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事,的确如此。
从有人开始便有江湖,江湖的事也从未停止。
不过事有大有小,现如今江湖的事是一件大事,一件无论何人都无法充当看不见的大事。
这件事说出口也不过区区五字“寿阳山惨案”,但无论寿阳山,还是惨案中牵扯的人都在江湖里名声巨壑。
寿阳山在江湖地位不低,山峰高耸入云山势险峻,出奇的又景色优美。同样,寿阳因之地位变高的长胜剑阁恰好坐拥山巅,俯览武林河山。
时至新年之际,武林第一高手长胜剑阁阁主西门禹邀请他生死兄弟五人,携一家老小在寿阳山吃团圆饭。
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西门禹杀了所有人,自己一人一步杀一人杀下寿阳山,自此飘然离去神秘失踪。
但他余下的弟子以及长胜剑阁却陷入一场危局。
西门禹的五位兄弟皆有门人弟子,师傅死于非命愤恨万分,纠结武林各大门派齐上寿阳山讨回公道。
“师兄你倒是想想怎么办啊!师傅神秘失踪所做下的事武林诸派一到,我们当真是百口莫辩。”
“莫辩,那便不辩。”走在寿阳山最高的巅峰冷晓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平静的好似他淡看人世间的一切。
“他们想要什么,我们便给他什么就好了。”
“这……”望着冷晓的高傲的背影,林朗平内心复杂,他永远无法同这个背影的主人一般心若止水,俯览着脚下的所有。
额角渗过汗渍,林朗平摇头苦涩倾吐道:“师兄如果他们想要你我的命呢?难道也给吗?”
“不会。”
冷晓嘴角勾起冷漠的笑,脚步顿在原地,因为他已经站在寿阳山的最巅峰。
深远的目光扫过山巅下的一切,冷意里终于多了一抹炽热。
这抹消融冷冽的炽热,他期待了不知多少个岁月。至少在他第一天拜西门禹为师时便已开始。
他曾无数次的幻想有一天站在这个地方,将这天下江湖,狠狠的踩在脚下。
他是谁?
他既清楚,又糊涂。但就在不久前,从此他就是他。
他是冷晓。他是一个志比天高的野心家。他更是今日长胜剑阁的阁主。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任何事的大小。
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的野望。
膨胀着野心,冰冷的目光,隐居在阴诡地狱里,薄唇开合间舞动着天下风云。
这正是冷晓所向往的,也是他一直的追求。
可他并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也不会知道有这样的“人”操控了西门禹的一生,包括他也仅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棋子吗?
他不在忽做任何的棋子。他在乎的,永远不会说,不会向任何人倾吐,但江湖中知道他的人都知到他在乎的,那就是报仇。
他叫东方未明。
曾经有一个人对他说,他名字的解释就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东方未明没有恼怒,反而深深的记住了这句话,因为说这句话的那个人是……
是谁呢?他总会忍不住开口去念叨那个称呼。
“美人师傅。”吐出这样一个称呼,东方未明一个人孤单的行走着,脑海里始终甩不掉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那个人就像一捧甘甜的泉水,滋润了他内心的干枯的大地,虽然泉水最后被他自己硬生生驱走,但是却渗进了大地的最深处。
生根发芽,引出了一口久久无以平复的泉眼。
东方未明翻过一道山岗,面对眼前雄阔的宫宇,即便如他也不再烦恼,被深深震撼。
不过很快东方未明便回复心神,他从暗道一路潜入寿阳山的后山,此时看见的长胜剑阁也堪堪不过是侧面。
宫宇建的的确巍峨挺立,每一砖每一瓦都富有别样风采,晶莹剔透的宛若充满生命。
东方未明从始至终仅仅看到了侧面,他相信从正前方来看长胜剑阁一定别有一番韵味。
可惜,东方未明轻轻叹息,确实可惜的很。因为西门禹已经看不到了,那个当他还是稚童时就要仰望的天纵青年。
心中有所察觉,东方未明一身雪衣白玉兰蔻的飘然舞起,一股汹涌的暗流在他掌心怂动,模样俏丽如女子的他眉宇间挤出一缕刚毅。
回身一掌贯然拍出,同样一只手掌与他的手掌相对,两掌汹涌的气势相悖,交错在空气中。
啪!
两掌一触即分。后退三步,东方未明才强定住脚步。掌心印出朱紫的淤红,麻醉的使不上力气,且火辣辣的疼痛。
但这些都未在东方未明的脸上表现出来,莞尔一笑将手负在身后,仿佛适才什未曾发生一样。
“翩翩少年,老成持重,你不错。”不知何时一个从哪里走出一个灰褐衣衫的中年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瞳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奕,形同枯木的走过东方未明的身侧,向长胜剑阁行去。
东方未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背对他的男人,那背影所充斥的静默的令他心中一颤,孤寂的好似融入天地,让他似曾相识,骤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阻我上寿阳山?”
中年男人无神的眸子溢出一点神奕,简洁说道:“看得出你是个练武奇才,我不想你死,至少今日如此。”
中年男人步履稳健,每一步迈出好似深虑良久,但又快得出奇,转瞬消失了身影,一切宛若梦幻泡影。
东方未明沉默不语,摇摇头只能向着山下走去,他知道对方不想让他死,故而适才交手时没有下杀手。
如若不然,凭对方一掌便能重创他的手段,杀他易如反掌。挺着伤势逐渐放大的身体,东方未明思绪年凝重。
寿阳山后山的小路罕有人知,东方未明知道全因当年他父亲留下的图绘,那副图绘标注了天下诸多门派的密道暗道。他却不清楚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得,还是一路跟着他。
东方未明心里明白凭借自己内劲七重天的功力已算得上当世高手,对方那一掌便已令他受了内伤,而且对手没有任何不迫,从容淡漠的可怕。
现如今东方未明自知绝对不宜在上长胜剑阁,今日长胜剑阁当然不会平凡,所以离开新月城听闻长胜剑阁的惨案,东方未明不远前来,就是搅上一搅这浑水。
转身向身后的长胜剑阁望去,东方未明莫名的叹息。也许今日真的会有人在这死去,也许是很多人不过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东方未明却一点也不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他讨厌无法作为的失败。也许少年人总是高傲,无法以最直接的方式面对失败。
东方未明走下寿阳山,这条小路是寿阳山唯一的暗道出口,十分隐秘。出口处有复杂的荆棘丛草遮掩,即便就是站在那也很难发现它是一条暗道的入口。
而此时此刻正有一个人默默的站在那,手里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正是这个人拦住了东方未明。
他的面容冷峻眉宇细腻,眸子里泛着寒意,除此之外脸上没有其他特质,因为太过平凡。
他是一个杀手,而且是一个平凡的杀手。从模样上看去,东方未明的想法也是这样,但现在他认为自己错了。
因为对方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肩膀,剑锋就贴在他的脖子的肌肤上,快得令他无从反抗。
东方未明并不惊慌,身体反而站的更挺拔了,脚下错开快得有虚影留在原地,逃出了剑控的范围。
唰!
剑有声,破空刺出,直追东方未明。东方未明不去看剑,脚下一步快过一步,落地无声,脚尖轻点地面更是掠出十丈之远。
奔驰百丈后,东方未明再落地,正要纵身一跃,突然寒气森然贯穿足下。
东方未明运气游遍周身,强弩在空中一滞,但也阻碍了轻功流程,一个翻身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就在他适才即将落下的地面,醒目的插着一柄长剑。
那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剑身此刻却吞吐寒芒,好似毒蛇的信子,锈迹倾覆下无法掩盖它锋芒。
此刻他的主人正在剑得不远处,平静的眸子紧盯着东方未明,仿佛除了东方未明,这世上在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去关注。
东方未明也注视他的眸子,他能看破平凡的假象,看到他所掩饰的嗜血本色,以及他眼神里冷得无血的目光。
东方未明再也忍不住问道:“你是一个杀手?”
男子漠然的扫过东方未明,面对这年仅十五的少年,他的脸上竟流露出惊奇的古怪,淡淡说道:“身在江湖就应该明白杀人的意义,杀手,谁又不是呢,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东方未明眼里汇集色彩,冷酷的说道:“是啊,身在江湖除了杀人便只有被杀,这才是一个杀手眼中的江湖。”
男子笑了,笑得的很冷,也有期待之意:“这才无愧是人魔之子,有他几分风骨。”
期待,男子或许在期待能与这样的对手对决而兴奋,期待一场所谓的生死敌对。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东方未明说出这句话时显得格外苍凉,内心有女子的幽怨。之前与神秘人对了一掌他已受了内伤,故而他才只逃不战。
东方思绪陡转,他相信一个刻意平凡甚至无名的杀手正面与人敌对,一定会以血换命。
东方未明见过的杀手太多,可以说他也已是半个杀手,杀手有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不能养成习惯,出手都是经过精密计算,制衡杀手的手段他太清楚不过“任你以血换命算无遗漏,我自步步为营变幻无常”。
东方未明动了,对面的男人也动了,两人的身子同时消失,迸撞在高空逐一向地面坠落。
男子脚尖刚刚接触地面,又噌得窜出,伸手掠向插在一旁的长剑。
东方未明嘴角掀起一抹细虐,翻手为云甩出三颗“星球”,均是西蜀唐门的利器。
男子并无避退抬手拍出一掌,强横的掌风将星球挡在半程,星球里的火药瞬间引爆,激起小范围的烟尘。
星球之威不足以伤到男子,男子借尘土掩身趁机摸向剑柄,一切只因男子一身修为尽在剑上。
男子的手掌已经握在剑柄上,握得实握得紧,长剑在烟尘中斩出一条光亮,随意的笔直一指。
随意的一指恰好封住了东方未明进攻的位置,似乎男子经过最精密的仪器计算,早就看破了东方未明的用意,巧妙将他制衔。
当即东方未明指尖对剑尖,劲气外放在指前与剑尖相碰,东方未明放出的劲气分散分别点在长剑上,顺着剑身向上蔓延点在男子的周身要穴。
烟雾缭绕,轻风拂过渐渐散去。
东方未明站在男子身侧,脸色极尽苍白,微微一笑显得有些邪魅,但脸上傲然的刚毅超乎常人,仿佛经历了无尽沧桑,让人很难想象这仅仅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神情。
天空中的云开始翻滚,不断磨合交错,吞噬了高挂的皓日。
不见了太阳,东方未明强压体内犹如云海翻腾的气机,强行爆发七重内劲运转“北斗七绝指”,如今每一动都使他肉痛,他的伤更重了。
东方未明趁烟雾弥漫之际,动用了的速度拿捏男子的出招方向,蓄力发出“北斗七绝指”以的速度制服男子,从而也因此牵动了身体的内伤。
那神秘中年男人一掌的暗劲,后力之足难以想象,恐怕他早已有内劲九重天,只是东方未明不知道是不是江湖谱上提名的角色。
那个神秘男人究竟是谁?
江湖谱上天下第一高手西门禹三十多岁,年纪恰好与那个神秘男人年纪相辅,只不过西门禹一夜疯魔,现今不知所踪。
天下第二高手不老城城主薛千壬则是一个年过一甲子的老人,便更不可能了。江湖谱上第三的高手解晓东岁四十,号称一掌吹山,神秘男子会是他吗?
东方未明心思一定不再去想,观顾眼前的男人说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男子浑身被北斗七绝指封住穴道不能动弹,但喉咙的穴道并没有被缚,站在原地沉声道:“古怪刁钻的指法,配合超乎想象应变能力的确厉害。不过也该如此,骤然年轻,人魔之子的心性也岂是常人所能极的,无怪乎正魔两道追杀了你八年,你还活在世上。”
八年!又何止八年!恐怕身为人魔之子的他这一生都不会安宁。即便这是内心最深处的痛楚,东方未明却也一笑置之。
那笑容洒脱不羁,是格外的浪荡恣意,是世上最玩世不恭的笑容,笑容所表达的意好似便是不在乎世间的任何事物。
但……,人呢?
东方未明慢条斯理道:“是在称赞我吗?可是你有些跑题了,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将死之人,陨灭流星。名?又何足道哉。”这是男人的回答,男人回答的没有错杀手被制,除了死又岂会有其他的活路。
东方未明换了个话题,说道:“如果一对一对决以我内劲七重的实力,你有几成胜算。”
男人微微一怔,很肯定答道:“九成九。”
东方未明露出一抹弧度,但身体痛令这弧度有些狰狞:“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但我要告诉你,我的胜率也是九成九。”
东方未明知道不能再拖,要找个地方疗伤,转身离去。离去去时,东方未明又道:“三个时辰后穴道自解。”
没错,这便东方未明。他狂傲自负,锋芒毕露。
因为他才十五岁,他仅仅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个十五岁却以历尽人世沧桑的少年。
亦如多年后人们提及东方未明时,纵观他经历评语的十字。
年少若不狂,枉负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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