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中午,东城公安分局警卫室收到了一封给平国树局长的信,这封信很特别,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平局长休了病假,老警卫准备晚上下班时顺道把信给局长送家里去。局长的信函平时很多,而这封特别的信对于平国树来说却是性命攸关。
平国树晚上接到了那封信,把信放下了又躺倒在床上。一天来没吃饭也没喝水,感觉不到自己是否饥饿是否发烧,他的心里翻倒着五味瓶。他后悔自己为什么呆在家里,他决定了明天就到他的局长室去坐着。他的迟疑的目光不时碰到桌子上的那封信,“是谁的信,写着什么事情?”是否打开读一读他仍首鼠两端。在类似一种昏昏沉沉的精神状态中他睡着了,当启明星高挂天边时他醒了,醒来后便觉得烦躁。他去找水,水瓶里已经没有水,他只好吞了几口不凉不热的自来水。
昏黄的灯光中他又看到了那封信,他觉得实在应该读一读那封信。信被拆开了,首先扑入眼帘的是结尾的署名:
乙虚.吴小元
他惊诧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似乎感觉到前妻吴小元正在身边,他疑虑自己是否老眼昏花,于是急急地去搜视正文。只见正文廖廖数语:
尊敬的平国树局长:
现有一件应该使你高兴的事相告,东城分局的吴元是你的儿子,废品站单老蔫的养女单小娇是你的女儿。仅此。
这正是平国树最怕触动的一根神经。信未读罢,忽如五雷轰顶,顿觉五内俱焚,啊地一声大叫,从腔子里涌出一股热乎乎的血来,手中的信笺脱落于地上。他拔腿就往外跑。
他跑到分局,一进门就大喊:“吴元,吴元!”
“局长,你找吴队?”不知是谁同他打招呼,“吴队执行任务去了。”
他醒了,感到有些失态,就又往回走。走啊走啊,眼前一时模糊,他忙扶住了一棵大树,这时他想到了单小娇。“小娇啊,爸爸对不起你呀!”他呜呜地哭起来,他想起了去年冬天那一场严打,正是自己指使马警长整理单小娇材料上报,让她为丁占魁李代桃僵。一个是私生子,一个竟是亲生女儿!“我这干的是什么事啊?”他挥拳捶打起那棵大树。
东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几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震疼了他的耳膜——那是从莫哈山传来的爆炸声。
莫哈山的爆炸把席半求局长的铁壁合围计划打碎了。
还是头一天的午后两点,正在等候郑毅消息的席局长忽见一辆警车急驰而来,车停下,警察领过来三个人:单小娇唐高中和精神状态已经好转的土地佬。
“报告首长!”唐高中大喊一声,“土地大哥又有情况汇报。”
席局长让这几个人坐下。只见土地佬拿出一张纸交给局长,并讲起在山洞中曾经经历过的一件事:
土地佬被挟持进洞的当天,王胡曾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到一堵墙前。
那是山洞中最里面的一堵墙,墙上密布着一片日本字,王胡让他翻译那些字。当他罗里罗嗦翻译几句之后王胡丁占魁便有些不耐烦,一定是因为那些文字的内容与他们所期望的财宝无关,他还没翻译完丁占魁和几个人就离开了,王胡朝那墙狠狠地吐了口吐沫踢了他一脚也走开了。而他,却越来越觉得那一段话的内容充满着十分诡异的色彩,他觉得自己和他人正在进入一个幽灵的世界……
现在,土地佬猛然觉得山洞中那墙上那段日本文字很有重要的军事价值,于是便同唐高中单小娇急速赶来。
“快,请吴队长。”席局长吩咐道。
吴元进来拿过那张纸,那是土地佬根据回忆写出的他所翻译的那段文字:
帝国的勇士们,前进吧,那就是你们的樱花故乡。此后,每年的八月十五日天皇仍将执行神的意旨。东海日出之时,神辇便会启动,天皇的使者会在海上恭迎你们。天皇万岁!昭和二十年
土地佬反映的这个情况更进一步证实了习局与吴元当初的判断:这座隐藏着罪犯的山峰不只那一个山洞,当年能让日本天皇勇士乘神辇到达日本海,山洞一定连结着一条庞大而隐秘的通道,或者是地道。山洞中的情况似乎清晰明朗了,然而,习局长的心上又像被一记重棰击中,他沉默着。
吴元认真地读了两遍,点头说道:“活着的勇士没了,死人怎么能回去呢?不过咱们的脚下,一条地下通道可是实实在在的了。”
席局说:“现在大兵压境,丁占魁一伙一定在寻找出逃的途径,这条通道有被发现的可能。假如发现了通道他们会选择什么时间逃跑呢?”
这时土地佬接着说道:“我记得那墙壁上的字有两处划了红杠,一是‘东海日出’,一是‘神辇便会启动’,我认为这就是对时间的暗示。”
“完全正确。”席办求说。
吴元说道:“我们跟日本的时差是一小时,当这里凌晨两点的时候日本就要海上日出了,那时神辇才能启动。”
席办求走过去,同土地佬握手,说道:“土地先生,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我代表全公安局的干警谢谢你们。这里要发生战斗了,我得把你们送回去。”
土地佬三人走了,席局接着同吴元谈论着土地佬翻译的那段话。
“吴队长,你看这‘神辇’二字指的是什么?”
“不好说,土地佬说那山洞内怪事很多,能通水通电。所谓神辇应该是某种交通工具吧,可是这四十多年了,所谓的交通工具还能启动吗?不管他怎样,局长你看,今天是八月十四日了,特警组已经做好了了准备,你看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先别急,看郑队那边怎么样了。”席局长拿起对讲机和郑毅通了话。吴元听到,郑毅已经成功爆破,正有十几部挖掘装载运输等机械对爆破面进行清理。接着郑毅汇报了另一个情况:对地下设施的勘察已经跨出了省界。
吴元用尺在地图上测量一番,说道:“看来地道真的通到日本海了。这里是朝鲜的清津,这是海山崴,在这中间通过,三百多公里啊,多么浩大的工程!”
席局长听着没有说话,吴元发现局长的眉头已经拧成一个大疙瘩。
席局的疑虑和担忧很快就被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了。
山里傍晚七点钟,天渐渐黑了。这时席局长接到了郑毅的报告,爆破现场石方土方量太大,清理工作还没结束。十一点三十分郑毅又报告,清理工作完成,初步形成一个直达地道的近两百米长的斜坡。可以见到地道的呈拱形的顶部,地道整体由钢筋混凝土构建,异常坚固,第一次爆破仅炸开了山石泥土,坚固的地道竟毫发无损。
“郑队长,先不要着急。找出原因,布置二次爆破。穿甲弹已经空运,可以试试。明天凌晨两点之前,一定要把地道摧毁。我随时听你的汇报。”
吴元在一旁听见郑毅回答道:“局长请放心,我郑毅就是用牙咬也一定把它啃碎!”时间接近午夜,从那时起席局长就再也没坐下过,他手握对讲机,一直在指挥车外伫立或踱步。
十二点四十分,在老秃顶执行爆破任务的郑毅向席局长报告:“局长,二次爆破没成功。我请求处分。”
“郑队长,别急,慢慢说,出现了什么情况?”
“这次用了比第一次多一倍的当量,地道没炸毁,混凝土表层发生了剥离。”
“有希望,郑毅,时间来得及,请组织第三次第四次……爆破!”
“是!局长。”吴元听到了郑毅一声充满信心的回答。
这时候,莫哈山地下山洞内,望乡会的十几名“精英”围作一团,在听大哥丁占魁训话。
丁占魁袒胸露臂,他的左肩纹着一只黑红相间的巨蝎,右肩纹着一只黑黄相间的鹰眼,前胸纹着一颗天狼的头颅——大张的狼嘴点染着腥红的漆彩,后背是一条翻滚姿态的青鳞巨蟒。从上臂到手指从腿部至脚面,也都纹上一些龙不龙虫不虫的东西。这些让人看了简直作呕的图腾让他浑身青紫斑斑,磷光闪闪。他的身后放着一张藤椅,他没有坐,站在那里晃动着脑袋,左脸那条长疤在灯光下仍然显得十分灿烂。只听他叫道:
“老四,把老四带上来!”
四蝎子五花大绑,被推到丁占魁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口中大喊:“饶命,大哥饶命啊!”
“饶你命?”王胡说着过来了,“你闯下了塌天的大祸,我早就该剁了你的手脚,挖了你的心肝,摘了你的核桃,哼!”
四蝎子连忙磕头,磕头如捣蒜,口中连喊饶命。
事情追溯到十四天前,丁占魁有一笔沾满血腥的钱被藏匿于原窝点,那天他带着五名喽罗去取钱。王胡知道丁占魁一时半晌回不来,想起了侄媳妇那一身肥肉,便溜出去了。王胡的那些肮脏事四蝎子十分清楚,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不过这也惹起了他心头的一阵奇痒,他想起了“死去活来歌舞厅”那位相好一撮没毛。一撮没毛小姐是本城红得发紫的野鸡歌星,四蝎子在她身上没少花钱。他原先的相好小蜜蜂在刘大脑袋被害后已经失去了踪迹,于是又傍上了一撮没毛。他仿佛听到那没毛唱起了“往死里唱吧往死里摇吧”那首煽情的歌曲,于是也带上一个喽罗行乐去了。
丁占魁回来发现土地佬和常小莲逃走,异常震怒。这两人的逃亡意味着他们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的罪证将被公安机关获取,势必引来对他们的追剿,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当下责令四蝎子带人追杀土地佬常小莲,没想到土地佬常小莲在山辣椒的掩护下逃走。
四蝎子回来交差时就被绑上了,丁占魁要杀了他。应该说王胡过失在先,四蝎子过失在后,可是丁占魁无法对这位爷爷师父发难。最后还是王胡说了句话让丁占魁改变了主意。王胡说:“让他戴罪立功吧,你看看这山洞里能征贯战的还有谁了。”
丁占魁考虑再三,由于山洞较狭小,没能把其他的望乡会成员都带进来,除了王胡四蝎子,只把十大金刚带进洞里。现在再出去招集旧日兵马已十分困难,就决定让四蝎子戴罪立功,并把他一直看管到今天。
四蝎子磕了一顿头,见丁占魁王胡俱无反应,以为必死无疑,于是闭住了眼睛。这时听见丁占魁说道:“老四,念你对我望乡会立过功劳,今日对你网开一面,免你死罪,让你戴罪立功。能做到吗?”
四蝎子听到最后知道死不了啦,便大声喊叫道:“能做到,能做到!”接着又磕起头来。王胡说:“停,停了!”
有人给四蝎子松去了绑绳,拉他站了起来。又听王胡说道,“弟兄们,雷子已经把我们围住了,很快就会杀进来。大家不要害怕,你们看,洞口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给他挂满了炸弹,警察胆敢进来,这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弟兄们现在听我老王的,把酒都拿上来,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一个窝里的耗子,要活一块活,要死一块死。给我干了!”
酒壮英雄胆也烧贼人魂,喝了一气酒,王胡说:“大伙操家伙吧,我老王要看看你们这几日枪法练习得怎么样。”于是搬来一个木箱,在箱子上放倒一张长条桌,王胡用刀在桌面正中剜了个洞,说这就是警察的心脏,叫众人开始对着桌面射击。
喽罗们有的拿着王八盒子,有的拿着改装猎枪或土炮,四蝎子把两挺歪把子也搬了出来。王胡安排他们一个一个地射击,山洞里响起了一片乒乒乓乓的枪声,可是十名喽罗的枪法臭得王胡直摇脑袋。这时丁占魁分开众人站在了射击位置,他举起王八盒子先射出几个单发,见王胡一直摇着那颗丑陋的脑袋,便一个连射把子弹全搂了出去。
一阵枪声过后,洞内硝烟滚滚,丁占魁亲自走过去看他射击的成绩。只见那桌面上一个弹洞都没有,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铁青,嘎嘣一声一颗槽牙被咬碎了。他一哈腰从箱子里拽出了一颗手雷。深知丁占魁秉性的王胡知道要有什么事发生了,便向他扑了过去,可是已经晚了。
从来没玩过日本手雷的丁占魁根本不知道怎样将那颗魔鬼香瓜引爆,但他还是扔了出去。只听王胡大喊一声“都卧倒!”随即一脚蹬向丁占魁,丁占魁飞出五米落进了一间屋子的门内,王胡一个秃鹫扑蛇的动作也跃进了门内。其他人纷纷效仿,急急找地方躲藏。
倾刻间,匪夷所思的情况发生了,丁占魁瞎着眼睛扔出的那颗手雷砸在了大厅门框之上爆炸了,手雷的爆炸引发了山洞门口处所有炸弹地雷的连环爆炸。这就让平国树听到了莫哈山的爆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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