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路口。鸟儿婷婷而立,犹如盛开的玫瑰。上车,她喷口烟,不满地道:“怎么那么慢?”
我道:“堵车。”
“堵车你还提起叫我下来,脑子生锈了。”鸟儿啐啐地念叨,对于我的聚会明显不耐烦。
我道:“对不起,老婆。一急我便忘了这事。”
“白痴,”鸟儿抢白道,悠然吐纳烟雾,不再多语。汽车穿行在拥挤的车流中,宛如一叶孤舟,垂死挣扎。手机又响了,我心烦意乱地接了。
万老师道:“任鬼,出发了吗?”
“路上。堵车。估计还要半小时,你们开始了吗?”我喷烟,猛踩刹车,后面一片鸣笛声。鸟儿叫道:“任鬼,你想死啊!”
万老师听见鸟儿的叫喊声,尴尬而笑道:“你是东道主,你不来我们怎能动手?”
我满脸黑线,说道:“老师,你是真正的东道主,发令动手吧!我恐怕要死在这路上了。”
鸟儿噗哧笑了,随手丢弃了烟头。万老师道:“我们边吃边等你,待会见。”
摘下耳机,鸟儿眼如鹰隼,愣愣盯着我不动。我心哆嗦,故作镇静地道:“老婆,怎么了?”
鸟儿淡漠地道:“女同学之中有你爱过的人吧!”
“是,”我承认了。鸟儿又道:“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陈年旧事,提他作甚。”一辆车欲图插队,我猛按喇叭,它乖乖滚回了自己的队伍。
鸟儿道:“重温旧梦,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我道:“旧梦早已埋葬,今时今日,你唯有你而已。”
鸟儿怔了怔,旋即淡淡笑了,似笑非笑地道:“这话你拿去忽悠别人,我暂时不需要。”
我的手抖了一下,冷汗淋漓,鸟儿话里有话。我试探道:“我说的可是真话。”
“假事真做真亦假。”鸟儿拢拢头发,叹道,“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往昔,并非窥探你的**。你若觉得难于启齿,那就作罢。”
话已说透,再推辞便是心中有鬼。于是,在烦躁的气氛里,在压抑的心情之下,我述说我那场不甚完美的爱情。鸟儿侧耳聆听,不时蹙眉,不是哀叹,不时忧伤,星眸盛满了无尽的情绪。讲述的过程中,我心恰如一池秋水,没有丝毫的涟漪,淡漠的语气好像讲述他人的故事,而非我的故事。或许,在时间的河流里,故事会被遗忘,亦如古代的皇城淹没在黄沙里。叙述完毕,鸟儿喟然长叹,黯然神伤。这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像是为我而悲,又像是为她自己而伤。默然许久,她轻烟般的声音空灵而响:“你还爱她吗?”
我道:“爱恨,都已入土。”
“若不爱她,干吗非逼着我来?这说明你还是挂念着她的。任鬼,你若真是无情之人,我早弃你如草芥。爱一个人很难,恨一个人也很难。你让我来,说明你还是很在乎那人的。而我,仅是你展示的一个容器罢了,对不对?”内心真实的想法鸟儿血淋淋地剥开,我无地自容,恨不得以头撞墙。鸟儿气定神闲,星眸宇宙般深邃。
“鸟儿,我被你打败了,我承认有这种想法。”我颤声而道,“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你才是我在乎的人。”
“哈哈,笑死我了。”鸟儿放肆大笑,我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妖孽,鸟儿就是妖孽,前所未有的恐怖占据心扉。鸟儿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冷冷地道:“你还真虚伪。”
我气急败坏地道:“我是虚伪,非常之虚伪。我逼你来参加这无聊的聚会,就是炫耀我的成功。我不仅虚伪,还无耻得很,且恬不知耻的继续下去。我就想让当年鄙视我,放弃我,抛弃我的人后悔。”
鸟儿听了没心没肺的笑,不失时机地点评道:“果然够变态,不过我喜欢。今日我豁出去了,配合你好好演戏。我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爱上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无尽的恼恨,无尽的怨念,伴随爱意汹涌而至,我的心一片温暖,嘴角勾勒出得意的弧度。
“笑什么?你这个蠢货。”鸟儿丢下这句话,望着远方不再搭理我。
“不可理喻。”我嘟囔一句,深踩油门窜出熙熙攘攘的环山路,转进宽阔笔直的东方大道,车辆骤然稀少许多。汽车好似疾飞的箭矢,御风而行。鸟儿啐道:“开那么快,作死的节奏。”我不敢搭腔,专注于驾驶,忘忧酒店近在咫尺。
双双步入明亮的大厅,摇曳生姿的鸟儿挽住我的手臂。我揽住她的纤腰,鸟儿推开我,柳眉高挑,嗔道:“莫闹。”
我无奈地道:“不就是抱一下吗?”
鸟儿啐道:“我不愿意,你老实待着。对了,你的前女友姓什名什,待会我好好品鉴品鉴。”
“阿忆。”我道。
鸟儿好胜心极强,狠狠地道:“记住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多优秀,搞得你神魂颠倒的,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萤火之虫岂能与皓月争辉。”我恭维一句,低声下气地道,“你与她抬杠,不是降低自个的身份么?”
“哼!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鸟儿侧脸冷笑,一脸不爽之色,我讪讪而笑。正在此时,衣冠楚楚的戴明峰迎上我们,热情地道,“任总,我把你的同学安排在二楼809号大包厢,我给你引路。”
“不必拘礼,你去忙吧!”为了避免尴尬,我打发了戴明峰,拉着鸟儿的手径直上了二楼。未到房间,喧嚣之声清晰可闻,门外的服务员见了我,鞠躬问好。我点头示意,攥着鸟儿进入灯火通明的包厢,只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围坐在三张餐桌,吃菜喝酒,嬉笑聊天,好不快活。一人眼尖,率先喊道:“任鬼来了。”他很激动,我很茫然,想不起此人的姓名。鸟儿笑靥如花,轻轻推我,啐道:“呆子,发什么愣?”
我回过神儿来,僵硬的笑笑。无数道目光凝聚而至,包厢顿时安静,能闻松针的落地之声。鸟儿漠然扫视我的同学,俏脸含霜,目光冰冷,就跟观赏动物园里的群猴似的。寂静化为喧嚣,转瞬之间,空间内回荡此起彼伏的嗓音,同学们纷纷起身与我握手,并自报姓名。我作揖问好。记忆的大门瞬间开启,陌生的脸生动起来,感情自然流露。万老师斜身在前,笑道:“千呼万唤始出来,你小子叫人好等。罚酒一杯,罚酒一杯。”他那张老脸红得好似猴子的屁股,五官挤在不甚宽阔的面颊之上,怪异而又醒目,让人遐想无限。我差点笑出了,陡然望见一个老头似的人物站立在王老师的后面。此人头上寸草不生,胡须长势旺盛,乱哄哄的一片蒿草,与传说中的土地爷爷有几分神似。沧海巨变啊!这人竟是我们敬爱的油画专业老师——杨天同志。我慌忙与之握手,鞠躬问好:“杨老师,风采不减当年。”
杨老师微微一笑,颇有绅士风度。他道:“任鬼,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让我们等得够呛。”
我抱歉地道:“杨老师,生活不易,理解万岁。”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杨老师洒脱而笑,胡子哗哗跳动,飘逸灵动。万老师道:“东道主尚未入席,我们就大吃特吃的,于理不合于理不合。任鬼,坐下说话。”他蓦然看见亭亭玉立的鸟儿,惊为天人,满腹狐疑地问道,“这位是……。”
我生怕他老人家拆穿我的西洋镜,一把搂住鸟儿,介绍道:“她是我的娘子,名叫鸟儿。”
“老师,您好!”鸟儿盈盈一笑,主动问好,落落大方,并与之握手。万老师张大嘴巴傻笑,张大嘴巴就像一个白痴。众星拱月之下,我们入席而坐。我迅速扫描桌上之人,熟悉的面孔依次映入眼帘,在左上方发现了我的前任女友——阿忆。她面貌大抵未变,岁月并非在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身段稍显臃肿,已由当年的清纯少女蜕变为成熟妇人。我大失所望,堪堪收回目光,与同学一一问好。轮到阿忆时,她面露熟悉的微笑,轻声道,“那么多年过去了,你风采依旧,还是这般的年轻。”
“是嘛!”我似笑非笑地道,“你错了,我心已老,与年轻八竿子打不着。”
阿忆怔了怔,抿嘴而笑,腼腆的神情亦如当年。这时,一束炙热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
“你就是阿忆,久闻大名,幸会幸会。”鸟儿望着阿忆笑了笑,目光犀利,手在我的腰上重重一扭。
阿忆尴尬的笑笑,平静地道:“你长得很美。”
鸟儿坏笑道:“彼此彼此,不然我家男人怎会把你挂在嘴边,让我嫉妒羡慕恨。”这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轰然引爆,同学们赫然惊诧,目光锁定在我和阿忆身上,不怀好意的坏笑。阿忆满脸通红,羞愤不已,目光能吃了人。我满头黑线,真想一把掐死鸟儿。她似笑非笑,无所谓捋捋头发,端起酒杯慢慢品酒。我只能逃避,主动为大家斟酒,轮到阿忆时,她委婉谢绝。
鸟儿唯恐天下不乱,起立给阿忆倒饮料,笑道:“不喝酒,那便喝饮料,我敬你一杯。”
阿忆虽恨,然还是很有风度的接了,语调极其冷漠地道:“鸟儿,谢了,你真厉害。”
“是么?谢谢姐姐的评价。”鸟儿嫣然而笑,阿忆直接石化。鸟儿见我站立不动,责怪一句:“呆瓜,站着作甚?去给大伙儿斟酒。”我唯唯诺诺答应,提心吊胆地退出了二女的战场,却不敢有半点的轻松。鸟儿再挑起事端,这宴会估计要泡汤。
“姐,您慢用,恕不奉陪了,我还得给我家任何去敬酒。”鸟儿咯咯而笑,扬长追上了我,留下一脸郁闷的阿忆。
“祖宗,别让我难堪,可好?”斟酒的工夫,我在鸟儿耳边低语。鸟儿面露古怪的笑容,我汗毛倒立,觉得让鸟儿来简直就是自虐。斟酒完毕,我与鸟儿高举杯盏。我扯着嗓子道,“各位稍安勿躁,我携内子敬大家一杯,聊表寸心。”
包厢霎时安静,同学们目光闪闪,我们成了世界的中心。我清清嗓子,笑道:“光阴荏苒,青春易逝,弹指间一别十载。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天涯相隔,难以相见。但心底,我时时刻刻挂念着你们,并追忆你们的好,缅怀你们的坏,且痛恨你们的卑鄙无耻。”
潮水般的鼓掌声淹没了我的声音,温小甜纵声嚷道:“大家肃静,让任鬼把话说完。”温小甜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四下俱寂,掌声止息,我嘿嘿一笑,继续道,“曾记当年,哀牢山采风的时候,你们这群孤男剩女为了过二人世界,将我抛弃在荒山野岭不管不顾,想起此事我就忿忿不平,不就是谈情说爱吗?用得着这么狠。回首往昔,历历在目;念及今日,情真意切;触目当下,两鬓风霜。那时候恰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为了理想孜孜以求,纯真快乐。一别十年,今日了却心愿。来,大家痛饮此杯。
“好,”大伙儿齐声而呼。正要痛饮之际,鸟儿拉下我的衣服道:“别忙,我有话要说。”
“大伙儿稍安勿躁,我娘子有话要说。”我挥了挥手,房间重归寂静。
鸟儿清清嗓子,甜蜜的声音响起:“我常听任鬼这混蛋说起你们,今日相见实属三生有幸。人生是梦非梦,过去终归已逝,关键是活在当下。此时此刻,我俩同敬大家酒水一杯,与逝去的青春作别,为他日的相逢祈祷。我们先干为敬,大家随意。”说罢,鸟儿一干为尽,高举空杯遥遥一晃,豪爽之气令人心生敬畏,鼓掌声不绝于耳。同学们嬉笑道:“结婚莫望了宴请我们。”
鸟儿媚笑道:“望诸君好好等候,红包多多益善。”
第二杯酒敬了两位老师,感谢他们的教育之恩。气氛升至顶点,大家面红耳赤,酒气熏天。我道:“最后一杯酒,我敬死去的卡拉卡拉。他乃是天纵英才,可惜少年早夭,念君思君,我心悲戚。为他,痛饮此杯。”
同学们一脸肃穆,默默喝酒,不少人低声叹息。我携鸟儿返回座位,张希提议万老师致辞,大家一致鼓掌。万老起身致辞,我们报之以震耳欲聋的掌声。高朋满座,同学们有的苍老秃头,有的两鬓染霜,有的萎靡不振……,与记忆中的形象千差地别,不由感叹岁月无情,青春易老。鸟儿收敛起小心思,表现得体大方,不时为我加菜。她摇晃杯中之物,浅浅呷口,动作轻柔优雅,极赋美感。甘醇厚重的酒轻轻晕染,雪白的肌肤流光溢彩,美艳绝伦,引来不少炙热的目光。
张希,我们的大班长,过来为我斟酒。我问道:“你在何处高就?”
张希谦虚地道:“JC县县委。”
“公务员好,衣食无忧。”我叹道,“不像我,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得过且过。”
张希淡淡而笑,我明知故问:“你在县委担任任职?”
张希道:“办公室主任。”
“副处级,前途不可限量。”我回敬道,“我们这群同学,数你最有出息。”
“开玩笑,我岂能与你相比,堂堂忘忧公司的总经理,财大气粗,横竖都比我强。”张希恭维道。
“唉,”我叹道,“表明风光,背后心酸。”
“都一样。”张希脱去外衣,露出肥硕的身子,当年的风流倜傥灰飞烟灭,剩下的唯有圆滑的身体和气质。鸟儿提过皮包,掏出一包境界玉溪,依次发放。轮到阿忆,她照旧地说戒烟了。鸟儿笑道:“人如朝露,活一天算一天。既然会,何必戒了呢!“
阿忆话里带刺,淡淡道:“我没有妹妹的条件,尚未享受够人生,岂能随随便死去。”
二人暗暗较劲,我冷眼观战。鸟儿不以为意地道:“人难免一死,此乃命也。即使逃避,也是徒劳。孔先生曾说,未知生,焉知死。我的理解是人不知道如何去死,那就枉活一世了。似姐姐这般人物,应该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
阿忆不屑地道:“我这人比较木讷,实在不明白妹妹的意思。”
鸟儿吞云吐雾,惊讶地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姐姐老的这般快。”
“你,你此话何意?”阿忆脸色铁青,音量骤然提高。在鸟儿的步步紧逼之下,她终究爆发了。我正打算制止鸟儿,但晚了,只见她平静地道:“没什么意思?我所从事乃是健康产业,若人人都想姐姐这般,那我岂不去喝西北风。”
阿忆听了浑身哆嗦,恨恨地道:“你到底何意?能不能别卖关子。”
鸟儿理理头发,淡然而笑道:“姐姐,我开了一家名日梦想岛的健康会所,有空不妨来坐坐,也许能对你有所启迪。”
阿忆一怔,冷笑道:“有空,我定会去讨教一二。”
一个名叫王云的女同学突然喊道:“你是梦想岛的叶总,怪不得那么面熟。”
鸟儿望着我道:“这位姐姐是……”
“我曾是你的学员。”王云啧啧赞道,“叶总,你跳舞的时候犹若谪仙飞天,没想到卸妆还这般漂亮,姐姐好生羡慕。”
鸟儿柔声道:“姐姐过誉太甚了。”
王云道:“人美心好,又有本事,任鬼有福享啰!下次姐姐去做美容,你可要给我打折。”
鸟儿大方地道:“送你十次免费护理卡,如何?”
王云笑道:“真是大方,谢谢!”
阿忆听闻王云与鸟儿的对话,落落寡欢地喝饮料,察觉我的目光,迅速望向一边。王云啰嗦不休,鸟儿耐心聆听,我们全成了听众。稍后,王云的手机响起,她慌忙不跌跑出去接电话。鸟儿抬手看表,不紧不慢地吸烟,不再言语。氛围沉寂,李明问阿忆道:“你还在TH县交警大队吗?”
阿忆摇头道:“我调到YX市了。”
张希急不可耐地道:“你们不知道,阿忆现在可是局长夫人了。他老公刚被任命为孤岛区公安局的副局长,她则是区交警大队事故科的科长,夫妻俩都是领导,让人羡煞。”
张希的言下之意便是阿忆也不差,比得上鸟儿,这厮维护阿忆,居心叵测。我怒火中烧,盘算着如何整治于这厮。然而,回眸倾国倾城的鸟儿之时,报复心立刻收敛。阿忆已是昨日黄花,陌生之人,与我何干?我伸手拉住了鸟儿的手微微一笑。“别碰我,”鸟儿耳语道。
“你别胡说,我哪是什么领导?”阿忆斜睨张希,目光颇有责怪之意。
我问阿忆道:“你老公叫什么名字?”
阿忆低语道:“他叫朱德明,你见过他吗?”
“朱德明,”我仔细一想还真没见过这人,便道,“没什么印象?照理应该见过,李永贵的手下没有我不认识的。人或许见过,只是不知道名字罢了。他工作还顺吗?”
阿忆道,“应该可以!”
“那就好,”我进而笑道,“李永贵那老家伙脾气暴躁,骂起人来丝毫不留脸面,但为人处事还算公正,跟这样的领导混,首先你得尊敬人家,毕竟人家在公安干线爬摸滚打了半辈子,资格老名头响;其次忍字当头,受了窝囊气千万别想不开,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当然,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一定要据理力争,那老家伙吃硬不吃软,跟吼上他几句,他自然不敢造次。总之一条,为人做事要吃的夸,才能成就大事业。”
阿忆目光闪闪地望着我,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转告他的。”
我避开她**的目光,问自斟自酌杨天:“老师,您还在师院附中吗?”
杨天道:“在,课很少,落得清闲。钱虽然少了一点,胜在时间多,能潜心搞创作。”
旁边的李明道:“杨老师的好几幅佳作入选了国展。”
我赞道:“老师就是老师,比我们大伙都强。说来惭愧,作为弟子的我们,专业都丢得差不多了。”
万老师道:“人是需要改变的,艺术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而已,不必患得患失,只要你们能将艺术转化为生活方式,人生照样精彩。”
我赞成万老师的观点,鸟儿突兀地道:“人如果不能艺术化的生活,与蝼蚁有何区别,还不如自杀算了,一了百了。但我也反对为艺术而艺术的口号,那简直就是欺世盗名。真正伟大的的艺术家,是为生命而艺术的勇者,是书写自己生命传奇的人。”
鸟儿别开生面的观点令人侧目,杨老师老眼放光,表示赞同。鸟儿入戏太过,让人招架不住。杨老师好奇地道:“你,你也是搞艺术的。”
鸟儿盈盈而笑,吹毛求疵地道:“老师,我不会去搞艺术。艺术,多么高雅的词汇,怎么能和搞这恶心的词搭配呢?您说是不是?”
“对对,言不达意,言不达意。”杨老师被鸟儿抢白搞得面红耳赤,脸面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大度地道,“你继续阐述你的心得,我,我洗耳恭听。”
鸟儿也不推辞,侃侃而谈:“艺术,乃是创作者灵魂的歌声,是创作者自内而外爆发出生命的呐喊。艺术的载体是人类孤绝的灵魂,本质是人类对天地生命的诘问,归宿是无人问津的孤独落幕。因此,任何做出来的艺术皆是诓骗世人的垃圾,虽被俗人奉之为瑰宝,却改变不了垃圾的头衔。故而,真正的艺术只存在于冥冥自然之中,仅有少数人能够触及。《高山流水》,曲高和寡,《广陵散》绝于人世,众生狂热痴迷,并非领悟此二曲之绝妙,而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自命不凡罢了。真正能听懂的人呢!千百年前已化为黄土,这正是不知我者谓我心忧,知我者问我何求的奥义。凡事成为绝唱的艺术,最终的结局要么成为传奇故事,要么掩埋于历史的风沙之中,无人问津。”
杨天面部肌肉颤动,双手颤抖,整个人显得怪异之极。鸟儿稍事休息,又点烟吐纳,身体散发出大师的气息。我怕她兴之所至,神吹胡侃,开罪于杨天,慌忙转移了话题,对杨天道:“鸟儿毕业于YN艺术学院舞蹈系,参加过两届全国舞蹈大赛,分别荣获民族舞现代舞的总冠军。”
万老师不无佩服地道:“年纪轻轻这般厉害,今后的成就让人无法臆断。”
杨天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已然老朽。未来,年轻人的天下。”
鸟儿浅笑即止,解释道:“名利仅为过于烟云,不能当真。我所羡慕所追求的生活,就是活着自己的世界,追求生命的大道。封闭自己,独享静谧,人生何求?然而,现实令人失望,想做回真正的自己,很难。我不想为他人而舞,生活却非要逼着我去为他人而舞。也许,这就是中国人的宿命!下月中旬,全国肚皮舞大赛在我城举行,主委会邀请我参加。退无可退,只得逆水行舟,奋力一搏。”
万老师端起酒杯敬鸟儿,真诚地道:“我预祝你取得好成绩。”
“谢谢!”鸟儿举杯一饮而尽,又为我们斟满酒水,轮到阿忆,鸟儿谦让地道:“姐姐,有空来我的会所健身,我当你的专业指导,分毫不取。”
阿忆态度稍好,面色明亮了一些,淡漠答应。鸟儿又对另外的两个女同学道:“你们也来,别天天围着老公瞎转,把他们当成宝贝伺候,那是傻女人的作为。男人,就得对他们狠一些。身为女人呐!最重要的是将自己变美,过自己愿意过的生活。大家牢记一条,男人乃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动物,我们要把他们踩在脚下,狠狠虐待。”
李嫣然笑道:“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好妹妹,姐加入你的阵营。”
谢润道:“到时候,别忘了我。”
二女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鸟儿道:“只要你们光临,我保证不出半年,便让你们容光焕发,风情万种,老公跟在身后跑。男人呢,最爱犯贱了,你窝在家里守着他,他不但不领情,反而觉得你糟糠,不待见你。可你一旦不把他当会事,有了自己的圈子,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他就不觉得你烦了,反而不折手段地捧着你,生怕你跟人跑了,这便是欲擒故纵之法。”
李嫣然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妙。妹子,没想到你年纪青青,对男女之事见解如此精辟,你这个朋友姐姐交定了。来,姐姐敬你一杯酒。”
李嫣然和鸟儿碰杯,一饮而尽。鸟儿的脸愈发红润了,光彩夺目。谢润感叹道:“哎呀!你们有没有发现,鸟儿的个性与任鬼如出一辙,卓然傲立于红尘俗世,逍遥于天地之间,夫唱妇随,令人羡煞。”
大伙儿异口同声称是,阿忆的嘴唇微微一撇,神情黯淡。谢润道:“我曾想任鬼这种天马行天的家伙,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降服于他。本班的女同学恐怕是指望不上了,那就随缘吧!又想老天总不会抛下他不管的,指不定派别样的女人降服他那颗狂躁的灵魂。一语成谶,鸟儿横空出现,果然把任鬼管得服帖,你们说是也不是。”
杨老师点头认可,万老师却不表态,故作深沉状,内心必定充满了问号。鸟儿笑道:“姐姐错了,我可收服不了他的心。我啊!只是放下,让他去外面鬼混。疯够了,他终归会身心疲惫,回来寻我。鬼,我说的对不对?”
“对,一点没错。我是孙悟空,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急忙答道,也不在乎别人的眼神。
同学们哈哈大笑,我火烧火灼,好不难受。鸟儿瞟眼手表,不好意思道:“诸位慢用,我得赶去会所,失陪。”
李嫣然道:“妹子,耽误一晚不碍事吧!”
鸟儿婉言而道:“姐姐,我得去编排参演节目,分身乏术,请多多包涵。下次,我约你们去购物,大肆挥霍,坐而论道,如何?”
“好,我等着。”李嫣然恋恋不舍地拉着鸟儿,低语几句,鸟儿似笑非笑。一番喃喃细语,鸟儿跟大家辞别。我起身道:“老婆,我送你过去”
“不必啦!好好忆苦思甜,共度良宵。”鸟儿一语双关,众人的目光移动到阿忆身上。鸟儿抚媚而笑,又道:“今晚许你夜不归宿,花前月下,笑谈人生,岂不美哉!”
此话一出口,郑松噗嗤一声,刚入口的酒水四下喷溅。张希骂道:“真恶心。”他不知所措地道,“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实在忍不住了。”
阿忆啐道:“木头,你不会转头吗?”
郑松脸红脖子粗,任由我们取笑。鸟儿双手搂我,重重亲吻,转身优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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