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华容骑看着那姑娘快速离开的背影,不免咂了咂舌,搁在嘴边那句,小主子你的眉毛画得着实太丑了些,也没来记得说出口。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回去跟大主子说起这事,不禁大主子要因为小主子私自同别人成亲发火,还要因为出嫁连个好看的妆容都没画成,真真会丢了大主子高高的脸面。他已经能够遇见回去最严酷的下场了……
她缓缓推开屋门,看着不远处守着的青十一,似听见身后的那个小兵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匆匆踏出屋门,微微侧下脸,面若芙蕖般娇娇柔柔抬步而去,任由身后那个新来的华容骑目睹着她妙曼的身姿。
“去同他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给他一个没有沈宿的墨州。”她面色冷静,说的话极为漠然高冷,一时间她觉得整个屋子的气场都因为这句话而有了更加沉重的意义。
许清婉自然没听见这个新来的华容骑内心多么强大的吐槽修养,只是瞧着他这般局促不安的模样倒是令她蓦地开怀了许多,她止了止心神,擦了些艳色的口红,面无表情地将发尾的红纱往前一番,半遮半掩了整张脸,挺直了腰板,似笑非笑瞧了眼那个小头目,华丽丽地便转过身子。
又是一阵风过,便瞧见镜子中多了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许清婉身后,其实他只是个刚进华容骑没几年的新兵啊,为什么头没跟他说这个二主子的脾气这么不好啊,为什么头要让他这个小小的头目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啊,头儿不是说传递话只要出声音保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才是最高格调的华容骑吗!头儿不是说这样子才能震慑住人,才能令他们知道其实华容骑是个极为修养规格的暗兵!为什么所有设想跟结局出入都这么大!
“华容骑的面子就是大,每次寻我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莫不觉得在暗地里窥探于我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真真是令我开了眼界。”她似乎不在执着于画眉了,松了口气,搁下眉笔。
“小主子……”那声音明显弱了许多,带着难以启齿的恳求之意。
许清婉瞧了瞧镜子的自己,嘴角难得一撇,似笑非笑地呵呵一声,又抬起眉笔细细描绘起眉毛,似乎应该极少做这些事情,描了好几次都不甚满意。
“小主子!”那声音似乎有些惊恐,本是声音平稳,如今倒是有些泄了气,道,“求姑娘饶恕属下的作为,莫令我去回复此事,属下定然下辈子给姑娘做牛做马。”
许清婉听罢,似乎想起那人说这话时候的模样,鼻子里微微低低一哼,指尖点上胭脂,自顾自地往镜中人涂上淡淡的胭脂,说道:“我今日大婚,令他可给我备上万两黄金做我的嫁妆,莫,失了他的脸面。”她说这话,很快,带着难以察觉的酸楚。
“主上闻小主子到了墨州。”空无一人的屋子突然传来有些轻又迟疑的声音,似乎难以说下去,空气中停顿了些许,才接着听到那声音说道,“主上很是生气,令姑娘赶紧……滚回去。”那声音最后的三个字说的极极快。
“华容骑的速度倒是越发快了。”许清婉低声说道,声音不似刚才那般惊慌含羞,倒是隐隐又几分冷冽的气势。
风一吹,吹得凤钗之下的流苏晃了晃,她眯了眯眼,本是波澜不惊的眼似是逢了寒雪般烈,眉间微皱,整张脸如同一刹那间冷了许多,多了许难言的微凉的气场。
她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动手挽了个极为简单的发髻,将那支凤钗斜斜插入,镜中女子素面朝天,说不上是貌若天仙,小小的瓜子脸面色清雅素淡,垂着眉,似娇弱可怜惜,同那些大家闺秀也并无多少分别。
许清婉瞧着镜中的自己,那嫁衣似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而且观看其中,皆是上好的一针一线绣的,不似平常般的宽松,反而有些窄小,使得她曲线极为美妙展现而来,玄色的裙摆却是张扬宽大,用的颜色也是极为艳丽,绣的是层层叠叠的繁花,像是踏花而来。
青十一点点头,她虽是年纪小,但是总归是觉得这夫人怕是有些羞涩,也是难以适应今日便嫁人的情绪,也是需要好好平复平复些,她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顺手将屋门给关上。
那嫁衣并不是她从云州穿来的那一件,也同普通的嫁衣不同,那件是红黑相交的嫁衣,她起了身,也未说什么,垂下头,任由青十一将嫁衣替她穿上,大约是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堪堪穿好这嫁衣,许清婉瞧着一侧搁着的凤钗,柔下声音说道:“你先出去罢,我自己来。”她声音细细温温,好不娇羞。
许清婉自小便喜欢这般热闹的焰火,她今日起得早,整整看了一个时辰的焰火,也不觉得腻。直到青十一捧着嫁衣进了屋子,才打断许清婉的看焰火的心思。
礼花焰火从天明之时便开始热闹,许清婉叠着手靠着低低的窗沿,瞧着天空里有些明艳的焰火,属于墨笛族的节日特别多,每每节日时候,便是整夜整夜地放着焰火,照亮着整个墨州的山河城,听闻放焰火的这个想法是沈宿做的,他每到节日,便会将沈家的烟花桶子点开,整个沈家抬头便是能看见整个天穹的焰火。
那是墨州将近十年来最为热闹的一日,似乎整个墨州的艳色都已然集聚在那墨州的顶端,墨州将近几十万的百姓已经是早早等候在街道一侧,只为了能够在看见沈宿娶亲的景象,墨州在华国算得算是一个特别的民族,其中大多是墨笛族,穿着统一深红色的服装,戴着定高高的毡帽,等待着。
许清婉笑着点点头。
那婢子听到此言,看了眼许清婉,语气又放柔了些:“是。”
许清婉看着这大大小小的十几盘餐,其中多般是云州的菜肴,她垂下眼,温温柔柔开口说道:“很是用心了,我可以吃得惯墨州的菜肴,下次莫这般做了才好。”
“这是少爷刚吩咐膳房的人去做的,夫人可还是喜欢?”婢子候在一边,轻声开口说道。
青十一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屋外的婢子已经进屋了,端上晚膳,搁在桌子上,许清婉一看,便被惊了,这如同满汉全席般的餐宴着实是令人有些眼花缭乱,细细看来,还是极为搭配的。
服侍许清婉是个十五的丫头,穿了身青色的衣裳名字叫青十一,进了沈家不到一年,也是极为容易套出话的,不出一会儿,许多事情便一篓子倒了出来,这青十一的名字可是极为有出处,沈宿想来对婢子仆人宽容,但是对人也是难以记清名字的,便寻了个法子,穿玄色衣裳的从玄一开始,一路子下去叫下去,穿青衣的也是这般叫下去。所有那些叫玄一青一的都是在沈家呆了将近十年的人。
千晚一行人住在了落翠居,许清婉便住在了莫宇轩,晚上的沈家是极为安静的,私下走动的婢子仆人都是轻手轻脚的,连同晚膳都是在自在自个屋子里食用的。
千晚听了,也松了心,毕竟这沈沉梵看起来便是个极好的人,她还是喜欢这些好人多活得久些,前头的许清婉也是听到了,脚步微微一顿,跟上玄二的脚步,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他伸手将她手握在掌心,很是明白她想说的话,趁着玄二在前头带着路,私下低低同她说:“他不是薄命之人,看似很是严重,但是观他神色,这些年应当很是又耐心地调养,不出意外,还能活上同平常人的岁数。”
千晚点点头,余光瞥见许清婉,看见她眼光落在沈沉梵身上,灯光之下似染了泪光般,她看着走路有些踉跄的沈沉梵,又扯了扯封清越的衣角,回过头看着封清越,面色微微不忍心。
他似乎因此有些为难,略带歉意地哑着声音说道:“我身子向来不大好,令你们见笑了,天色要暗了,让玄二带你们去,我大概要去屋里歇会,很是抱歉。”
“不碍事。”沈沉梵摇摇头,猛地面色有些白了,用手靠着门边,低声咳了咳,咳了很久,整张脸面色都极为惨淡,一边的玄二看见了,忙进去,不出一会儿便端了碗还冒着烟的黑乎乎的药出来了,闻起来便觉得很苦,那沈沉梵接过碗,面不改色便喝了下去,此刻脸色才微微好转了些。
“倒是得麻烦沈公子了。”封清越淡笑回应,“银子年幼,有些顽皮,许要沈公子多担待些。”
“嗯嗯嗯。”银子听到这话,猛地蹿出来,蹿到了他面前,眨巴着眼睛点着头,他是已经受够了住山洞吃野果的日子。这般动作倒是令沈沉梵有些一惊,猛地退了几步。
“听闻是三位出手抵退了那些贼人,明日是我同许姑娘大婚之日,不妨今日留下来休息,也好看看这墨州的风景,沈某定然尽地主之谊。”沈沉梵看着封清越一行人,淡笑说道。
沈沉梵听了此话,有些释然,又有些为难看着许清婉,大抵是觉得这般对这个女子也是不大妥帖,但是也是没有法子,只是低声对着一边的玄一吩咐了几句,玄一听了,便点点头,走进府邸。
千晚听到这话,不免觉得这沈沉梵真真是个极好的人,很是顾全他人感受,许清婉听了这话,也是满眼有些激动,只是低着头,温温柔柔说了句:“既然已经选好了日子,明日便也可,今晚我早睡些也是能行的。”
沈沉梵收回目光,接着说道:“云州到墨州的四日,你定然是累了,我已经派人将莫宇轩打扫干净,你今晚可以在那里歇息。”停了停,才有些为难但是仍旧是说了,“明日是你我的成亲之日,若不是昨晚遇了不测,也不至于这般匆忙,但这个日子是家姐派人专门选的日子,已经请人发了帖子,若是突然改了行程,怕是麻烦得多。但你若是难以适应,你我便迟些日子成亲,一切你说的便算。”
她顿了顿,收了收心神,也收回了眼神,低低福身,回应道:“云州,许氏许清婉。”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