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和单小娇冲出地道缺口,沿着长长的坡道向上跑了一气,就听见上面有人喊:“郑队,吴队回来了!”吴元这才睁开眼睛,见外面的尘埃正在消散。郑毅从上面急急地跑下来,一把抱住了吴元。
“吴队,没事吧?”
“我这不好好的吗?”吴元边往上走边把地道内所发生的情况对郑毅作了简捷地叙述。
郑毅说:“刚才轰隆一声从地道中冲出滚滚的尘埃,刺激得人睁不开眼睛,难道说丁占魁王胡借机会从这里跑出去了?为什么没听见跑动的声响。”
吴元让郑毅取来两个防毒面具,两人遂下到地道缺口,反复察看。只见那辆青龙地车已变为一堆碎片,石头斜坡上有一处明显的被撞击而凹陷进去的痕迹。吴元说:“地车飞起,以四十五度入射角撞在这里。假设丁占魁会从车上飞出去,那么角度也应该是与垂面成四十五度,方向应该是西北。”郑毅表示赞同。
两位队长决定:立即展开搜索。
这时从地道中又跑上来几个人,是郑毅派去接应的阻击手,他们说已经看见了两部车,可是那车太快,一眨眼没影了。
向西北方望去,连绵的山峦生长着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成片的白桦,高高的钻天杨,苍翠的樟子松,枝叶繁茂的柞树橡树以及山脚林间的灌木丛一望无际。
抓捕组有二十几个人,郑毅把他们按三人一组分开,按吴元预测的方向向前隐蔽搜进。刚走过一片白桦林,吴元便发现前面山坳里一棵老柞树下,有一堆黄色的物体。吴元叫众人停止前进就地隐蔽,他和郑毅小心地接近那个物体。
吴元看清了,那是一只类似总统骄车安全气囊的一个物体,已经破损了。它应该是被某种装置弹射而出的,可是地车撞击后爆裂变成了碎铁烂渣,无法找到什么弹射装置了。这青龙太冲二车看来是注定不可见人的。
郑毅说:“两罪犯一定是坐这个东西飞出来的。根据时间推断,他们跑不了多远。吴队,安排行动吧。”
吴元指了指前面的草地,那里出现了被踩踏的痕迹,榛子棵下有几片新落下的树叶;吴元向上一指,那是一座山冈。郑毅会意,将二十几人分作两路,沿着山脚对山冈迂回包抄。把苏丹留给吴元,就近隐蔽,阻断二犯逃路。
当时,丁占魁王胡莫名其妙地飞上了天空,然后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二人略一定神儿,立即跳起来竭力向山上逃窜。
山冈并不算高,却坡陡林密,跑动起来十分费劲。到了山顶,丁占魁已累得迈不动步了,他坐下来喘息着。王胡倚在一棵树上,一双凶光毕露的三角眼不停地睃巡着四周,一次次地皱紧那眉毛稀少的额头。
丁占魁喘息了一阵,望着王胡说:“王爷爷,我不想死。”
王胡眼睛看着别处问道:“你扛了几条人命啊?”
丁占魁眯起眼睛想了想说:“有三条。”
“哼!杀警察那一件你的命就没了。你想活吗?就一个字。”
“哪个字?”
“逃!”王胡说,“我从河北逃到大漠,从大漠逃到兴安岭,从兴安岭逃到这疙瘩,不又多活了几年吗?”
“爷爷说得对,那咱们快走吧。”丁占魁站了起来。王胡往山下一指说:“拿眼睛看看拿耳朵听听!”
山冈下隅有树影晃动,已能听到微微的树棵子被碰到的声响。
“是雷子。”丁占魁有些惊慌。
“不错,这边走不得,这边也走不得。想逃命,只有走上来的那条路。孩子,顺着这儿,走吧。”
“爷爷你……”
“我等雷子。他们过来时我就往别的方向跑,就把他们引开了,你就可以逃出去了。”
“爷啊,我给你老人家磕头了。”说着丁占魁跪下就磕头。王胡小眼睛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采,大声说道:“走吧,走!”
丁占魁站起身紧紧裤带,举起手中那把王八盒子想拉一下栓但没拉动,原来这把枪打耙时把子弹打光了,后来就忘了换弹夹或上子弹,现在成了一把废枪。他恋恋不舍地把枪插进那硬硬的枪套里,随后便向山下疾步走去。这时王胡又加了一句:“轻点声,别弄太大动静。”然而丁占魁宛若那慌不择路的丧家之犬,一路撞得那大树小树灌木丛淅沥哗啦山响。
“啊呸!”王胡冲着丁占魁逃走的方向吐了口吐沫,“你不想死我老王就想死吗?蝼蚁尚且偷生,这花花世界我还没享受够呢。你给我趟路去吧。这条路要是也趟不开,哼!”王胡伸手解开了衣扣……
在山脚设伏的吴元听到了上面传来的声音,他举起望远镜,树林中忽隐忽现向下急窜的正是丁占魁。再仔细看,只有他一个人,不仅有些疑惑。
丁占魁非常感谢他王爷爷,指给了他一条天堂之路,正准备好好地乐一乐,就见山下老柞树旁站着一个人,是吴元!
真是冤家路窄。他掏枪,忽然想起枪里没有子弹,便伸手到屁股后,噌啷一声把日本指挥刀拽了出来。只见这把刀通体锃亮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他想冲下去同吴元拼杀一番,可还是止住了脚步。他想起了在地道中的情景,在吴元面前他已经是手下败将,他胆却了。于是抹回头又往山上走,而山上已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听见有人大喊道:“王胡,赶快投降!”
他手握战刀看着吴元一步步向前逼进,开始原地打转儿,企图找到一个突破口。这时又一个让他闻声丧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丁占魁,放下武器!”
是苏丹,那枝阻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紧紧盯住了他的胸膛。
他面目狰狞地望着五米相距的苏丹,把刀身收拢,突然双手握刀将那锋利的刀尖刺进了自己的腹腔。
山冈下传出了一声绝命的惨叫。
当吴元跑过来时,发现丁占魁已经气绝身亡。
山冈上传过来一连声的狞笑:
“哈哈!陪老王上西天吧。哈……”
“苏丹,郑队那有情况。快,隐蔽接近。”吴元下了命令。
山冈上,郑毅抓捕组将王胡围在垓心,王胡已成一只困兽。只见王胡一把扯下了那件脏兮兮的布褂,露出了前胸绑着的五颗日式手雷,他的手里正握着一颗反坦克手榴弹,手指套住了导火索的铁环。二十多名警官距离这个亡命恶匪太近了,二十多条生命危在旦夕。
“不许动,不许动!有一个敢动我老王就拉弦子!”王胡在大呼小叫。
二十多名刑警没有怕死的,他们此时共同的思考就是不能让战友付出无谓的牺牲,现场僵持了。
“王胡,不,王虎先生,”随着声音吴元走出了树林,“你老人家可千万别想歪了,在场的没有一个是胆小鬼。我倒想听听你对我们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王胡瞪着小眼睛看着吴元,他迟疑盘算了半晌,便说道:“那好,我也希望咱们大家都别见阎王爷。我的要求就是,你们中出一个当官的,把我送出十里开外,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郑毅听罢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是队长,我送你。”说着把手枪交给旁边的一位刑警。
“郑队!”吴元喊了一声,“我跟王胡先生是老对手了,我送他!”
郑毅还要分辩,就听吴元又说:“郑队,把同志们带下山,天黑前咱们再见。”
虽然听出吴元的暗示:我没事请放心,但郑毅还是觉得这对吴元不公平。
此时便听那王胡哼了一声说道:“吴元,我老王佩服你是条汉子,就请你带路吧。我说过,只许一个人带我走,其余的人滚开!如果我发现你们藏猫腻,我就拉弦子!”
吴元笑着对王胡说道:“王老先生还不相信我吗,不用他们,我会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请吧!”说完大步朝前走去。
此时王胡也许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在他心里已经策划了一个恶毒的计谋,他准备在适当的时机,使用拿手暗器毒镖出其不意将吴元置于死地尔后逃逸。他暗暗得意于自己的妙算,跟着吴元下了山。
盛夏的完达山层峦叠嶂,苍翠欲滴。巍峨的山峰上白云缭绕,山谷间的晨雾意犹未尽缥缥缈缈。遍地的野花五彩缤纷,蜂蝶狂舞;奇异的北国特色的草木使山野间增添了无穷瑰丽的景致。山鸟在林间跃动,幼雏在吞食着草虫,时尔响起的啁啾惹人心醉。那阵阵神秘迷人的自然界中的音响在你不经意间袭过,足令你瞬间忘却那人为的烦恼与哀愁。未曾正午的太阳正冉冉升起在一碧如洗的天空,在明媚的阳光中,吴元带着王胡经过一处山麓,穿过一条山涧,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山,山下是一片森林。
王胡想到在进入森林之前将吴元干掉。
森林临近了,王胡突然加快了脚步。他把那颗手榴弹插进腰间,右手指仍套着导火索的铁环,他用腾出的左手捏出一枚钢镖,并向吴元的后背打去。
“注意暗器!”随着喊声一个黑衣人从树林中闪了出来,来人是暗中跟随哥哥的单小娇。
吴元虽然走在前面,对王胡的偷袭却早有防备,当听得金风一响便闪至一旁,王胡的第一镖扎进了一棵桦树之上。
单小娇听土地佬说过,王胡打的都是毒镖,即使擦破皮肤也会倾刻身亡。当看到王胡打镖便跳出来警告哥哥,并从背后抽出一杆拂尘,对准王胡按动了崩簧。
王胡朝吴元发射了第二镖,第二镖共有两枚,分别击打对方的两个部位,一般人无法防范,而又被吴元躲了过去,同时王胡感觉到自家也中了暗器。单小娇的蛇牙刺击中了他的脖颈,顿时感到一阵昏迷袭来,他拼命地扬起了双手。
王胡的胸前窜出来一束美丽耀眼娇冶迷人的青蓝色的弧光。
“卧倒!”吴元大喊着扑向妹妹,一掌把单小娇击倒在一处相对低洼的树丛里,用自己强健的身躯护住了她,同时他听到一声枪响。
苏丹也在暗中跟踪王胡。这位炮兵出身的刑警对爆炸物很有研究,他测算到王胡手中那老式反坦克手榴弹的引爆时间是三至五秒,手雷是二至三秒。只有在爆炸前让王胡俯卧倒地,借助他身体阻力方可使吴队减少伤害。于是,在王胡拉断导火索的同时,他奋力冲到他的后方向其后心开了枪,王胡真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向前扑倒了。接着便看见一道炽烈而惨亮的火光,听到一声轰然而猛烈的爆炸。
巍巍的群山在摇撼,空中的白云响起了回声,苍茫的大地啊在颤抖,汹涌的松花江水,骤停了十三秒。
一直隐蔽跟踪的郑毅及刑警们疯了似的冲了过来,高声呼喊着:
“吴队——”
他们小心地掀开压在吴元身上的石块泥土残枝断木,将浑身是血的吴元和单小娇抱到一边,在另一处又找到了受伤的苏丹。
一个大大的爆破坑,证明了作恶多端的王胡已经粉身碎骨。
郑毅向席局报告:
“吴元重伤生命垂危,单小娇昏迷,苏丹受伤……”
席办求局长回复:
“我马上随直升机去接应,请告知接应信号。”
郑毅想到了那个气囊,便回复道:“我们挥舞黄色的物体……”
那个卖晚报的业余报童屁股上驮着个大大的口袋,在胡同口高声叫卖:
“战报,战报。爆炸新闻——
“请看佟小浩席望的联合报导《莫哈山上炮声隆,报道敌军逍遁》。
“英雄兄妹哥哥吴元重伤,生命垂危市民勇跃献血。
“英雄妹妹单小娇昏迷或成植物人……”
在这个早晨,云鬓散乱衣衫不整的丁美兰在大街上一路狂奔,公安局通知她去莫哈山给丁占魁收尸,她当然要找平国树。
胡同口那个报童举着报纸口语麻溜地对她喊道:“战报,本城匪首丁占魁莫哈山毙命……阿姨,买张报纸吧。”
“你妈才毙命!”她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没停步地走了。报童又转向另一个街角。
平国树家院门紧闭,她抡起一块砖头猛砸,院门开了。房门紧锁,她敲碎了玻璃从里面把门打开。房间没人,客厅没人,她进了他们常相聚的厨房,平国树在厨房,他靠着柜子睡着了。
“平国树,你儿了死了,丁占魁死了!”
平国树仍在睡着,没有反应。
“你聋了?我说你儿子丁占魁死了——”她哭叫着薅住了平国树的衣领。平国树是一条腿跪一条腿伸,头歪向一旁闭着眼睛表情十分痛苦;素日那乌黑的平板板的头型已不见了,今日是满头银丝而且长长了许多,乱蓬蓬的像野鸭子的窝。她薅着他还没等用力,只见平国树那条跪着的腿嘭的一声直了,并站了起来扑倒在她的怀里,手中拿着的一只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了。丁美兰方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手这么凉,他的脸这么凉,他的身体这么僵硬!她推了一下,他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她撒腿就往外跑,平国树的邻居听到了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
“平国树死了,平国树死了!平国树炸尸啦——”
公安局东城分局局长平国树死于**中毒,是自杀。在他的衣兜里找到了前妻吴小元给他的信,席办求局长这才知道,吴元和单小娇是他的一双儿女。奇怪的是,英雄的父亲为什么会在这时自杀了呢?
平国树二十年前所经历的那些鸡零狗碎,现在公安局的人,大概没有能知道的了。
一个疑问困忧了席办求局长,他要揭开这个谜,他亲自带人到平国树死亡的现场查看,结果是一无所获。
为平国树处理后事,清理物品的时候,有人在其枕下找到了一本书,本打算随同衣物一并火化,却被席局长留下了。
那实在是一本极普通不过的佛经,这年头读读佛经圣经已不能算作奇异的事情了,平国树家的那本经书名叫《太上感应篇》。
想揭开平国树死亡之谜的席局长废寝忘食地把这本经念了一遍,最后觉得这书上的内容跟平国树的死因简直就是波棱盖挂掌---离蹄(题)万里。局长很不甘心,接着又在灯下啃了一遍,这次发现有个地方被用铅笔划了道道,他便把那些字抄在日记本上,打算日后慢慢研读。他抄下的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他认为这更无法解释平国树自杀的动机。他把那本经书从头翻到尾,看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印着一幅手书佛偈,他还是摇了摇头。
想知道那写的是什么吗,但见: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部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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