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坐火车是在小学毕业的暑假,老爸说要去外地看一批新货,我嚷嚷着也要去。我对老爸说:“我班好多同学都坐过火车了,我还没坐过呢。”老爸拍着我头说:“带你去可以,但不许调皮捣蛋。”
想到明天就能踏上梦寐以求的火车,我兴奋得一夜都没合眼。
看着车窗外的所有事物如同胶片一般,转瞬之间便呼啸而过,我兴奋不已。这时,老爸接起了电话:“喂……是啊,我在车上,货到了吗?……成色还不错?……好,好,下午到了,我给你打电话。”我突然感觉这一刻好像是电影里黑社会接头的桥段。我问老爸:“是什么货啊?”老爸眯着眼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出租车一直开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工厂门前才停了下来,老爸下车与等在那里的两个黑衣人握手寒暄。我环顾着四周一排排破旧的厂房,跟着老爸屁股后面一步步往前走,走到一个纸箱面前,众人停了下来。我停下了脚步,感觉这一刻是那么的神秘。
其中一个人在怀里掏出一把军用刀,熟练地划开了封在箱子上的透明胶带,我用力挣脱掉老爸抓着我的手,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到箱子跟前,低头一看:只见一块块洁白的香皂整齐得摆在里面。
老爸说:“行了,就是它了,先给我发30箱。”转过来又对我说:“儿子,这回咱们发财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心中的幻想仿佛烤箱里的奶油蛋糕,一圈圈地融化掉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问老爸:“爸,你的生意最近怎么样?”老爸将啃到一半的鸡爪子放到碗里,笑着说:“我儿子上了大学,懂事了,都开始关心老爸的生意了,不错,不错。”这时老妈打断老爸的话说:“你那也叫生意?上次的货都没处理干净,还在那堆着呢,又进了一批。”转而又对我说:“咱家车库的门都快打不开了。”老爸争论道:“你懂什么,这次的货走的是处理价,便宜着哩,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老妈阴阳怪气地说:“我只知道便宜没好货。”老爸说:“这几批香皂最短的保质期都在三年以上,你担心什么。”老妈更来劲了:“三年?照这个情形下去,这些香皂怕是都要咱们自己用了,我担心30年都用不完。”我见老妈喋喋不休的样子怕是会吵得没玩没了。我放下筷子说:“妈,你总这么欺负我爸,当心哪天我爸挤进中国500强的时候,再不要你了。”老爸听了哈哈大笑,老妈指着我说:“你这个小兔崽子,真没良心。”转过头又对老爸说:“你还笑,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吃完饭,我觉得无聊,想出去走走。
路上的人三三两两,行色匆匆,让独自走在路边的我感到分外凄凉。许多店铺门前都标着“春节放假,正月15营业”的字样。我看着店铺两侧早已贴好的春联回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情形。那时,我们一家三口还蜗居在一个不到50平米的小平房里,每到过年的时候,我总会拖着一幅幅长长的对联递给站在梯子上的老爸,而老妈总会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等我们收工。而现在,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楼房,一副对联几块儿胶带便草草了事。虽然饭菜比以前精致多了,但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味道。不得不承认:“年味儿”这个东西,真是越来越淡了。
2
我正胡思乱想地走着,发现前面不远处“衣饰界”百货商场门前站着一个女孩,我停下脚步,定睛看了又看,好像是婷婷。
我走到女孩跟前,果然是婷婷。我说:“婷婷,在这儿干吗呢。”婷婷转过身看着我,方才呆滞的脸上已有了笑容,我正准备还之以微笑,没想到她顿时拉下了脸恶狠狠地说:“你是谁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婷婷,是我啊。”我想是因为我去了青岛之后,一直没有联系她,她在闹脾气。婷婷低下头,背对着我说:“你走吧,我不认识你。”我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大人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就让小孩这么傻站着,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我走到婷婷面前说:“你不认识我了啊。”这时婷婷抬起头看着我冷冷地说:“是你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干吗呢。”
我说:“下面太闷了,我上来透透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婷婷不以为然地说:“你问这个干吗,你还关心这些?”
我说:“我当然关心了,我一直想跟你联系的。”
“糊弄人吧,那你怎么一直都没跟我联系?”婷婷面露犹疑。
我解释道:“你去年的号打不通了,你再换号也没告诉我啊。”
“你要是真想找我,班里那么多老同学,怎么会找不到我。再说,你没看我在网上的留言吗?”话语间竟略带哭腔。
我说:“我妈不让我拿电脑,怕我带着电脑就不好好学习了。”
婷婷说:“照这么说,你妈真是多虑了,在我印象里你什么时候好好学习过。”
“你别这么说啊,当初为了和你考入同一所大学,我可是故意少做了300多分的试题啊,没想到结果还是不如人意。”
婷婷使劲儿憋却还是没有憋住,笑了出来,眼睛里还带出两滴眼泪。随后用力捶了一下我的胳膊,说:“你怎么还是这么贫。”
见她笑了,我稍稍放宽了心。我说:“这么冷的天,别哭了,你最近好吗?”婷婷说:“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偶尔会想家,想以前的事儿。”
我说:“你都大二了,还想家啊?没找个男朋友?”我确实很想知道。
“你以为都像你啊。”顿了顿,婷婷说:“看来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我说。
婷婷说:“即使目前没有,恐怕也已经有目标了吧。”
我没有说话,心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不用瞒我,你也瞒不了我。”
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想随便找个事儿岔开话题:“刚才你一直在这傻站着干什么,怎么就你一个人。”
婷婷白了我一眼说:“我妈在里面看衣服,我嫌闷,就出来了。”
我找到机会忙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得赶紧走,你妈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婷婷生气地说:“要走你就走,不用往我妈身上扯,我现在看你都不顺眼了。”
我说:“把你电话告诉我吧,我给你拨过去。”我拨完号把号码存了下来,婷婷瞄了一眼我的手机,没有说话。我知道她肯定又不高兴了,因为我现在存的是“婷婷”,而以前存的是“亲爱的”。
晚上,我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家,饭也没吃,直接来到卧室,刚要躺下,婷婷的短信便发了过来。
“其实,我已经把你忘了。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所以,谁也不用多想。”
我正琢磨怎么回复,第二条短信来了:“你说我们还有未来吗?”我忽然间像发了疯似的一样拿起手机,给婷婷拨了过去,另一边却按下了拒接键。接着,第三条信息也来了:“你别打电话了,我现在不想说话,晚安。”我用力地攥着手机,双手抱着头呆坐在地上,任这无边的黑夜将我吞噬。
3
日子过得就像调皮的孩子手里的童话书,一页页地翻着,脑子里却什么也留不下。
早上起床擦完眼屎后总是茫然,不知道干什么。晚上拉完屎钻进被窝里,又不知道一天都干了什么。
婷婷的短信再也没有收到,而我,始终也无法鼓足勇气打给她。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她按下接听键时,我该说些什么。
除夕夜,我写了一条短信,想给婷婷发过去:很多事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就像你无法控制青春痘长在哪里。随后便删掉了,我自己都觉得这话是多么得苍白无力。
这一切让我萌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赶紧开学,就像当初在学校时盼望赶紧放假一样。
老爸老妈一起将我送进了车站,就在我踏上列车的那一刻,老妈有些激动地说:“儿子,多保重,没钱老早说。”我转过身,轻轻地对爸妈说:“你们也多保重,注意身体。”
我放好行李,终于忍不住给婷婷发了一条短信:“我回学校了,希望我们以后能常联系。”没一会儿信息便回了过来:“当然,其实有些事说出来就等于解决了,一路顺风。”我微闭着眼,靠在座位上,心里却不知是喜是忧。
4
料峭的二月,总会时不时吹来一阵穿堂而过的风,敲醒冰冻的水面,抚摸枯萎的树枝。像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不请自来。
我坐在轮渡码头的侯船室,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盼望下一班轮船能早点到。
一个拖着行李箱,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小伙儿站在售票口,正在向里面的售票员询问。
小伙:“大姐,请问到薛家岛多长时间?”
售票员:“看你想怎么去了。”
小伙:“我都能怎么去呢?”
售票员:“大船40分钟,快艇20分钟。”
小伙:“我想坐快艇,我还没坐过快艇呢。”
售票员:“12块钱一张,就你一个人吗?”小伙拿出钱包,一边找钱一边说:“就我一个人。”刚要把钱递过去,小伙突然缩回了已经伸进售票窗口的手,面对着售票员怀疑的目光,说:“大姐,请问坐大船多少钱?”
售票员拉着脸说:“10块。”小伙犹豫了一下说:“怎么差这么多啊,还有更便宜的吗?”这时售票员已经明显不耐烦了,说:“有,一分钱都不用花”。只见小伙两眼放光地问:“怎么去。”售票员说:“你把你行李箱扔进海里,趴在上面划着过去。”小伙听了哈哈大笑说:“大姐,你可真幽默。”售票员说:“少废话,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小伙连忙说道:“买,买,给我来一张快艇的吧,我还没坐过快艇呢。”
小伙儿拿着票,盯了半天,又四处看了看,朝着我走了过来。坐到我边上,掏出一盒利群说:“兄弟,借个火。”
我把打火机递给他,他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说:“现在的售票员服务态度太差了。”我说:“你都抽利群的人了,怎么还在意那两块钱。”
他说:“两块钱也是钱啊,再说我的盒里装的都是都宝。”我心想这个人还挺有意思,又问他:“那你最后怎么还是买了快艇?”他说:“大船和快艇的感觉怎么能一样。”我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反正都是在水里飘着。”只见他转过身,直愣愣地看着我,一脸严肃地说:“同样是在那个地方喷出液体,尿尿跟射,精的感觉能一样吗?”
之后我们又谈了许多,我知道了他叫陈晨,西安人,在青岛理工上学,这次开学返校已经迟到了两天。
我问他:“你都迟到两天了,回到学校,跟辅导员怎么说。”
他说:“我早跟辅导员说了,我说我坐火车坐过站了,现在正在往回赶。”
我说:“你辅导员能信吗?”
他说:“反正我是这么说的,信不信是她的事了。”他问我:“你是内蒙人啊?”我说:“确切地说是内蒙古赤,峰市。”他调侃道:“听说你们内蒙人走到哪都骑着马,真是这样吗?你的马呢?”
我说:“可不是,我的马晕船,栓外面了,等放暑假我再回来接它。”
我们聊得很是愉快,好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互换了电话号码,并约好有机会去对方的学校转转之后,我的船到了。在海上漂了半个小时,又在长途车上睡了两个小时,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终于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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