觉得虚伪么。”
我投降道:“我是想了,行了吧!此前你的电话一直不通,我觉得你肯定背着我去干坏事了。”
“我是去干坏事了。”罗雪哎呦叫唤,然后问道,“哥哥,你跟踪我。”
“跟踪你。”我笑道,“我可没那闲工夫。”
罗雪咯咯娇笑,甜甜地道:“没工夫,打我的电话作甚?且还不止一次。哥哥,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绝对没有,因为我们并非同时代的人,你切勿乱牵线搭桥。”我否决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冷冷浇了盆冰水。
“爱,不分时代。”罗雪郑重地道,“我正好缺个男人,你将就一下算了。”
我心想啰嗦下去便是没完没了,就直奔主题,说道:“我今天闲得慌,你在茶庄吗?”
“在又如何?”罗雪慵懒地道。
“好长时间没有听你演奏,心很空。”
“是吗?”罗雪语气一转,凛冽僵硬地道,“你是的想我的曲子呢,还是想我的人。”
我赔笑道:“两样都想,我现在就过去。”
“咯咯。”罗雪直笑,糯糯地道,“好好等,只不过我还在单位。”
我气愤地道:“你不是说你在茶庄吗?原来耍我。”
“不行么。”罗雪喊道,“我又不是你的小三,随传随到啊!”她声音极大,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误解。
“好好好,我认输还不成吗?”我软如细雨地道,“我在茶庄里等你,你爱何时过来何时过来。总之一条,我可以等,且一直等下去。”
“这还像句人话,挂了。”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脑海,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却突兀而断。
我瞅瞅手机,苦笑着去了茶庄,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坐在包厢的沙发玩了手机。无聊之极过后,还是更深的无聊之极,便靠在软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糊里糊涂地睡了。正做美梦之时,脸上被人轻轻扇了个耳光,映入眼睛的是罗雪空灵的脸,透亮的眸子,以及那狡狯的甜美笑容。她啐道:“睡得好似死猪,呼噜震天动地。”说罢,塞了一块糕饼在我口里。我慢慢嚼嚼吞咽腹中,看看手表三点过一刻,惊道:“还没下班,你怎么来了。”
罗雪叉腰站立,说道:“为了你这个老家伙,我只好丧尽天良地跳班。”
我飘飘欲仙,笑道:“看来,我还真够伟大的,让罗大明的宝贝女儿早退。”
“虚伪,做作,外加恶俗。”罗雪坐下,洁白的大腿晃得我眼睛麻花。她的双腿极美,我大学时的专业为艺术鉴赏兼古典文学,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她的美腿。
我正襟危坐,品着她整治好的茶,说道:“虚是虚了那么一点,伪还谈不上。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不怕被开除吗?”
“谁敢呢?领导。”罗雪笑笑,满不在乎地道,“外表光鲜,内心堕落,充其量就是一只狗。”
我也笑了,她说话向来不经过脑子,却比某些人无聊的废话动听得多。我训道:“你的道理很正确,语言却很伤人。”
“是嘛!”罗雪风轻云淡地笑,我好像看见昆仑山的雪莲静静地绽放。她穿了一条雪白的旗袍,略施薄粉,肌肤玲珑剔透,与传说中的仙女并无多大区别。我赞道:“美,绝美。”
罗雪道:“美就美了,别绝字干吗?绝,代表极致。以我的理解,极致就是死亡。”
“你的理解好像不大对头。绝字,本意好像是独一无二。那也就是说,你罗雪乃是天下第一号美人。”
“甜言蜜语,不过我真的很喜欢。”罗雪浅浅而笑,起身对我深深鞠躬,抬头问道:“敢问客官,今日欲听何曲?”
我略微沉思,说道:“先来《春江花月夜》,再来《将军令》,最后……。”
“打住。”罗雪小脸气得通红,瞪着我道,“真是贪得无厌,我可不是你的丫头。只弹两首,听到了没有?你这个附庸风雅的穷酸。”
“我可不是白听的,弹得好重重有赏。”我不以为意的道,一副恶客的嘴脸。
“切。”罗雪撅嘴道,“我缺的东西你给不了。”
我兴意盎然地道:“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你曾经有过,但现在一无所有,浪费口舌作甚?”罗雪贝齿咬着红唇,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好奇地问道:“究竟是什么?”
罗雪柳眉舒展,眸子斜斜一瞥,似笑非笑瞅我。我好似看见国破家亡的征兆,她却一如既往地表演。许久之后,她低吟道:“我缺爱情,你有吗?
我耸耸肩双手一摊,无奈地道:“对不起,这我真帮不了你。爱这玩意儿,你得你自己去寻找。“
“早知道你一无所有,可怜人那!”罗雪悠悠然喝茶,无限感叹地道,“这玩意儿令人又爱又恨。算啰!我只想爱,不想谈感情。
我在罗雪的头上敲了一下。她哎呀大叫一声,瞪着妙目叫道:“你敢欺负我,我跟我爸说。“
“说吧!我才不怕。”我冷冷地望着罗雪,问道,“什么叫我只想爱,不想谈感情。不谈感情的爱,与畜生有何区别。你现在好比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个女孩最美的季节,不好好珍惜作甚?”
罗雪脸色一黑,面露绝望之色,她冷冷地问道:“你说我含苞待放。”我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激动,深深点头。罗雪悲愤惨淡地笑,目光隐隐湿润。我不清楚忽然改变的状况,心惊肉跳地望着她。惨笑之后,罗雪冰冷地道;“我这朵花,早在六年之前就已凋谢了。”
“小雪,你没事吧!”罗雪的悲愤让我揪心。
罗雪摇头,失神落魄地望着我。我知道她六年前曾被人给绑架了,一定经历过极端痛苦的事。凡知此事的人都选择掩饰,隐晦不语,但我早已猜出**分。她的苦难让人无法想象,不然罗大明也不会将施暴者炼化成灰,这该是多么大的仇恨啊!我握住罗雪的小手,忍无可忍地道:“当年,那两个坏人是不是强暴了你。”
这话一出口,我立马后悔了。罗雪浑身抽搐,满脸恐怖地道:“你,你怎会知道?谁告诉你的。快说,我要杀了他。”罗雪尖叫惊叫,掩面嚎啕大哭。她过激的反应吓坏了我,我慌忙把她抱入怀里,安慰道:“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都是怪我不好,没保护好你。哭吧!哭出了就好了。”
“你,你干什么?”罗雪吼叫着推开我,蜷缩在椅子上颤抖。她盯着我丧魂落魄地尖叫,喊道:“你,你们别过来,求求你们饶了我吧!不要混蛋,我要杀了你们。”她突然抓住我的双手,咬牙切齿地乱打。
我肠子都悔青了,喊道:“小雪,我是任鬼,你冷静下了。”
罗雪松手怔怔看我,哇的一声又哭了。我不敢造次,看着窗外的随风而动的竹林,好像堕入了漆黑的地狱。后悔像毒蛇,吞噬了我的灵魂。我在她的伤口撒盐,该下地狱的那人是我,而不是她。一个服务员推开门而入,看见我们如此,先是一惊,随后尴尬地笑笑关门而去。罗雪抽搐不止,神魂俱灭。我远远劝说半天,她好歹不哭了,仰头凝视着我,凄苦地道:“他们轮流非礼我。哥哥,我从此没了灵魂,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我眼睛湿润了,低声激动地喊道:“你是天使,我永远的天使。你只是做了一个梦,非常恐怖的噩梦。现在梦醒了,你在我的心里,成为我无法割舍的梦魇。”为了解除罗雪的心魔,我理屈词穷,毫无逻辑地诉说。
一行无比透亮的泪缓缓流淌,震碎了我的心。罗雪痴痴地道:“我,我要你陪我,我要你永远陪着我,你敢答应吗?”
我敢不答应吗?这可是我自找的。我慌张地道:“我答应你。”
罗雪惨淡而笑,头歪歪靠了过来,伸出小手触摸我的胳膊。然后,电闪缩回,浑身好似被电流击中般的抽搐。我,我恐惧地问道:“你怎么了?”
“哥哥,我的身体无法与人亲近。只有你,还能让我稍微承受。”罗雪的声音好似天外飞仙,虚幻飘渺,我听了内心巨震。她愣愣地道:“为何?我能接受你呢?”
“我,我……。”我凌乱得无法说话。
罗雪目光迷离,喃喃地道:“也许,这就是缘分。”
“缘分乃是借口,人们内心渴望某种东西,故而杜撰出来说服自己。”我不竭余力地解释,努力将失衡的罗雪拉回正轨。
罗雪幽幽地道:“你不信,我却是相信的。哥哥,我要你为我治病。”
“我不是医生,如何能治?”我极度慌乱地道,真想时光倒流回去,我没来茶庄,而是在家里没心没肺地睡大觉。
罗雪道:“我的病,只有你能够医治。你不同意,我估计会凋零的。”
“好吧!”我嗫嚅半天,不想让她伤心,还是答应了。
罗雪似笑非笑,一脸不甚娇羞之色,令我浑身发怵。她害羞地道:“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如何治疗。”
我依言而行,罗雪在我耳边低语,我听了如同五雷轰顶,木讷僵硬。清醒过来,我冷静下了,否决道:“不行,不行,我不能答应。”
罗雪面若残阳,鲜红似血。她低吟道:“你不替我解开心魔,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嫁人了,这与杀我有何区别。”
我神魂龟裂,罗雪说的不错,我不解开她的心魔,她这一辈子就毁了。可是那样一来,我们的关系就不清不楚,以后怎么办?我无法想象。罗雪坐下,祈求的眼神让我硬不起心肠来。算了,一切都是自己找的,为了罗雪的幸福,我只能豁出去了。
“好吧!你准备好便告诉我。”我极端无力地说出这句话。
罗雪的脸更红了,蚊语道:“今天可好?”
“今天,这么快。”我无奈极了。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愿意。”
罗雪道:“那你跟我走,不要问为什么?”
“好。我不问。”
罗雪去换衣服,我焦躁的等候。今天这事太诡异了,我刚刚帮助了小黄,现在罗雪又让我帮她治病,纯粹见鬼了。月奴走后,我便流年不利,生活乱得一塌糊涂。罗雪回来,喊上我直接出门。她四处张望,寻找盯梢之人的踪迹,紧张的神情与女间谍毫无区别。但我却知道,她根本发现不了盯梢之人的踪迹,因为那些人都撤了。罗大明已经知道她的事,而那个告密人正是我。罗大明之所以不干涉,是因为我的劝说。我警告他放手,继续干涉罗雪的生活只会适得其反,最终的结局便是他彻底失去女儿。罗大明坦诚相告,其实他早知罗雪的所作所为,不拆穿是考虑到罗雪的感受。她有事可做,或许会忘记过去,回归正常人的系列。他派人的本意乃是保护罗雪的安全,既然被识破了便干脆撤人。我听了他的肺腑之言,笑话他们父女大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还真是一对少见的活宝。罗大明无限神伤,眼中流露出英雄无力之感慨。
罗雪确认无人尾随,拉着我的手快速钻入汽车。在她的指示下,我驾驶汽车左拐右拐,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名叫玫瑰天堂的高级住宅区。刷卡进入,车直接停入地下车库,通过门禁坐电梯上了十五楼。到达之后,罗雪打开房门,落锁插销。此住宅五室一厅,装饰温馨淡雅,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我望着罗雪道:“你卖的房子。”
“租的。”罗雪淡淡地道,“除了你与我,谁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坐在沙发抽烟,问道:“租来干什么?”
“约会。”罗雪俏皮的一笑。
“早用预谋。”我暗暗猜想,但想起罗雪哭泣的样子,立即断了逃跑的念想。她望着我轻轻地道:“我去洗澡,你等我可好?”
“去吧!我不会逃走的。”我懊恼地道,罗雪浅浅而笑,快步去了浴室。
我环视四周,慢慢审视房间。一间卧室被她装修成了琴室,里面摆放着各种乐器,收藏极为丰富。墙上挂满了相片,清一色的黑白风景照片,却没有一张罗雪的照片。我叹息一声,返回客厅坐着喝水。时光流逝,罗雪披着浴袍出了,发梢挂着几滴水珠,让我联想到安格尔笔下的圣女。她眼睛幽深似海,轻轻问道:“你不洗吗?”
“不洗,你愿意吗?”我垂头丧气去了浴室,脱衣冲澡。水气氤氲而上,玻璃上凝结了一层细细的薄雾。我穿衣站立在浴室,突然失去了走出去的勇气。镜子里的我,皮肤被蒸汽熏得血红,脸上有了细细的沟壑,鬓角长了不少的白发。蓦然之间,岁月在我的身上刻下浅浅的痕迹,人终归会长大衰老。与时间相比,任何事物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几亿年来,地球曾经孕育了万千生物,又经历无数次的绝灭新生,我们人类仅只是它涅槃重生后的奇迹。若干年后,规则之力必将会毁灭我们。活着,乃是为了感受生命的美好,于是我毅然绝然地走出了浴室。
客厅寂静无人,罗雪凭空消失了,我四处寻找,在主卧室发现了她。主卧室被厚厚的遮光窗帘包裹,阳光被无情阻挡,黑暗布满整个空间。
“脱衣。上来。”罗雪颤抖的声音悠悠传来,短语被斩断为两个毫无关联的动词,佐证了她恐惧慌乱的内心世界。此刻,我的内心世界同样空灵寂寂,彻底摒弃了多余的情感色彩。我把自己变成一个容器,一个可以拯救迷失灵魂的容器。转瞬之间,我好像回归到出生时的状态,不会思索,不会言语,因为意识尚未诞生,只有感官存在。黑色,那是让人恐惧的颜色。钻入温暖的所在,好似回归母亲的子宫。我还未细细体会当年的那种状态,罗雪幽深的声音再次飘来。
“我冷死了,你尝试着抱我。如我承受不了,自然会推开你。”声音虚幻,仿若来自遥远的天外。空间移位,我们悬浮在深邃的宇宙,寻找生命之源。我伸手去感知罗雪的存在,触手所及的乃是万年玄冰般的肌肤,心也陷入了黑色的冰冷里,不由自己地颤栗。罗雪的颤栗远甚于我,她直接僵硬抽搐,僵尸一样身躯被神秘的力量给封印了,嘴里却发出凄厉的喊叫声。那若有若无的叫声让人惊悸害怕,仿若置身地狱,无法感知光明。
罗雪哀求道:“你,你快些收手,我忍受不了。”
她的魂魄在六年之前就被恶人给揉碎了,现在想通过我重塑灵魂,那是何等的艰难。我迅速收手,突然发觉人是如此的肮脏丑恶,特别是身为男人的我们。我清晰感受到她的恐惧,那白玉般的手紧紧攥住被单,咬牙忍受身体对异性的极端排斥。而这种排斥,源自灵魂对于世界的隔绝。
我想拯救她,温润如玉地道:“罗雪,你尝试着放弃挣扎,放弃灵魂,我用我的身躯修复你的伤口。”
罗雪小声啜泣,哽咽道:“我,我做不到。你的手一触摸我的肌肤,我,我就觉得血液不在流淌,心也不在跳动。哥哥,我完了,我彻底完了。”她呜呜哀泣,似杜鹃泣血,内心绝望如海,毫无边际。
“你不能放弃自己。”我眼眶湿润,切齿说出这句让人失望的话。她闭眼尝试,竭力挣脱那来自灵魂的恐惧。我能清晰听见她银牙切齿的响声。咯吱咯吱,令人骨酥肉麻。很久很久,久得仿若千年以后,罗雪痛苦地要求道:“我要就自己,不管了。你死死抱着我别松手。”
“受不了你直说。”我交代遗嘱地道。
我伸展手臂抱住那具光滑的身躯,好比抱着冰冷的大理石雕像。罗雪簌簌而抖,持续不断地抽搐让她的肌肉濒临断裂的危险。人蜷缩成团,手掌紧握我的胳膊,指甲切入我的皮肤。我冲动全无,身体和意志好比漫步在冰天雪地的荒野,寻找那稀有的光明。她又哭了,眼泪好似雨滴洒在我的胸口,冰冷异常,慢慢浸湿灵魂。我们都成了落实之人,在黑暗冰冷的水流互相取暖。
罗雪突然激烈地颤抖抽搐,想要逃离我的怀抱。我不想功亏一篑,低吟道:“闭眼,抛弃自己,放弃灵魂,幻想自己被金黄的阳光点燃。太阳的温暖,寸寸深入你的四肢八脉,进入你的黑色的灵魂。从此,你不再寒冷。”
罗雪闭上眼睛,奋力呼吸,抽搐明显的减弱。她感受我给予的温暖,肌肤上那层凸起的小疙瘩好像失去了营养,渐渐的,一点点地枯萎,最终消失。那本是寒若玄冰的躯体点点融化,体温缓慢回复升高,人也软软倒在我的怀里。那精致的鼻翼上浸出汗珠,空灵的眸子呆呆望我。
我艰难地笑了,试探着问道:“好些了吗?”
“我,我不会再抖了。”她浅浅而笑,好似拨开云雾看见光彩无限的朝霞,新生的喜悦占据了禁闭依旧的心扉。我莫名的幸福,身躯被电流击穿,说不出的欢愉。这幸福来源于灵魂深处,而非肉身交融得到的欢愉。罗雪吐气如兰,红唇无限接近我的耳膜,蚊蝇般说了一串叮咚的话语。
我听了立即石化,问道:“我,我无法接受,这样下去无休无止,何时是尽头啊!”
罗雪羞惭地道:“你是第一个能接近我的男人,你不拯救我会死的。”
“拯救了你,我们的世界就彻底的颠覆了。”我捧着罗雪的脸道。
罗雪深深叹息,说道:“你既是我选择的医生,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后悔的。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每临深夜,我小狗似地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继而抽搐不止,那感觉就像无数的恶鬼缠身,嘶吼着将我寸寸撕裂。我想叫,却无法开口;我想逃,却根本就不会动。妈妈尝试与我同床,然而她一靠近我。我就被万箭穿心,凄惨哀叫。妈妈恐惧之极,怪物般盯着我,继而流泪伤心。我也尝试着与异**往,可一旦他们靠近那便是不成了,唯你是个例外,我也不晓得怎么会这样。”
如果没有经历刚才的一切,我肯定不相信罗雪的话。然而经历了刚才恐怖的折磨,我彻底相信了。罗雪独自对抗心魔的纠缠,好歹胜利在望,我不能够放弃。罗雪愣愣地道:“你能温暖我,就能让我干涸的身体重新流水。哥哥,我知道这样让你无法做人,但我不拯救自己,那便死路一条。”
“我答应你。”我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这句深埋于内心的话。罗雪笑了,短发拂过我的脸,头斜靠在我胸口,倾听我的心跳。我问道:“今天吗?”
罗雪咬着嘴唇道:“今天不行,我还没做好准备。等我适应了身体的感觉,自然会来找你的。”
“好。”我收敛心深,怀抱如玉佳人,安静不动。罗雪闭上眼睛,小脸贴在我的面颊轻轻移动,慢慢睡去。一呼一吸之间,那具冰冷的身躯越来越热,灼得我汗流浃背。她吐气如兰,深度睡眠,好似劳累了几千年的苦命人。我也睡了,睡得天荒地老。
旖旎的气氛被手机打碎,歌声飘荡在黑色的世界了。罗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挑了挑柳叶眉,恨恨地道:“人家刚刚正常,谁这么不长眼搅黄了我治疗。”
“我也不知道。”我放开她道。
罗雪问道:“你的,还是我的。”
我尴尬地笑,说道:“好像是我的。”
罗雪小嘴一嘟,直接沉入柔软的被子里。我下床拿过手机,小黄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我按下通话键,问道:“有事吗?”
小黄嗫嚅道:“下午有空吗?”
“没空。”我拒绝了小黄,又怕她伤心,说道,“有事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我想请你吃饭。”
我道:“改天可以吗?”
“明天。”小黄忧伤地道。
“行,”我道,“就这样吧,挂了。”电话断了,我的心不知飘到了何处?美女如云颜如玉,现在想来却是一种生命中无法承受的苦难。
罗雪轻轻问道:“有人找你。”
“嗯!”我道:“约我吃饭。”罗雪不在言语,我想起小黄凄惨的表白,决定了解斩断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我望着罗雪道:“明天,你陪我去吃饭。”
“行。作为叫唤,你今天陪我睡一天。”
我答应了,因为我在她的床上。睡觉,本是最日常最天经地义之事,但在这个欲念深重的世界,它的本意被人为篡改,变得庸俗而又暧昧。但此时此刻,在这陌生的床上,我和罗雪反璞归真,做最日常的事,那便纯净的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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