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德手持三尺剑,凛然而立。
明明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高大,但却让侯开心生畏惧,即使是第二次面对面,他依然没有想到任何可以和对方匹敌的方法,也许他还有极其广阔的进步空间,但现在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摆在眼前,想要做对方的对手,他还不够资格。
让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清楚认识到自己和真正高手之间的差距殊为不易,内心否定自我的痛苦中,侯开不停开枪,枪是手中唯一可以带给他安全感的东西,虽然这种感觉单薄虚幻,他已经不敢停下,即使下一刻弹匣就要打空。
这时候方伯已经跑出十多米,试着回头看一眼,便不由地停住脚步。散射出的子弹覆盖一小片地面,草叶纷飞,追击而来的人虽然也带着枪,但迫于侯开娴熟的射击技巧和疯狂的意志,一时竟无法露头,只能四下躲避,而子弹攻击最激烈的区域,一个看似文弱的男人持剑随意游离,动和静在这里奇异地交汇在一起,火药迸发的火光不能索取他的性命,只是他展露傲然身姿的背景。
子弹一空,侯开脸上浮现惨然的笑容,身后的方伯大概已经上船了吧,能走掉一个还不错了,在异能界称之为“剑龙”的男人面前,他连转身确认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那样做或许会被无形剑气瞬间割去头颅吧。
“你还不错。”林明德在侯开二十多米外赞赏他,可惜这个资质优良的年轻人不是他们的人,他手里的真光剑一时没有要发动攻击的意思,也可能就在下一秒。
方伯能看见不远处的渡船上,负责开船的人一脸惊惶,好似随时要独自开船逃走,恐怕就是这短短几分钟内,再不走就晚了。小开正和那个可怕的男人对峙,可想几乎是九死无生。而在方伯右侧肩膀下,一双懵懂的眼睛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对年轻的对手表示过赞赏,林明德的眼神变得冷峻,身躯伫立,腕部发力,附于剑上的元气眼看就要隔空发出,也许这一剑会无情地抹消一条性命。
方伯突然想起从前,小开是个可怜的孩子,很早就失去了父母,虽然有长辈留下的一间祖屋可供生存,但一个小孩独自过活的处境总是艰难,大概因为某些说不清的原因,当地的福利机构也没有照顾到他。那时方伯还年轻,刚从军队退役,回到老家发现邻居住着一个孤儿,便常常照拂,时间一久,方伯好像成为了侯开真正意义上的父亲,而这个小孩虽然看上去形状叛逆,出言不逊,其实有颗敏感的心,对这个从小养护他的伯伯非常尊敬。两人相处多年,不知不觉侯开已经长成二十岁的青年,而方伯自己一直没有组建家庭。即使是侯开觉醒异能,加入某个神秘组织开始从事危险的任务,方伯也自愿搭上自己的老骨头担任他的搭档。
所以现在,让方伯眼睁睁看着侯开去死,绝不可能。
“都给我住手——”方伯一声厉喝,下定决心。
林明德还是发出了那一剑,只是在余光瞥见那个中年男人手中动作的时候偏移了方向。侯开顺利躲过,耳边是剑气击打地面的声音,胸腔剧烈地起伏,他又捡回一次命。
方伯的面色狰狞,充斥杀意,其实仔细说来他算是个好人,当兵时没有杀过人,加入鬼门成为外围成员也没有杀人,平时有空还会拉上侯开一起去福利院探望喜憨儿,但这时,单单为了侯开的性命也要做次恶人。原本被他夹在两肋的两个孩子此刻被他提起来,掐着脖子,随时可以扭下去,这是他懂得但从未实践过的杀人术,即使身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扼杀两个孩童也不难。
他成功威胁到了林明德,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他班上的学生,一个是难得的练功奇才,无论哪个林明德都不想放弃。
跟着林明德一起过来的四个行动人员已经从掩藏处起身,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方伯身上。
“小开,你怎么样?”方伯无视所有人,关切地询问侯开。
“我没事。”侯开视线向四周梭巡一轮,缓缓回答,他仍绞尽脑汁去想怎么在这处死地逃出生天。
“没事就好……”方伯抿抿嘴唇,面对林明德的方向开口:“剑龙先生,我和这两个孩子可以留下,请你放侯开走。”
侯开的脸色一凝,向方伯喊道:“我不需要——”
不去理会年轻人的声明,方伯只用坚定的眼神望向林明德。
透过中年人的眼神,林明德好像领会到什么,毕竟都是同龄人,“……可以。”他淡然回答。
侯开握枪的手握得越发用力,仿佛是借此来稳定全身的颤抖,原本嘻哈的黄色头发也成了乱发,好像在唱衰他。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要让方伯来救,他恨方伯,为什么要给他这种选择……他做不出。
气氛凝固,双方都在等待结果。
一种声音打破了场上的僵局,方伯身后传来“噗噗”的鼓水声,原来开船的人观摩现场的形势后,打定主意要先离场了,发动机呜呜作响。
“你还不走!”方伯嘶喊道,“你快走啊——”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到那时方伯的牺牲也会白白浪费,整颗心仿佛要裂开,侯开饱含怨恨瞪了林明德一眼,后背展开一副黑色滑翔翼,随后迅速轻盈地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黑色背影仿佛仍带着某种眷恋,最终落到海上已经驶出一段距离的船上。
船行的水声渐渐沉寂,远处的海岸线似乎将要吞噬最后一点余晖,海风渐强,海岛的夜总是那么寒冷,好像容不下半点温暖。
方伯缓缓放下两个孩子,还摸了摸小南的头,小南的眼神安静。
他自身后掏出一把枪,打开保险,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其他行动人员正想有所动作,被林明德虚按的手势制止了。
“剑龙先生,谢谢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也提醒你们,接下来请好好准备应对宝岛的事务。”
砰——
他自杀了。
在场的人多是对死亡见怪不怪,表情严肃都在认真思考方伯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林明德踱步上前,一一抱起两个孩子,方伯细心地把孩子放远一点,使他们没有溅到血渍。小姑娘仍在昏睡,而小南则是睁着双眼,不见惊慌——很好。
他稍稍有点费劲地从怀里掏出手机,拨了一列号码:“告诉他们,孩子找到了。”
回程的路上,夜风凛凛,它呼啸着带去灵魂,每次任务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高手也未必能完全控制局面,经历得多了就会适应,不适应也要让自己开心,每个特调科的老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天色已黑,今晚要连夜赶回去,除了负责驾驶的人,其他人都开始靠在座位上睡了。林明德和两个孩子坐在后排。
南芹一直没有醒,但林明德检查过她的身体,第二天早上应该就能醒过来。坐在左边的小南还是睁着很明亮的眼睛,似乎不想睡。
“你在想什么?”林明德对小鬼的沉静产生了好奇。
“所有人都会这么危险吗?”小南仰头问他,困惑不解。
这个问题似乎有两种意思,林明德想了想:“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危险,普通人都比较安全,而那些……身份特殊的或者立志改变世界的人,会面对风险,这其实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生活,如果你愿意当一个普通人,就不会遇到这么多危险的人。”又补充一句,“但是作为普通人,没有反抗的权力。”
小南很久不说话,好像真的听懂一些。
“你还在想什么?”林明德又问。
“我知道你很厉害……”小南欲言又止,“如果我像你一样厉害,可以保护她吗?”小手指着伏在另一边的南芹。
“……可以。”林明德的神色略微复杂。
“那……你可以教我吗?”语调稚嫩但很是坚定。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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