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鸡最终也没成行。
星耀不停的试，不论试多少次，言咒召来的火都无法控制，但他似乎很有兴趣，不厌其烦的试。
少刻，有人送来晚饭。星耀这才回屋，坐到餐桌前，埋头吃喝。
送餐的员工问了声好，看到墙角放着去了毛的野鸡，笑问D665道：“冒昧的问您一句，先生想用些野味吗？我这就去吩咐。”
D665轻声道：“麻烦你拿去厨房，明天早上煲汤送来吧。”
员工应了声后，拾起野鸡退走了。走之前还在瞥看星耀，或许是奇怪怎么有人吃饭都如此拼命。
星耀吃饭的动静不大，气势不小；若找个比喻的话，就像饿狼吃食，声音虽轻，但极其护食。谁若这时候凑上来，或许被咬一口都不奇怪。
这气势安在人身上，确实称得上‘拼命’了。
D665略有些小心的，从离星耀最远的地方，将一盒菜抽出来，缓缓挪到跟前；眼瞅着星耀没什么反应，才放松下来。盒子里装着土豆饼，他一边吃着，一边在本子里记道：食欲异常旺盛。
各自吃完，星耀就到庭院里，坐在长椅上。D665则站在门口望着。
星耀抬头，愣愣的看着月亮。这时星河灿烂，漫天如画。有几块的天空，甚至带着青紫色或红粉色的光芒。
这绝对是这个世界里，最美丽的风景。这个世界是慷慨的，最美丽的那些，总是触手可及，或者抬头可望。
星耀发着呆，目光也没有焦距。他这时是真正的放空自己，什么也没有想，正如字面意义上说的，什么也没有想。
然而D665却感到一股散溢的波动，弥漫在星耀的周围。彷如星空中降下银色的月光，将他身染的俗世冲却，将时间拉长，人也渐渐与月光变成一色。
D665深深吸了口气，在本上记道：念纯度A。他又另起一行，写道：此为权限内最高判定，然实际至少在评定之上。
一夜无话。
D665很敬业的一直观察着星耀，发现他并不打算睡觉时，于是自己也不睡了。两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长椅上，谁都没有动弹过。
晨曦映透，渐渐，自远方崇山中露出了头。于是光芒散耀，大地回春。星耀仍发着呆，耳朵一动，立马站起来，走进屋里，在餐桌前坐好。
D665多少觉得身子僵直，才要转身回屋，便看到送餐的员工爬上了台阶，正好这边走，看到他后笑着问好。
“早上好，先生。您的鸡汤，和您的文件——”
员工说着，将早餐摆在餐桌上。
D665道：“多谢你。”
员工笑道：“中午有预定吗？”
星耀插话道：“馒头！”
“您说馒头？”员工确定性的问。然而星耀已开始吃喝，再也不说话了。
D665只好道：“麻烦你了。”
员工答应着走，脸上还带着困惑。走到庭院，听见星耀又喊道：“一百个！”
D665先看了看文件，上面都是六院连夜准备好的角木星耀的资料；他会通过这个，先做个简略的分析，中午要采访星耀接触过的人。第二天，鉴定骑士团的文件也会送来，他汇总之后，就会给星耀做一份答卷。第三天，则最后总结。
他先将文件整理好，为星耀倒了碗鸡汤，若不在意的问道：“你喜欢吃馒头？”
星耀已吃完了饭，接过鸡汤咕咚咕咚喝尽。他们服务的确细致，鸡汤温度适宜。抹了嘴巴，星耀回道：“谈不上。”
“那为什么特意要馒头？”
“耐饿，便宜。”
D665疑惑道：“你为什么考虑便宜不便宜？”
星耀想也不想的道：“因为我没钱。”说完，自己进了卧室，躺上软榻。
D665摇头不已，他在本子上写道：个性难以捉摸。
星耀不知何时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正看到送餐的员工站在卧房门口，似乎要进来。看到他醒来时，员工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对不起，我来送餐，没有见到朱先生……因为馒头是您预订的……所以……”
星耀扭头，从窗口看到碧蓝的天空，一抹云彩也没有。风习习吹拂，窗帘就挂在他的身上。
他回头问员工道：“多少钱？”
员工似乎愣了一下，忙说道：“在这的住食是免费的。”
星耀点点头，当先走到餐桌前。果然有五只笼屉摞在桌上。员工跟在后面解释道：“您看一下味道怎么样，我们会尽量做到符合您的口味。”
原来他是为了叫醒星耀尝馒头。
星耀随手将盖子翻开，拿起一个白馒头，啃了两口，点点头。
员工多少松了口气，因为D665不在，所以心情也放松了。他看着旁若无人吃馒头的星耀，小心翼翼的问：“您……从前饿过肚子吧？”
星耀拿馒头的手顿了顿，扭头看着员工，默默无言。
“啊，冒昧了……”员工因为职业素养，赶紧道歉。只是或许D665不在胆子大了些，或许因为其他的理由，继续说道：“因为我也饿过肚子，所以……怎么说呢，多少有些感觉。”
星耀啃了一半的馒头往回缩了缩，才眯着眼睛道：“我不会给你。”
员工哭笑不得的摆手道：“不，我不是……”
星耀打断他的话，严肃的道：“想让自己不被饿死，只有靠自己——这句话，我免费送给你。所以你别惦记我的吃食了。”
“靠自己吗……”员工念叨着这句话，却有些释然了。他看着又开始猛吃起的星耀，自语道：“你一直靠着自己活到现在吗？所以才会拒绝别人的优待。因为你知道‘优待’是别人的，会让你忘记自己最初的起点……”
这个小小的员工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只是个人的小小的想法。他没有说出来，尽管他很想和星耀聊聊天；他不认为星耀是一个难以聊天的人，只是这并不合他自己的职责。
现在，他仅是个送餐的员工。
晚上，云彩又飘回来，被夕阳烧成一片。
星耀吃过饭，正在长椅上发呆，感到有人接近，扭头一瞧，是几乎消失整天的D665。
他站在星耀对面，风尘仆仆的凉气就吹在星耀的脸上。
D665道：“我采访了接触过你的人，现在我要跟你确定一些事情。”也不管星耀的反应，继续道：“你在进入少年院的第一天，就武力反抗，致使多名守卫受伤，一名守卫左眼失明，是不是？”
星耀点点头。
D665道：“关于这些，衣院长的解释是‘你对饥饿有过激反应’，结合你的资料，确实如此。可根据其他守卫的证词，证明你处在绝对上风时，仍狠下毒手使人失明，你有所解释吗？”
星耀想了想，恍然道：“哦，我记得了。他的枪术很好，我只想告诉他，我的暗器也不错。”
D665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认可了这个理由。他继续道：“他的同伴容桂对这起事件的解释是‘双方都没有足够的克制’。他的证词中说，他的同伴先有杀意，后被你反击。”
“因为当事人已经辞职，并且失踪了，所以就采用了容桂的证词。”
星耀很快想起了那时候的枪声。比起子弹的弹道，他其实更在意枪声的节奏，那是真正高手发出的节奏，一听就叫人寒毛直竖。想来，那一天中，也只有这几颗子弹，带给了星耀最大的麻烦。
至少，流了血。
星耀不由的摸到后脑，那里连疤痕都不存在了；以他的身体，即使是贯穿伤，也会很快愈合。至于流了点血的小伤，几乎是一边留着血，伤口一边就好了。
只是，那里仿佛总也有颗带血的弹头。
接下来的两天，星耀照样吃着馒头，D665照样神神叨叨。在第二天拿到骑士团的文件后，就做了套答卷给星耀。
他本人则站在对面，盯着星耀的一切表情。做完答卷后，他又找上星耀聊天。专聊听起来掏心掏肺的话。只是两人谁也都不擅长掏心掏肺，所以最后变成驴唇不对马嘴的问答游戏了。
诸如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很孤单？’
‘孤单是什么？’
‘就是……一个人。’
‘我一直很孤单。’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很不开心。’
‘一直都还行。’
‘那……你认为你长得怎么样？’
‘太醒目。’
‘我呢？’
‘随流。’
……
‘你喜欢看天吗？’
‘天上有什么？’
……
终于到了第三天。D665拿着连夜分析出的文件，归拢好，开始在上面签署各种有效证明。他从文件中，择出一张信封式样的卡片，上面有星耀的相片基础资料，以及最后的判定结果。
他姑且对还在长椅上，可能是发呆，也可能是等早餐的星耀念道：“角木星耀，直感A，威量A，念纯度A，力运用D，言咒A，潜能综合：A。”
“智力水平8（5）潜在罪恶度8（5）精神状态消极，价值取向模糊，危险度8（5）个性分析：基本无害。”
“判定认证人：鉴定骑士团第35期一科雇员D665。并以此判定结果，担保角木星耀入洲学院进修。”
三天终于结束了。就像那时‘看到铁门缓缓落下’，继而觉得漂泊与自由共同结束了；现在，星耀听着D665机械般的声音，又觉得未知的漂泊与自由开始了。
星耀只是茫然的看着天边：晨曦又将太阳牵了出来。
圣历982年9月9日，晨。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