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非天气通常很不讨人喜欢,一年里阴沉沉的天空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淅淅沥沥的小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浇下来了,加上常常平地而起的大风,外地人初到四非,都不太愿意上街溜达。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既然改变不了老天爷的脾气,总能找到办法让自己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感觉舒服些:喝茶聊天,就成了四非男女老少的传统习惯,应运而生的就是满布四非大街小巷的茶馆。
空青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喝茶这种无意义的休闲活动上,他的时间总是安排满满的,不是在社保局出差路上,就是四处乱跑调查那些他所谓的奇怪事件。他搞不懂茶叶就是一种普通的可以泡水喝的植物叶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赋予一片小小树叶各种牵强附会的寓意,再说比起茶叶,他更欣赏咖啡的味道,至少浓郁芳香得多。
当然,以上这一切都是在空青遇见一个人之前的想法,自从撞见这个人后,空青跑茶馆的次数一点不比四非老茶客们少,甚至对茶叶的认知已经超过了很多一辈子只会喝花茶的老同志们了。
不过,空青跑的这家茶馆,只在很多老茶客口中流传着,真正去过的人寥寥无几。
茶馆的名字很小清新也很俗气,叫灵魂茶馆。
去过的人很少,因为很贵。
这里的茶叶很多,天南海北国产进口,稍微有点名气的茶叶在这里都能找到库存,而一些在老茶客口中传得神乎其神的顶级茶叶也是常备。最便宜的茶叶价格也是外面普通人喝的的几十倍,这里服务费奇贵无比,端茶倒水都是按次算钱,一次最少100元,所以这里的消费水平最低人均也要500元起步,而最高消费则上不封顶。有段时间几名土豪在茶馆斗富,一包20g的进口小岭金兰红茶价格从原价4500元被一路抬价,最后炒到了12万。土豪们争相竞价的原因当然不单单为了一包茶叶,是和泡这壶茶的人能独处一室细细品茶,泡茶之人正是灵魂茶馆的老板。
它的老板是一个女人,唤作麝香。
没人知道麝香的来历,连这座茶馆都似乎是无中生有,一夜间拔地而起的。很多人来喝茶,都是为了一睹老板的风采,不像其他风靡四非的“XX西施”惜颜如金,要见麝香竟是非常容易。
因为这里只有一个员工,就是麝香本人。采购算账招待服务都是她一个人包办了,这也是灵魂茶馆的一个特色。
空青初次到访完全是误打误撞,若非是社保局的工作需要,他估计一辈子也不会踏入这座高帅富专属的茶馆里。很快,空青踏入这座茶馆的次数变多起来,他发现这里不仅仅是一座茶馆,来的人非富即贵,非官即贾,茶馆里一天交换的重要信息比外面一个月的都还要多:股票内幕商业秘密军火买卖等等,入座之人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能抵得上几沓百元钞票。
几乎所有四非普通市民都认为只是一个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场所,谁都想不到这里暗流涌动的情报价值远远超过四非的市政收入。
空青抱着“念器”包裹,以的速度赶到茶馆,大多数时候空青没头绪的时候,就来找麝香,她的消息灵通四非城里少有能比,或许他能从这个女人身上问道关于解除“念器”的一些法子。
茶馆不大,进门便是柜台,背后是一堵黑色的隔断幕墙,上面一个大大的“茶”字。平日里麝香很少坐在柜台上,茶馆进出其实很随意,谁都可以自由来往,但是踏入大门之前90%的人都会打消念头,因为麝香不在意进来的是谁,而里面的茶客却非常敏感,里面讨论的大多是见不得光之事,一旦被人撞破他们的买卖,第二天那个擅闯者就从四非消失了。
茶馆里一共被分割成六个包间,每边三个,走道的尽头也有一处高脚桌,那里是谈完生意的熟客和麝香闲聊的地方。每个包间都有一张长桌两只条凳,桌上简单摆放着花草纸巾烟缸等常见器具,除此之外,包间内没有的装饰了。唯一的特点就是,隔音效果极好,就算在里面起兴了嚎一嗓子,估计外面都听不清楚。
一个包间内,一男一女分坐长桌两侧,女子身着一身黑色短袖长裙,略施粉黛,头上别了一根再朴素不过的银簪子,银簪子上挂着几片茶叶状的青翠挂件。而对面的男子正是空青。
“青弟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来你都要带点东西走,让我这个做姐姐的生意很难办啊。”女子一边烧着开水,一边希言软语地抱怨着空青。
空青望着电磁炉上玻璃壶中翻滚的白水,没有理会女子的抱怨。
女子白了空青一眼,翘着兰花指把茶叶从茶罐里拨出来。这味茶名叫“罗刹红叶”,味道浓烈,极易上火,但泡出的茶汤色红近紫,入口香味直冲脑门,刺激大脑,有人称之为“酒茶”,意思就是喝它同喝烈酒感觉差不多。比起绿茶的婉约平静,“罗刹红叶”浓烈滋味一阵横冲乱撞之后,强烈的动静对比下,带来的是更深层次的灵台清净。空青喜欢它,正是因为它能让自己思绪混乱时候能沉下心来,寻找苗头。
“味道,怎么不一样了?”空青似乎从放空状态回过神来,瞅了一眼已经泡开的茶汤。
这名女子正是灵魂茶馆主人麝香。正在摆弄壶中茶叶的麝香抿嘴一笑:“这‘罗刹红叶’平日里喝的人少,都嫌它劲儿大,不过知道你爱这个,这次订货我又订了几包它的新品种,喝法也不一样呢,”说着,麝香往茶壶里投了几颗方糖,还有一小壶稠密的液体。“这是配红叶的果酱,是用老红叶茶叶做的,据说这新品种劲儿更大,比喝杯酒精还要厉害呢。”
麝香把方糖和果酱搅拌均匀后,把茶汤倒入一个素白半个巴掌大小的茶碗中,空青正想拿起来却被麝香一只手轻轻挡住。她又端起另一个开水壶中往茶碗里倒入和茶汤几乎等量的白水,然后把茶碗推到空青面前,示意让他尝尝。
“这是新品种才有的冲泡法,方糖果酱和冲开水都是为了减少冲劲儿,稀释浓度,我怕你一杯就倒在我这儿睡到天亮呢,我可怎么做生意啊。”麝香的话每次让空青都有点走神。
“麻烦。”空青端起茶碗,送到面前。“所以我不喝。”
忽然,空青猛吸一口气,茶碗上缭绕的白烟明显改变了飘动的方向,朝着空青吸气的方向迅速流散。有茶不喝,反而呼吸味道?空青这种喝茶方式估计没人见过。
空青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把茶碗放回了桌上:“咳咳。”
麝香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说道:“多少次了,你还是不愿意喝一口,我又不会窥探你的过去,怕什么呢?再说了,过去是怎么样,谁不知道呢?”
“每次来见你都累,处处防着你给我下套。我这样喝茶,你逼出来的。”空青甩了甩脑袋,显然“罗刹红叶”新品种的效果不同凡响,单闻味道都威力十足。
“闻茶也是喝茶方法的一种,只不过现在的人都是土老帽,不懂这么高雅的手法了。你为了防我,不喝我泡的茶,可惜每次招待你浪费的那些好茶了,教你这个方法也是让我心里没那么失落嘛。亲爱的弟弟,茶行从古到今都是开门做生意第一位,我当然也要精打细算了。不像你们天天……”
空青手一抬,左手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惹得麝香哈哈大笑。
“谨小细微,你这胆子怎么就这么小,生怕别人偷听到什么。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说了,在茶行店子里喝茶,别人说的你听不到,你说的别人也瞧不见,茶行保护每个茶客的**,说到做到。”
“在你面前喝一杯你亲自泡的茶,我上辈子的破事都要被你挖出来了,”空青把包裹推到麝香面前。“这东西,帮我看看。”
麝香打开包裹,看了一眼,又轻轻合上:“你每次来都想要点什么走,这次也不例外呢。快一年了吧,到现在,我们也才碰巧发现了其中一个封印的位置,还值得找下去吗?”
空青默不作声,这句话确实戳中他心中的不安。
麝香推了推他,笑眯眯地搂着空青的一只手:“不过我给你的消息也不全没用,你不是顺带帮警察端了几个土匪窝子吗?这次又破了个邪教连环命案,我们的青弟真成了大侦探了。”
“瞎忙活。”空青翻了个白眼,顺势倚在靠背上。
“说好了,老规矩,我帮你一次,你就要还我一次。”
“没问题。”
茶馆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茶行自古以来就是情报中转地,到现代社会,虽然网络更加发达交流方式,但真正有价值的情报还是要经过见面口耳相传,大人物都不信任网络,只有活人才让他们感觉到情报安全,不会走漏风声。
麝香抿了口“罗刹红叶”,烈性的味道似乎对她没什么影响。
“‘念器’是巫行为36行保护客户订单与财物特别研发出来的,这个你应该了解。”麝香顿了顿。“‘念器’制作很简单,就是把强烈的意念注入任何物体之中,人兽金银铜铁木头都可以成为载体,按照注入者的意愿环绕在被守护对象周围。根据注入者意念强弱,‘念器’威力有大有小,36行的各个生意档口当年都全赖这个东西来保护安全。”
“说重点。”空青打断了麝香的介绍。
“别心急。破解‘念器’法子也同样简单,把你们巫行‘破魂台’那套物件布置好,然后用铁器行任意一件‘魂器’,注入你最强的意念,砍碎‘念器’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简单?”
“第一,铁器行消失百年,我哪儿去找人给我做‘魂器’;第二,施念之人力量比我强,我砍不碎怎么办?”
麝香笑得合不拢嘴:“去哪儿找是你的事情,你若比不上‘念器’的力量,撕碎的自然是你自己咯。茶行一直都管说不管做,情报到手了,怎么去完成是你的事情了。”
空青捏了捏茶碗,正想发作,被麝香玉手摁住了。
“现在我给了你想要的情报,你也该帮我完成个事情吧?”
“说。”
“最近我这里的几个主顾最近被一件事弄得焦头烂额,我希望你帮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地狱垃圾场’近来帮派火并的很多,有点收不住了。”麝香一脸嫌弃地说着这事。
空青哼了一声:“哪天少过?”
“帮派打来打去很正常,最近不正常的是,每次打斗都会死很多人,死的很惨的那种,要不从这里开膛破肚到这里。”麝香边说边用手从脖子滑到胯部。“要不就是身首异处。刀口都异常干净利落。你看过哪次帮派斗殴有这么血腥的?社团都不傻,打架都是恐吓手段,死了人他们也觉得麻烦。几个主顾的小弟都不约而同的提到现场都会有一个奇怪的人拿着一把奇怪的刀,没有目标的乱砍一通,而到第二天,这个人通常会横尸当场,那把刀却不见踪影了。光是这个月,已经有三次这样的怪事发生了。”
“炼兵魂,”空青听完脱口而出。“有意思,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刚说完,好像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看麝香,她面色微微潮红,红唇微微翘起,默不作语。
“我能见见你的主顾吗?”
麝香掩嘴一笑摇了摇头:“弟弟,茶馆的规矩客人不相见,就算我有心引见,他们也不会答应的,这个你自己想办法了呢。你最近不是刚认识了一记者吗?”
“你怎么知道?‘空青一下子站起来,很警觉严肃的质问麝香,他努力回想着麝香什么时候把茶水送入自己口中的。
“瞧你急得,别乱怪罪人啊,我这里的情报流转那么多,总能从谁身上找到你的蛛丝马迹,骗你喝茶多难的事情,何必吃力不讨好呢。”麝香收好了茶具,对空青的无端猜测有点不满。
空青不再作声,开门径直走向茶馆大门,临走时留下一句话:“等我消息。”
走出大门的空青拿出手机,拨通了陆天阳的电话:“在不?”
“帮我找几个社团管事的。”
“明天上午见,地址我短信你。”
“就这样。”
麝香站在大门,望着空青匆匆离去的背影,有点心疼。
她回到柜台,掏出一部手机,快速地写了一条短息:“跟着他,就能找到你们想找的人。”
收信人一栏写着“银老板”。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