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不明，“谁说不放过你了。你劫道，我没把你交给公门，你图财害命，我也没打算告诉公门，毕竟你跟我说了实话。可你害的人是我认识的，我总得为他们做些甚么，我还没想过怎么对待你，你也总要为被你害死的人做些甚么吧？你图人家财，我图你甚么呢？至多图自己一个心安理得。”
“小的不该骗少侠，对不住被我害死的人啊。”
“你又骗我甚么，跟死去的人有何干系？”
“小的也不知道少侠如此看重这两人，小的已然承认害人了，就等着少侠如何对付小的，少侠却对死后的事也过问，倒叫小的越发不堪，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少侠不必找了，那二人根本就没有埋，当时小的弄出人命后，先是把二人弄到山上便花费不少力气时间，若要再挖地埋土，还不知要等到甚么时候去。可是小的马车还停在山下啊，常言说做贼心虚，就怕此时被人看到啊，车上还沾着血迹，万万不能被人看到啊。小的已经耗了不少时间，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人过来，所以再顾不上两人的尸身，只是往深草丛里放好，便赶忙回去了。”
严勤停下了手，过一会儿才道：“先是图财害命，再是抛尸荒野，对吧？这也是老天安排的？”
那人只是说：“小的有罪啊。”
“你有罪我是早知道，现在且说你把人扔到哪个草堆里，切莫再说错。”
那人四处摸索一番，“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一片。”
“两个都在这儿么？”
“是，两个都放这儿了，前后弄了两次，所以还有印象。”
严勤走过去仔细查看一遍，甚么都找不到，怕是让野兽叼了去，一时无法可想，无话可说，再次问道：“还有甚么瞒我的么？”
“没了，再没有了。”
“弄到钱了么？”
“有百十多两银子。”
“把尸体扔在山里，之后你在忙些甚么？”
“小的急匆匆下来，将车上的血迹擦拭一回，身上也沾了血迹，衣裳该扔也扔了。小的赶车往回走，经过水边又用水清洗了一遍车子，才敢回镇。”
“你也得了不少钱，怎地没娶上个媳妇呢？”
“小的真不是个坏人啊，自打干下这件事后，就一直憋在小的心里，不敢跟任何人说，还生怕说漏了嘴被人听去，时时提醒自己说话要小心。哪知越是这样越是记得清楚，心里着实不安，整日里疑神疑鬼，哪还有心思干别的，就是干着也是迷迷糊糊呀，讨媳妇的事也不上心了，觉得这个事没甚么大不了，难道比让人发现我害了两条人命更要紧？赶车也变了味道，哪还能安心自在地出车，一上车心里就跳得慌，好像总能闻到血腥味。最难受是总觉得车里装着两个人，一直在背后盯着小的看，尤其是夜里，似乎随时都要给小的来上一刀，没法子啊，这个活实在是干不下去了，用不了多久小的便将车马转卖给别人了。小的就是在那时改行的，真正的原因便是这件事，又因为改行的缘故，小的讨媳妇的心思被耽搁下了，才有今日的局面，也是报应啊。”
“你不是坏人？”严勤语气不善，“那二人与你无怨无仇，你竟能害了人家，你说你是穷，可你既然害了人家命，又抢了人家钱财，为何不肯做得地道些，将两人好生埋了，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你不懂？你说你怕让人发现，那么事后呢，事后你可曾想过来这里看一下，将他们埋了不成么？”
那人无话可说，只是把头垂在地上，“小的有罪啊，对不住这二位，这么多年良心一直不安，一直不安啊。”
“你良心一直不安？怎么你又去劫道，这么些年你说说你劫过多少回，良心不安还去劫道，一劫道良心就安了是不是？”
“小的实在没办法，过不下去啊，是真过不下去啊。实在迫于无奈，小的穷啊，苦过了还穷啊。”说着呜呜哭出声来。
严勤呆在当场，有一会儿，呜呜声换成低低的哽咽。严勤想到一事又问：“你刚才说那妇人喝下药后一直在睡，你上前补了一刀，只动了一刀么？”
“是，只有一刀。”
“怎么动的刀，是砍的还是捅的？”
“是砍了一刀。”
“砍一刀就砍死了么？她一直在睡，说不定当时并没死去。”
“小的那一刀砍在脖颈上了。”那人小声道。
“砍在脖颈上就一定砍得死么？”
“小的以前也没砍过人，也不知深浅，那一刀是用力砍下去的，就是怕出意外。”
“用力砍的？你把头砍掉了？”
“没有，脖子一多半给砍开了，但头还在。”
严勤又呆住了，想不出娘被砍开脖颈是个甚么情形，还一边自言自语，“那就真的活不成了是不是，脖子砍开了么，人就得死，她应该真是死了，因为脖子砍开了，是这个道理没错。道理确实是这样没错，应该是死了，脖子砍开了，道理是真的，人死就是真的，人要是不死，道理岂不错了，可道理是真的么，脖子砍开，人就死，道理是这样没有错，所以人不死是不对的，人应该得死，因为脖子砍开了么……”来回念叨着这几句。
那人在一旁见到严勤似乎不大对劲，心里头害怕，担心他会做出些甚么，一直缩在地上不出声，只想离严勤远些，不要引来他的注意，更不敢去惊扰他。
严勤出了一回神，又想到别的，自己疑问道：“这样算不算得了个全尸呢？”这个疑问一时不知该怎样说起，想到旁边这人是见过娘尸身的，便问道：“她那样算是保留个全尸么？”
那人见严勤突然注意到自己，正在担心，又听到问出这样为难的问题，已经撑不住，一骨碌就往旁边滚去，也不管周围是甚么，只往漆黑的地方而去，闪到一旁爬起身就跑向林子深处。严勤见了还在出奇，不知又出了甚么事，见那人慌不择路往还处逃，莫非是又瞒着甚么事，瞒不下去了，或者干脆就是逃走，杀人的事让人知晓了，不跑如何。他要跑，我怎么办？抓他回去，让他把娘和林先生的事都吐出来让人知道？要么不管他，让他就此跑掉？严勤隐隐感到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的应该是这样：此时已将破光拿在手。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