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风波兴,万籁俱无定;命如风中烛,生死不由人。江湖之险人人知,世间却总有人踏入江湖,也许自愿,也许无奈,其间惆怅又有几人能诉清?
距泰来大试结束不到半年,泰山上下又再聚满了众多江湖人,不过此次不同,没有欢声笑语,没有热烈排场,众人皆是怀着沉痛之心前来,缅怀敬重的武林前辈。
泰安城内,一红衣女子正于一酒楼订了两只烧鸡与一坛烈酒,清灵眸子正注视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江湖人士。
店家看这姑娘看得出神,开口道:“哎,这泰来院出此大事也实在是让人心寒啊,特别是那慕先生,他可是好人呐!”
“呵,这世间好人未必会有好报。”梅胜雪扔下一锭银子提起酒肉便离开了。
泰山脚下一个平静的坡上,星辰盘膝而坐呆滞的望着眼前陡峭绝壁,口中喃喃道:“这里上去应该就是独秀峰了吧?小颖会在上面练剑吗?”
“小颖?就是那个与你郎情妾意的漂亮姑娘?”梅胜雪提着酒肉回来放到星辰面前道:“难怪你要回泰山了,原来是挂心漂亮姑娘。”
梅胜雪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一边吃着鸡肉一边道:“你放心,你曾帮我要回火狐我一定帮你如愿。只是…这山也太高了,你不会是想从这里爬上去吧?”
星辰直接抱起酒坛猛灌一口,轻道:“有何不可!”话声刚落已经向着山壁奔去。飞快奔到山壁前脚下沉力一蹬跃起数丈,抬手攀住山体岩石再一借力又窜出一段距离,如此反复着向顶峰登去。
“喂,不是吧,你还真从这走…”梅胜雪看得目瞪口呆,扔开手中才吃了两口的烤鸡:“不管了,跟上去看看…”
百丈高峰如平地,如此本事恐怕世间都没几个能做到的。星辰如愿的攀了上来,不过光看看他那伤痕累累的手掌就知道如此是有多难了。
来到独秀峰那破旧依然的院子,犹新的记忆不停翻滚脑海,循着记忆一步步沉重的往后院行去,多想再看到那坚毅而美丽的舞剑身影,但到了后院得到的却不止是理智中的那一摸失望,的是被那小小木牌狠狠打破的幻想。
颖师姐之墓…简单的几个字如同魔咒,星辰看到之后胸口一阵刺痛,一口鲜血再也没能忍住飞溅至墓前。星辰脚下蹒跚,短短几步的距离想要靠近却是那么的难。
“收敛心神,我助你导顺内息!”梅胜雪满头大汗的赶至,见星辰内息大乱急忙上前按住他后背以内力牵引星辰紊乱的内息。谁知星辰却是劲力一吐强行将梅胜雪震退,上前两步就地坐下举起酒坛就喝。
梅胜雪皱着眉头上前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因为她才会变成这样的。但你要明白,人死不能复生,又何必为此折磨自己。”
星辰仍是喝酒不语,梅胜雪又道:“在我的家乡有个传说,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的终结,在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里她将获得新生,但如果有人放不开她的话她便不能开始新的人生,所以你这是何必呢?放开她也放开自己,情之一物不在于拥有,而在于共同经历过,过去珍贵,未来奢侈,不该强求太多。”
星辰虽仍未言语,但两行泪已顺着苍白脸庞滴落,他抬手握住颈上项链用力扯下,双手颤抖的捧着轻轻挂到墓牌之上,梅胜雪看着这无言的一幕心头无由的涌出一阵悲恸。
静静的过了好一会,梅胜雪突然警觉:“有人过来了!”说罢拉住呆立的星辰飞快闪到院墙之外。
院中紫嫣提着竹篮步履沉重的走来,到墓前时看到地上那一道血痕,又看到墓牌上那挂着青鸾戒的项链,泪水瞬间涌出:“星辰哥哥,是你吗?星辰哥哥,你回来了吗?紫嫣好想你…好想你…”
一墙之隔,梅胜雪注视着星辰,见星辰神情苦涩双目微闭,梅胜雪也只得微微摇头。
就在紫嫣正哭喊着时又一人踏入院中,来者眉清目秀,眼神极其深邃,白衣随风飘动,长发被风微微吹起,左边眼角漏出一道伤痕,如同一道微红的血泪滴落般充满了悲意。
“嗯?你是谁?为何在独秀峰独自哭泣?”白衣男子开口询问,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
紫嫣见有人来急忙抹泪:“我…我是莲花峰弟子紫嫣,请问…你是谁?”
“莲花峰?你就是四师姐当年带回来的那个女娃,呵,都长这么大了啊!”
“啊!你…你就是十二师叔?”紫嫣惊讶道,同时院墙外星辰也是微露惊色。
“呵…如今泰来出了如此大事我还如何能不回来,快二十年了,终于还是又回到这个地方了。”江玉郎苦笑着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这荒无人烟的独秀峰哭泣呢。”
“我…”紫嫣望向角落中那坯孤冢:“因为最关心紫嫣的姐姐去世了,而哥哥却不知所踪,紫嫣什么都做不了,心中好痛苦。”
江玉郎上前轻轻拍了拍紫嫣柔弱的肩膀以安慰,紫嫣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抱歉了十二师叔,因为颖师姐生前最喜欢在此看着十二师叔留下的剑痕练剑,所以紫嫣自作主张在此为她立了个衣冠冢,望十二师叔不要怪责紫嫣。”
江玉郎微笑点头:“紫嫣不必自责,我怎么会怪你。”说罢温柔气势一改,将紫嫣揽至身后护住扬声道:“暗处之人也该是时候出来了吧!”
梅胜雪大惊,自己明明已经将气息完全隐藏了,竟还是被发现了。星辰却仍是不为所动。很快江玉郎便失去耐性,长剑平举手中力道极吐,剑鞘如流星般飞出重重的撞道墙壁之上,残破墙壁经不住巨力崩碎倒塌,梅胜雪急忙运掌反击。
双掌盘转,两股炙热气劲随掌卷起墙壁碎屑猛的反袭向江玉郎,江玉郎一动不动,剑劲却已出,梅胜雪掌风才至半途便被搅散了。
“切!”她扭头一看星辰竟已不见了踪影,恶狠狠瞪了江玉郎一眼转身就走,江玉郎如何能让她如愿,剑锋微动,一道锋利剑气划出阻断了梅胜雪退路。
“哼,又是你,鬼鬼祟祟,道明来意!”
梅胜雪望了望远处,回头奇怪道:“又是我?我们见过吗?”
江玉郎不答,飞快又是一剑,梅胜雪动作飞快,瞬间蹿到侧面轻笑道:“本姑娘要走你拦得住吗?”说罢身上那艳红衣裙突然飞扬,如同一团火焰般将人都隐入其中,江玉郎飞身而上,剑如落花点点飘洒,剑还未至火焰已动,猛地腾起竟是真实的火焰,卷起炙热之风围向江玉郎。江玉郎见状剑势急转,改刺为削,剑锋掠过拖起火焰猛的往身后一旋将火焰全数导向身后那从峰顶落下的去不之处,火焰遇水则灭,“哧哧”声昂长响起,一阵水雾缓缓散开,而场上早已没了梅胜雪的踪迹。
江玉郎旋剑收于背后,低声喃道:“难道他也来了…”
“十二师叔…”听到紫嫣低声呼唤时江玉郎才回身道:“没事了,紫嫣你随意吧,我得赶去见五师哥和六师哥最后一面。”
“嗯!”江玉郎寄来后紫嫣小心拾起星辰留下道项链握在胸前:“一定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星辰哥哥。”
话说星辰趁乱甩开了梅胜雪后独自来到大观峰山林间,于密林中还没走几步头顶就“唰唰”落下一些青绿树叶,星辰微笑抬头,一物飞快从空中落到他肩头“呼呼哈哈”的叫着。
“呵呵,红头,好久不见了,我就知道就算全世界都变了你都不会变。”数月时间红头倒没什么改变,星辰却是已变得面目全非,不过红头却不会因此而不认识他。
星辰来到了曾经与红头酿酒的洞穴,却发现这里早已是一片狼藉,红头看着自己“故居”如此模样也显得有些不开心。
“看来慕容大哥始终是被人发现了,他没事吧?”星辰说完后红头一阵激动,一边摇头一边比划着。
星辰看懂了它的意思微微摸了摸它的脑袋往废墟走去,在废墟中掀开乱石仔细寻找着,正翻找着时红头突然跳了下来抬头示意星辰跟着它,星辰点了点头道:“哈,你个红头真是越来越灵了。”
跟随红头一路来到了莲花峰下那个狭窄山隘,跟随进入后便看到里面山壁旁用树杆搭起来的一个高台,树枝上挂的满满的全是装满酒的葫芦,那温泉边也一样放满了酒葫芦,红头兴奋的左跳右蹿,带星辰参观它的新住处。
跑了一圈后小猴沿着一道山壁裂痕攀到高处,那里有一个隐秘的小洞穴,红头钻入其中片刻后便拖着一个大包裹出来扔到星辰手里。打开包裹一看全是星辰曾留在洞穴中的东西,那些书籍以及师公留下的另外两件宝物。
“红头你可真是我最好的伙伴,来,我们再舒舒服服的喝上一回!”星辰抱着红头飞身一跃直接落入温泉之中。
大观院中此时正人山人海,灵堂上两院弟子皆是披麻戴孝向前来祭拜的众人回礼。几日下来萧慕雪已是苍老了许多,红肿的眼睛似是已经将泪流干了。安南则是冷面立于人群之后,也不知他此时心中可有那么一丝愧疚。
祭礼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晚,人群却未散去,此时陆鹰义愤填膺的立于堂前扬声道:“多谢诸位武林同道百忙之中前来相送陆某两位师弟最后一程,陆某相信他们不会就这么白白死去,所以于此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诸位武林同道能够相助还在下两位师弟一个公道,还武林一个公道!孽徒邝星辰,必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对!邝星辰那厮人面兽心,人人得而诛之,泰来的各位且放心,我等必定会将这份仇恨加之己心,天涯海角都要揪出那个畜牲!”…
各大门派纷纷响应,同仇敌忾,林忆鸿唐月项天养等了解星辰为人之人虽是心有言说却又如何能抵过这数百人的意愿。
场上声势正浩,却是突闻一声惨叫,循声望去之时两个泰来弟子已是从院门外直接倒飞了进来。
“哼!泰来院,名过其实,栽赃嫁祸道本事却是不简单!”话声昂长浑厚,怒中带杀,气势好不惊人。随着声音传来慕容日月一步一波动的缓缓走入场中。
“混帐,哪里来的黄毛小子敢污蔑我泰来!”孔林最受不得泰来院被人玷污,抢身上前就是一掌拍出。
只见慕容日月脊背微弓,向着袭来猛掌以胸膛撞上,一交之后慕容日月身后盒子高高飞起,孔林则是肩后一错,整条手臂脱臼猛退。木盒于半空翻转,盖子翻开,一蓝一黑两道光芒激射而下分别插在慕容日月两边。
“今日前来不为其他,交出邝星辰,否则泰来从此--除名江湖!”一言出,引得四周一阵愕然。
一直未有发言的楚流云此时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这位公子别来无恙,说来你与我泰来不过是一点小过节,又何必为此大动干戈!”
“哈哈,想不到楚大掌院竟还记得我这无名小卒,其实我的做法又何尝不是学习楚大掌院,只不过我们所为不同,我为义而你为利,既然我们都能不择手段那就只有看谁的手段更硬了!一句话,交出邝星辰!”
楚流云皱眉道:“先不说邝星辰此时并未在我等手中,即便是在,你觉得凭你一人之力能从在场众位武林同道手中要到人吗?”
慕容日月神色坚毅,不露丝毫惧色,双手微微一动,刀剑赫然上手:“答案就在刀剑之上,谁人不服大可上前一战!”
“哼!好嚣张的小子!我华山贾云师兄重伤而归为数二十的精英弟子魂断南疆,你要保邝星辰那畜牲便是与我派为敌!”一个华山派中年人扬声上前,可就在他刚踏出一步时感觉胸口已是一凉,只见慕容日月左手惊蝉不知何时已平举起来,那华山派的胸前衣襟已是被开了道口子。
“一步示警,再一步留命!”慕容气势惊人无比,那人不敢再小看,另一只脚退也不是进也不是,额头已隐隐布了一层冷汗。
这时楚流云突然出声,声音夹带深厚内力激起一阵猛风:“此乃泰山,若公子还要这般无理取闹那楚某唯有出手了!”劲风四扬,院中众人瞬间被推得散出一圈空地,各派人马看楚流云都开口了一时也不好插手,纷纷选择静观其变。
慕容丝毫不惧楚流云,两人对视片刻后楚流云欲有所动,这时任海琴却已先抢身上前:“今日种种不管是否是邝星辰造成,此子必须拿回!而我泰来也不是任人撒野之地!”言罢长剑已在手,一剑划出如同银月现空,银芒之下旋剑直取慕容日月。
慕容目光如炬,一眼便看穿任海琴剑招缺乏力量,转手将惊蝉后背,以黑刀天逆刚猛之劲对上袭来之剑。月影剑诀灵动非常,见刀势沉猛也不硬拼,华光一闪,剑化流光巧妙的避开天逆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慕容项颈划去。
在场人人都觉得任海琴此妙招将要得手时楚流云却是一惊,正欲提醒却已来不及,剑锋将近时任海琴忽觉一股猛力击中剑锋,那劲力刚猛异常,她手竟一时掌不住剑向旁偏离,而在此同时天逆刀锋一转横劈任海琴腰身。
分尸之劫近在眼前,任海琴此时也是没有丝毫办法,就在这时“噹”的一声清脆震向传遍全场,黑刀破竹之势被突然出现场上之人的手臂硬生生给接下。
“嗯?”慕容微微一愣,还未看清来者是谁公输云海就已扶着任海琴退到了灵堂台阶前。
慕容缓缓收刀,这时孟江溶也缓缓拔出插于腰后的折扇走了上来:“这位公子屡屡施展蓬莱仙府绝学,敢问是仙府哪位前辈的高徒?”
慕容不答反笑:“现在是三人吗?”说着刀剑齐齐摆起架势严阵以待。
“好小子,够嚣张!”慕如风灵堂被扰公输云海早已是怒不可竭,身形一晃已是到了慕容日月身前,迎面就是一拳轰下。
慕容不慌不忙提刀格挡,一拳落定后公输云海又同时换了个位置,一连数拳,拳拳皆被天逆格挡,拳轰刀背竟是发出铛铛声响。
公输云海身法虽胜却是久攻不下,慕容日月以逸待劳看上去十分轻松,突然,惊蝉光芒大盛,剑身抖动起来,嗡嗡细响似在干扰着旁人运功,公输云海闻声后身法似乎也不如先前那般流畅,一个不慎天逆转守为攻,抢在拳落之前猛的劈在拳头上。一撞之下两道内力猛然爆开,周遭青石地砖竟都为之碎裂,慕容双脚陷入地面寸许,公输云海则嘴角挂着一丝鲜血飞退出一丈开外。
“三师兄,我来助你!”孟江溶看慕容日月竟如此难对付,也顾不得其他,飞身入阵。任海琴经过片刻调息后此时也是挺剑再上。三个泰来掌院,这样的战力已是足以让任何一个武林中的高手为之动容了。
再看慕容却是不见紧张,刀剑交叉于胸前,身周一股黑气由下至上盘旋而起,眼神变得狠厉,就在三大高手逼近之时刀剑缓缓拉开:“刀剑双极第二式--雷霆风火!”
大观院中一片混乱,莲花峰下的山隘则十分清静,星辰缓缓从温泉雾气中走出,一席如羽白衣,一头银白长发,神情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颓废。
星辰微微招手,红头飞快蹿出跳到他肩头,星辰望着远空道:“这地方已非我该呆之处,也许我该试着寻找真正属于我的根。”说话间人已不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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