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肖汉三人赶到神女氏所在的族院补天楼时,这里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围观的各系异族议论纷纷,有的询问事情缘由,叹息冰夷族小姐英年早逝,有的人感叹这回神女族惹了麻烦,有的人却认为神女族势大欺人,冰夷族讨不回公道,更有好事者寻了坐卧之地必要将这热闹看到底去,总之纷纷攘攘,乱乱吵吵。这厢局外人正乱成一团,当事双方却出奇的沉默。冰夷族声势浩大,将祝涵湘的尸体停放在补天楼大门前,门外两侧树木花草全裹上缟素,一众亲族近友,围坐楼外,并不吵嚷言语,只低低啜泣垂泪。那边补天楼户牖紧闭,不见一个人影出入。
肖汉见此情景,便知冰夷族此番举动是要将事态扩大,且不打算善罢甘休,于是不禁心生担忧。虽然他进入剑壁峰仅三年,但他深知这壁内遇上纠纷,往往比壁外还要难缠。壁外有刑名律法,凡事大可依规矩办,再有人权倾势大,也得看青天白日顾忌言论,勿留口实。壁内却不一样,有些事实明晰之案,族内领事长老可断个明白,但若有些晦暗不明之事,解决起来难免凭上自己实力,强则赢,弱则败。虽然异族历来重视自我约束规范,也常有抱打不平,但是一遇到族系间的恩怨纠纷,难免将实力掣肘正义,出些恨事也见怪不怪了。然而若论实力,看似强大的神女氏族未必有十成胜算。冰夷族虽然异能没有突出之人,但历来善于结交,人脉殷实,且姻亲系族众多,不仅金系内通婚广泛,且与他系也有婚姻交通。神女氏在姻亲上却寥落的可怜。神女族虽然历来美女如云,但于婚姻上并无优势。其一是因为生育,神女氏多诞育女胎,且无论父亲异能多么强大,女孩必是神女族。落生本就占少数的男胎,却个保个都是常人,并无一丝异能。其二是神女氏天赋读心移志,且多性情骄傲刚烈,容不下有二心之侣,心志稍有不坚男子都不敢轻易招惹神女氏。就这两样,稍微有些势利的异族都不愿与其通婚,更别提能力强大的家族,若是要延续自家强大血脉显然神女族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所以,即使神女族的女子个个貌若天仙,真正能结下匹配良缘的少之又少。若这样比较,神女氏族难免孤落,虽然族长是木系长老,也不见得能在如此纠纷上占得多少便宜。想必真的认真起来,互不相让,势必两败俱伤。
肖汉的担忧神情倒让暮玥有了些好奇,她拉拉齐云衣襟道:“肖汉哥哥担心什么?月灵姐姐和我哥哥都那么厉害,怕他们做什么?”齐云知道肖汉心性淳厚,不似平常人,若事不关己则高挂看热闹而已,他定是感慨忧愤他人之难处,担心两相争斗,必有人无辜牵连。于是齐云虽是对着暮玥眼却望着肖汉道:“他不是担心他俩安危,他是担心大家安危。事实是两方都有理,都不会轻易屈服。月灵没做,涵湘已死。你说怎能轻易了结?为今之计,就是找到真凶,以慰逝者。”
肖汉听后转头看着齐云,心头不住感慨,与她相识不久,她却知他所忧所想,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不过如此吧。齐云见他看向自己,马上转头望着补天楼,似是研判了一会局面道:“我看不如再静观其变,有时谁先动就说明谁心虚。”暮玥噘着嘴,她出身太平城,常常有人告状上访,也闹得满城风雨,她热闹是没少看,比这大的阵仗也见过不少,所以今次也不觉得有趣,只是蔫蔫地一旁站着。肖汉却是十分专注,他点头道:“对,现在我们和里面也无法联通,对于冰夷族情况也并不知晓,轻举擅动难免鲁莽,不如看他们如何,我们再见机行事不迟。”正当两人已定心观望之时,突然见补天楼大门一开,一位青衣女子款步走出。
这女子身姿高挑挺拔,远远一望似是月灵,但只一举手投足带了几分娇柔妩媚,便知不是月灵干脆利落的行事风范。众人一见补天楼出来人了,一下子肃静起来,目光齐聚那女子身上,看她有何行事。这女子在众人注目之下,并不慌张,只听一甜美空灵之音道:“诸位族友,我神女氏木系名门,素来族规严整,姬月灵自幼长老亲自管束,行为不敢丝毫逾制违规。今次事端,恐有隐情。若不致冤错,必待我族并其他族长勘查真相后再做结论。今时不早,各位请散了吧。”众人只见这女子嫣然而笑,唇齿丝毫未动,便知她是心内传音。这补天楼外异族众多,且散据各处,但人人都“听”得到,可见此女异能精深。
众人听罢并未有一人散去,只觉得热闹更好看,又开始左右议论。那冰夷族听罢,却纹丝未动,仍是各自抹泪擦脸,悲痛不已。齐云见状眉头紧锁,她抬头看了看肖汉,见他脸上也有些许疑惑神色,心下便暗暗做了决断,遂拉起一旁的暮玥道:“暮玥,我们这么等也不是个办法。你到那补天楼门前告诉那女子,叫你哥哥暮珺出来。她若问你何人,你据实回答便是。”暮玥点点头,因是齐云安排,她自知按部就班便可。暮玥刚走了两步,齐云又道:“你大声与她交涉,我们听到好及时接应。”说完,望着暮玥点点头。待暮玥走远,肖汉看着她背影对齐云道:“若真需接应,你不必出头,有我在。”齐云知他已经会意,而“有我在”又暖彻心底,一双眼睛悄然泛起涟漪。
暮玥挤过围观的众人,又穿过坐在地上的冰夷族,不顾大家注视的目光大摇大摆地就走到了补天楼前,她没理那门前的神女氏女子,而是先低头细细看了看摆在地上的尸体。这下众人诧异起来,指点着相互问道:“这是谁啊?”这边肖汉皱着眉看了看齐云,齐云忍不住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暮玥行事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别看这丫头平时嘻嘻哈哈,其实颇有些急智,你且看着。”肖汉看齐云如此轻松,也放下心来,且静观其变。暮玥看够了,这才对着一脸茫然的神女族女子大声道:“麻烦这位姐姐进门帮我把哥哥叫出来。我哥哥是火系暮珺。”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暮玥,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肖汉见状不免悬心,道:“她读心读出什么了?”齐云摇摇头说:“我们暮玥心性坦荡,只告诉她找哥哥她便全心全意找哥哥,心口同一,这倒难为心事颇重的神女姐姐了。”说罢,又忍不住露出得意神色。
暮玥见她不说话又提高嗓门道:“这位姐姐!能听见吗?!我找我哥哥暮珺!”说完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那神女族女子。那女子张嘴问道:“你是何人?”暮玥歪着脑袋道:“我是暮珺的妹妹,我叫暮玥,”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是金系的。”那门前女子又看了看暮玥,柔声细语道:“我们这是神女氏族院,没有什么火系。姑娘怕是寻错了地方。”说罢转身要离开。暮玥刚要拦住她,却见她突然一捂头,一下子蹲在了地上,那女子便趁势进门。肖汉齐云见此景,知这女子用了玄音,肖汉回头看了下齐云,示意他自己要过去看看,齐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我也得去。”肖汉犹豫片刻,点点头,便护着齐云一起跑到了暮玥身旁。暮玥一见齐云他们来,便撅着嘴道:“姐姐,我刚头疼,没有拦住她。哥哥也没叫出来。”齐云把她扶起来,低声道:“不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暮玥,现在你还需帮我一个忙,把这门打开。”暮玥点点头,并未多问,双手向外一推,那补天楼的门就开始轰轰作响。四周围观的人一阵喧哗声起,就连冰夷族都暂停了哭泣,看着暮玥他们意欲何为。暮玥见门不开,转头问齐云道:“姐姐?这门怎么这样牢固?”齐云道:“堂堂神女氏族院,岂是说开就开,费点劲是正常”,说完看了看肖汉,肖汉点头,从身上掏出一把紫黑色种子,向补天楼门前一撒,之后拉着暮玥和齐云向后退了几步,再一抬臂,只见补天楼前的地面如地动般微微颤动,转眼间有几根粗大的藤蔓从地中钻出,迅速爬满补天楼的大门,只要有一丝缝隙的地方便蜿蜒钻入,不一会,这大门已被藤蔓爬满。肖汉转头看着齐云问道:“开吗?”齐云点点头,她知此事最无辜牵连的不是别人而是肖汉,显然此事最在中心的是月灵和暮珺,自己是中间被人利用的棋子,暮玥来帮兄长理所当然,只是肖汉,和几人交往不深,本性恬淡,本应置身事外,但他却总是挺身而出不计得失,此番一闹,怕是他再也回不去从前生活,想到此,齐云心下有些犹豫,肖汉见她这样便说:“不用考虑我了。我是问,你有把握吗?”于是,齐云先对一旁不知所以的暮玥道她:“一会开门,咱们并不进去,门一开,你趁乱将那祝涵湘的尸体送进去,送得越深越好,动作要快。”暮玥狠狠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心头还有些莫名的兴奋。齐云又冲肖汉点点头,微微眯起眼睛道:“开吧。”
肖汉这边手一收力,暮玥那边已然将祝涵湘的尸体飞起,在大门哄然倒下的一瞬间,将尸体飞送进大门没了踪影,肖汉则用一根硕大的藤蔓拦腰将三人卷起送到补天楼外远远探看。大门倒下尘埃落定,补天楼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冰夷族眼见着尸体飞了进去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突然,冰夷族领头人似反应过来,回身派了几个人走,自己则起身站到补天楼门口呼喊道:“请神女氏族长出来相见!”这时外围众人似清醒过来,“哄”地似炸开了锅,有的感叹,有的又叫又跳,如看了场大戏。
补天楼里静寂了一会,就跑出五六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且不答冰夷族的话,只是一齐高放玄音,顿时补天楼前天音弦乱,人们捂头嚎叫,距离较近的冰夷族中有人因异能薄弱已然倒地昏厥过去,这周围人一并捂着耳朵四散,一并有人气愤回击,有人趁乱将污秽之物扔向补天楼,有人躲闪不及误中一身,便高声叫骂起来,有人知道混乱之中不分彼此,便御风御水,胡乱攻击,导致现场误伤不断,叫骂不停。
正闹着,突然感觉一阵大风突来,那几个美貌女子都被掀翻在地,因气流巨大,所有人都站立不稳,正在攻击的人都被迫收住异能,大家抬头一看,补天楼外正有一人立在半空,衣裾翩然,面容冷峻,正是暮珺!他一手运成旋风飞进补天楼,只听里面哄然作响,女子尖叫声不断,另一只手似是拨弄玩偶一样,将补天楼外的冰夷族和围观人用风逼走,那些没有会意之人,被风卷得人仰马翻,想要喊却生生被风给呛回去,只好个个闭眼皱眉咬紧牙关老实听摆布。暮玥一旁兴奋道:“看看,我哥哥好厉害!”肖汉一旁不禁玩笑道:“来剑锋壁三年,这是我见过最大的场面了。”齐云点点头说:“恐怕也是捅得最大的篓子了。”说完和肖汉相视一望,两人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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