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荣奇所去的私塾规模不大,但讲优越的条件,属雷鸣堡最上档次的私塾,此私塾只对内堡长老以上级别的子女开放,人数不多,分为初中高三个级别。初级为启蒙班,雷荣奇不屑进去,他一脚踏进私塾的高级班,几个熟悉的面孔出现,雷荣奇晨练正是他们在一个组。
雷荣奇往里走,两个随身丫环却被挡在了外面。两女噘着嘴,乖乖地在院子里的小亭里呆着。
雷荣奇走进雅室,一个个异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他这副猪头相,谁也没认出他是荣奇小少爷。
“同学们好!我叫雷荣奇。”雷荣奇报出名字。
“小弟,你走错地方了,我们是高级班,对面过游廓左转,才是初级班。”一个十五岁的大小姐,只看着雷荣奇外表,未仔细去想雷荣奇报出的大名,心怀好意出声提醒。
十岁的雷荣奇身量不足,晨练时进入四组,就有不少人目露轻视,尽管他是族长之孙。来到私塾依旧被人小瞧,雷荣奇心里很不是滋味,年纪小,武功与学识就一定要低一等吗?心里暗作决定,要好好在人前卖弄一下,不然处处遭人轻视。
“谢谢这位姐姐的提醒,我知道这里是高级班,正是我要来此学习的地方,多多指教。”边说边找到一个空位席地而坐。
雅室里只有十余个学生,十分宽敞,每个座位前摆着一张大条案,条案上准备好文房四宝,不需要自己从家里带来。
雷荣奇刚坐好,雅室外传出一声轻咳。雷荣奇向门口张望过去,一个身着青袍老者负手走了进来。
青袍老者站在门口,目光扫了雅室一圈,学生中多出一人,并未作声。族长早几天在私塾打过招呼,要送孙子进私塾,至于小少爷要进哪个班级学习,随他自愿。老先生看到多出的学生后,心里已有底了。
老先生相貌清癯,三绺灰须飘在胸前,目光清明,儒雅而有风度,一点看不出耄耋之年龙钟老态之状,步伐缓慢,却一步四五尺,雷武级别不低。
老先生来到讲台前,并未开声,慢条斯理地展开讲台上的文房四宝,墨砚中已磨了墨,在笔台上拈起一支狼毫,往水盂里沾上清水,将干枯的笔头浸润,浸润好了的狼毫落入墨砚,反复醮了几次墨,然后手腕一抖,龙飞凤舞地在铺好的白宣上写下四字:文以载道。
上等的白宣吸墨性极好,片刻被老先生揭起写好字的白宣,往身后木板上贴住。
雷荣奇抬眼望去,四个笔触狂劲的大字,跃入眼帘,有种酣荡淋漓之感。
“文以载道,”老先生徐缓的声调,抑扬开来,“今天,我就从这四个字讲开,荒无大陆以武为尊,文次之,所以文人墨客被落为下乘小道,不为世人重视,甚至被武者奚落。”
老先生用手轻轻敲了敲木板,指着“道”字:“道,贯穿着每一个人的思想,所谓思想,是对人道与天道的思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从太古至今,亿亿年漫长岁月,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为什么先哲圣贤他们伟大的思想,对天道的真知灼见,对人道的的伦理尊崇,流传至今?”
老先生先指着“文”字,又指向“载”字:“先贤们就是通过优雅的修辞联缀成文,把真知灼见丰富的超然思想,著述成文章,通过皮册玉简等形式记载下来,一代一代流传。先贤对天道阐释,给武者打开了一道究极天地法则的大门,能够让武者飞天遁地;然而人道之文,起到了教化世人的作用,大到君仁臣忠,立国之道,小到尊长爱幼,宗族之睦。实则文之不可轻……”
老先生借以“文以载道”开宗明义,明析他所对学生的要求:作为武者不可重武轻文,武以铸体,文能养身,文武兼备才是大道所期。他又拿魔兽与人族相比,人族得教化,洪荒走来,从弱到强,成为大千世界的主宰,没有得到教化的魔兽生来剽悍凶残,个体之强无人能比,却被弱小的人族奴役,这便是文以载道的教化功能。
老先生知识渊博,将枯燥无味的东西,讲得生动,雷荣奇大为受益,爷爷送他到私塾来,来得不冤,尽管耽误了他的修练时间。
老先生讲完“文以载道”,直接走到雷荣奇跟前,问道:“你就是荣奇少爷?”
雷荣奇急忙站起,向老先生鞠了一躬,回道:“先生好,我是新来听先生讲课的学生——雷荣奇。今日有幸聆听先生第一堂课,大涨学识,耳目一新,还望日后多多传道授业解惑。”
老先生拈须颔首,暗道:“既不卑不亢,又能谦虚识礼,孺子可教。”
遂问道:“你选择高级班,自认为能跟得上班?”
纵观高级班的学生都在十五岁以上,而且择优考进,并不是想进就能进来的。雷鸣堡长老的后辈几百上千人,只有寥寥十余个学生在高级班就读,可见入学要求甚严。
“先生想要考下学生?”雷荣奇理会了老先生的言下之意,尽管他是族长之孙,不会被粗暴地赶出,对于好高骛远之辈,还是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轻视。
“喔!”老先生被雷荣奇这一反问来了兴趣,从小家伙的口吻上,似乎不害怕考试。略一沉吟,脱口说道:“日月星辰耀。”在出对试雷荣奇的快速应变能力。
日月星辰在天空光芒闪耀,以实景为联,字字关联切合得丝丝入扣。这样的妙联,让一个初入私塾的十岁学生对,乃天大难题。
雷荣奇闭目思索,在家里玩闹时,父亲偶尔也会让其对几联,大多随思随想应景之物。忽然想到母亲曾跟他讲述过荒无大陆四部奇书,说是先贤所著,若得其中一本,有望成贤,当然是武学上的奇书。
反正学识有限,顾不得那么多,串成一联,先拿来应付眼前这关。雷荣奇黑眼珠转了两圈,装作偶然巧得一般叫道:“先生,我有了。请问天地人魔贤,可否能对?”
此言一出,引发其他学生哄堂大笑,无章无法这也叫对对联,凑齐五个字,字数相等就成对了,真是太无知。
老先生听后未去管其他学生的大笑,陷入沉思,然后说道:“说出来处。”
雷荣奇清了清嗓门,把想到在荒无大陆遗失数万年,只有少数知晓来历的四大武学奇书说出名字。
第一部《天问》是对天道法则的剖析,武者成为紫圣如何掌握法则的神奇著作;第二部《地遁》是对五行法则运用精辟论断,开辟五行奇遁,被称为五行奇遁之祖;第三部《人颂》与今天老先生讲的教化有关,阐述人道与武道的关系,提出劳心者与劳力者的坚锐学说,之所以一言之善,而教化万民;第四部《魔神论》却是一部神话传记,宣扬魔神的功德。岁月悠久,荒无大陆已经没有几人知道自己生存的大陆,为魔神的大千世界,《魔神论》早在几万年前魔神后裔被人族视为凶魔,或剿灭,或驱逐后,在荒无大陆销声匿迹。
老先生虽然学识渊博,雷荣奇说出的四部奇书,《地通》和《人颂》两书在古籍中有记载,略有记忆外,其余两部就不知道了。姑且让雷荣奇过了第一关。
老先生扫了雅室内正在抨击雷荣解释得奇牵强附会,这样的联简直狗屁不通等切切私语的学子们,目光再次落到文以载道的“道”字上,心里有了,他就以道字为联,再出一上联让雷荣奇对。
沉吟道:“一心守道道无穷,穷中有乐。”出的顶真联,字里字外密切相关。
这联不是一般的应景之作,难度不是一般大,雷荣奇立刻陷入深思,想到身边的点点滴滴,有什么地方能够触发灵感,思絮中一时围绕母亲转,一时想到父亲消沉中藏有乐观,两个字眼在脑海里逐渐显露。“缘份”,就是缘份。父亲与母亲在一起就那种缘份,他有时问父亲怎么遇见母亲的,父亲从头到尾就只两个问答他:“缘份”。因为这种缘份与北魏婉悔婚,导致如今的现状,看得出父亲仍无怨无悔。
稍作沉吟,雷荣奇的下联终于有了眉目,轻声吟道:“万事随缘缘有份,份外不求。”
此联一出,那些还在私底下笑话雷荣奇的学生,立刻鸦雀无声。
这联对得从字面到内容无不相衔接,绝对是难得一遇的妙对。
老先生在心里对雷荣奇此对非常满意,再难找到这么一副工整的下联。他对学生要求甚严,喜怒不形于色,对自己满意的学生,有时还敲打敲打,“此对勉强过得去。”这是他的评价。
老先生收回目光,盯着雷荣奇这张青肿未消的脸,不舒服的鼻翼间或扇动,陷在浮肿里的眼珠子贼灵贼灵在转动,甚是滑稽,忽然想到取笑他一下,抑扬顿挫地道出上联:“眼珠子鼻孔子,眼珠子在鼻孔子上。”
老先生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低头浅笑。
雷荣奇听后,知道老先生就地取材,取笑他这副猪头脸,转着眼珠子,目光在老先生的脸上逗留一番,几个呼吸,他欣然地答道:“眉先生须后生,后生更比先生强。”
针锋相对,却妙趣横生,老先生禁不住哈哈笑道:“好!好!好!”连赞了雷荣奇三个“好”字。
老先生心胸开阔,不以雷荣奇出言相对有抵撞之意为迕,反看好雷荣奇思维敏捷,玑珠之间表述着一个人的志向,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有这样的学生,先生亦引以为荣。
“先生,学生是否过关?”雷荣奇随后问了一句。
“对联虽然是学问中的小道,但体现着一个人的才思敏捷的程度,先生这关算你过了,荣奇少爷,高级班接纳你,希望你更加博学上进。”老先生欣然认同了雷荣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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