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无声,云淡风轻。
一轮圆月高悬,星河万里无眠。
溪水淙淙,水珠跳跃间,点点星光偶见。
溪边,少女静静的倚靠大树,注视着手中古奇的木牌,久久无言。
“我究竟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她在心中向自己问到,绝美而略显柔弱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细细的弯眉轻蹙,神情无助却又无奈。
“我却能帮到谁?”她低低自语,像是呢喃,又像是梦呓,“我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的笨蛋罢了。”
生于道甲宗,长于道甲宗,她比任何人都要热爱着这片小小的天地,只是,这个自己视为家的地方,如今却是将她视为耻辱。
“父亲,你为何要给我这终究要暴露的虚假天赋?”
“你知不知,如今女儿已经再无寸进。”
“你所看到的那片天地,已经离我远去了……”
她的心中埋藏着一千个一万个疑问,然而,父亲已经去了,这世界再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天才,道甲宗前所未有的天才!”
“她绝对是被上天所眷顾的宠儿,不仅人像仙女一样不染尘埃,就连实力都这么高不可攀。”
“哼,不过是仗着自己天赋好。”
“秦岚师姐,给我们讲讲您的修炼心得吧!”
一张张的脸浮现在脑海,她回想起曾经,她被高高的置于云端,被众人称赞被众人羡慕被众人嫉妒,万千光环加于身间。那时她甚至一度真的以为自己是天才是上天的宠儿,然而,当真相大白,她恍惚间从高高的九天跌落,摔得遍体鳞伤。
“平凡就平凡,哪怕做一个凡人也好,懵懵懂懂的渡过自己短短的一生。”
她想起如今每天投注到自己身上的那些眼神,带着鄙夷带着惋惜带着幸灾乐祸带着果然如此……
她已然是宗门内最大的笑话。
然而,她明明是如此的爱着这里,爱着这个父亲给自己的家。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带着万般愁绪带着万般无奈。
她不恨任何人,不恨给了自己虚假幻象的父亲,不恨那些嘲笑她轻贱她的同门,她只恨她自己,只是个庸人罢了,却是始终舍不得离开这个带着所有记忆的地方。
修长细嫩的手指轻轻抚过木牌,看着上面刻印的两个古字,她蓦然想起那个奇异的身影。
总是淡淡然,宛如这天空一般云淡风轻,明明只是一个女孩子,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坚实感,仿佛那比自己高大不了多少的纤细身躯内,藏着钢铁一般的坚韧。
她喜欢在暗处默默的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毫不停歇马不停蹄孜孜不倦的修炼,看着她不在乎别人的轻视兀自独行,看着她偶然露出轻轻的微笑,看着她偶然皱起清秀的眉头。
她又想起她那蹩脚的蜡黄伪装,又想起和她四目相对时她扭过脸的尴尬,想起她独自走向镇狱塔时的决然……
“为什么,能够如此的坚强呢,她……”秦岚忽地生出一丝恨意,恨自己不能给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帮助,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软弱。
“如果,能够像叶莲一样就好了。”
那个人,就像一轮明月,偶然照亮了她心中的黑暗,她第一次知道了,作为蝼蚁,原来也拥有拒绝的权利,原来也拥有前行的权利。
“但我终究只是秦岚罢了……”她从前没能看清,如今却是深刻的知道,她只是一个笑话,一个父亲背后渺小的暗影,一个死赖在这片不属于自己土地的可怜虫罢了。
“父亲……”
“小岚,爹这次去了罗天宗哦,那里啊,有着九十九重层层叠叠直冲云霄的高楼,有着藏于云间像仙境一般的亭台……你要好好修炼,快快长大,去看一看这个精彩的世界。”
父亲的话中,总是带着期待,总是带着喜悦。
他的背影,隐藏在无尽的天地之间。
他是熔元期的绝世强者,却像是个孩子一般,在苍莽的世界里历险。
秦岚还记得他的讲述,记得他去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奇异境地。
他告诉小小的她,大螺旋镇狱塔其实是祖师爷荡魔涤妖的武器,道甲宗其实只是师祖的徒孙所立,宗门之上还有高高在上的五仙门,人族所居之外还有无尽的荒墟,人类鬼族天鲛三族并立,仙魔大战每隔百年必有一次,荒墟中三族与荒古之兽苦苦对抗,还有无数的残界灵墟,其间有着钢铁所铸万里之长的大船,其间有着延绵数万里不尽的金属高楼,其间有着湮灭虚空永恒不灭的神秘守护者,其间有着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一瞬可抵千年苦修的异宝,其间有着虚无缥缈难以追寻的仙人遗踪,其间有着这世界涅槃劫灭轮回无尽的奥秘……
然而,这些都只能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了,时至如今,父亲的背影渐渐淡去,她已经回想不起了他的脸,只记得依稀……依稀间,他的笑容之中,隐隐的带着哀伤,一如现今的自己……
“父亲,你这个大骗子!”她蓦然起身,向着天空大喊,喊声中带着无尽的思念带着无尽的委屈。
而两行清泪,顺着洁白的脸颊,悄然滑落。
世间之事,总是无常。
沧海桑田,是为无常。生死轮回,是为无常。起起落落,是为无常。喜怒哀乐,是为无常。
世间之有常,唯有情。正因为世事无常正因为大道无情,所以,这天地的生灵有情,所以有了贯穿轮回的重复,所以有了传承不灭的回想,所以,有了无言却埋得深深的寄托。
叶莲两世为人,虽然依旧迷茫,却也懂得了守望前行。
因为无常,所以万事万物都不可避免的要被磨灭,曾经珍贵无比或许转瞬即逝,唯有守望,守望着心中最珍贵最不可割舍最不能放弃的东西,例如,在某个夕阳宛如温柔火光的傍晚,叶莲曾被嘱托铭记的——自尊,那个小小的东西寄托了太多太多,所以足够支撑着她,丝毫不曾退缩的不懈前行。
最是无言,最是深沉,最是埋藏于深深的心间,情,始终如此。
所以,她身上一遍又一遍的出现了伤口。所以,她丝毫没有停留。所以,她杀灭了一只又一只的妖兽。所以,她踏着鲜血,而今,站到了这座不见其颠的山峰面前。
哪怕时间会变,哪怕空间会变,哪怕身份会变,只有心间的某些东西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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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啊!”吐气出声,重重一拳击碎眼前半人高妖狼的头颅,叶莲甩了甩沾在手上的血液,走到尸体面前。
皱着眉头摸索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微微想了想,叶莲明白,这只妖狼实力低弱,应该没有封魔符晶。正想就此走开,她忽然看到了自己身上仍然披着的藤条配布条,似乎已经和**差不了太多。
虽然没有太多女孩子的自觉,但她至少也还有羞耻之心,哪怕这片天地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再看看地上妖狼纯白色带着厚厚细绒的皮毛,哪怕头颅碎裂也没有丝毫的破损,并且一滴鲜血也没有沾染,这不正是最好的材料么。
顺着早前从腹部破开的缺口,叶莲抓住剥离的皮层,微微用力间,整块皮毛缓缓撕下。
“虽然用不了化灵才能用的炼化手法,但是也能用真气来草草处理一番……”想起从某本书上看到的方法,她按照特殊的真气传输方式,将真气缓缓导向狼皮。
三滴重水真气很快消耗完毕,只余真气种子回归气海慢慢恢复,好在如今叶莲的气海之中真气早已聚滴成团,再不复当初的窘迫状态。而细细审视眼前的狼皮,却是模样大变。
原本厚厚的皮层如今变得薄如纸张,而根根绒毛却是更加柔软轻盈,叶莲试着扯了扯,居然出乎意料的坚韧。
干脆将残破的衣服彻底扯成布条,一圈圈绑住已经微微让人有些烦恼的小小胸部,再披上雪白狼皮,把束成一束的长长头发当做腰带拴在腰间,虽然狼皮只能遮到膝盖稍微往上的部位,但活动活动了身体却是十分的轻便,叶莲也就对这件“衣服”不再强求。
跨步奔走,不多时,脚下的土地开始微微倾斜,仰头望去,高耸的巅峰被浓浓的乌云遮盖,极尽目力依然难以看见。
再行不远,随着轰然的巨响,一个巨大的瀑布赫然出现。
似乎是融化的雪水自山上淌下,带着无可比拟的动能和威势,狠狠的冲击在这块巨大岩石形成的平台,硬生生在岩石上冲出一个不大的水潭,叶莲走到潭边,伸手触去,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手指上蔓延开。
“好冷的水。”稍稍惊诧,虽然绝了洗浴的念头,但她还是忍着冰冷,掬水洗净了自己的脸。
水纹一圈圈荡开,又和瀑布下散出的大波相触,渐渐在分裂碰撞中消失不见。
叶莲忽然间望见了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脸。
尖尖的小小下巴,宽窄刚好线条柔细的面部曲线,润泽红嫩的嘴唇微微显得过分秀气,而再往上,却是一双因为较为狭长因而不显得太大的双眼,眸子变得带着金属般的纯银光色,皮肤白皙而娇嫩似乎连隐隐的青色血管都依稀可见,虽然没有一处不美没有一处不宛如天成,但整个人反而给人一种淡淡不协调感。
似乎温润如玉,却又坚寒如铁……
“这便是现在的我?”她愣愣的看了自己的倒影良久,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另一个自己。
那个带着少少的胡须,带着轻轻的阴翳,带着重重的颓丧的自己。
那个历经懵懵懂懂,历经欢喜雀跃,历经彻骨铭心,历经颓然失去,历经怒火攻心,历经绝望死寂的自己。
那个,曾经拥有一切又失去一切的自己。
“回不去了……”轻轻拂动水面,记忆中的无数面孔尽皆碎裂,“我如今却是,活在这里。”
她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的,继续向前走去。
(虽然水了一章,但也交代了大概的世界背景,我的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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