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你们倒是来得齐全,想来等明年,该是一家四口来给我老婆子请安了罢?”
荣庆堂里,贾母心情极好的揽着身畔的湘云,笑着看向底下的诸人。这往日里,来给她请安的多半只有府中女眷们,毕竟爷们都有要紧事儿,哪怕来请安,也多半挑的是晚间那会儿。贾母素来喜热闹,偏李纨和探春先去了西面偏院,宝玉和贾兰每日大清早就要去族学,尤其前段时间,湘云尚不曾过来小住,王熙凤又在坐月子,直接导致她这儿冷冷清清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不讨喜的王夫人,以及背景摆设一般的邢夫人迎春惜春了。
这日子过的哟……
“只要老祖宗别嫌弃,回头我每日里都带着巧姐来老祖宗这儿混闹。至于荣哥儿,不用等明年,等稍微再大一些,我就带他过来。说不准等再过上几年,我还能带着一串小猴儿来老祖宗这儿闹腾呢!”
“你个凤丫头!”瞧王熙凤说的热闹,贾母这心里头也愈发舒坦了。这老人家嘛,所图的还不是儿孙满堂。说起来,她生的这群儿女里头,真论伶俐,还真是没一个人比得上王熙凤那张巧嘴。因而,贾母笑道,“你不嫌我老婆子沉闷便罢,没得我嫌你的。”
“老祖宗,那咱们可说定了,回头我日日带着巧姐来您这儿顽,您不准嫌弃我们母女俩。”王熙凤掩嘴笑着,她这话倒不是纯粹是客套。之前因着怀孕坐月子,她确是不曾像以往那般每日来荣庆堂好几趟。一来,是因为她过于看重腹中骨肉,二来,却是有心想要避一避王夫人。可如今,既然贾母点了出来,她自是要做出一副态度来,免得伤了贾母的心。
王熙凤的想法,贾母并不知晓,只当她生下孩子后,再度活跃了起来,因而只欣慰了笑了笑,又叮嘱王熙凤好生照顾贾琏和两个儿女,吩咐她有空闲了,也可以叫戏班子进府里乐上一乐。”见王熙凤了然的点点头,且并无丝毫责怪的意思后,邢夫人才长出一口气,道,“原是上半晌在园子里玩,用了午膳歇午觉,等睡醒了……老爷一般会带着巧姐出门寻乐子。”
寻乐子。
王熙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幻听了,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不是幻听,而是她想多了。倘若贾赦和贾琏出去寻乐子,那确实意义不明。可贾赦带着巧姐出去,显然应该就是单纯的寻乐子。
果然,邢夫人又道:“其实也没甚么,就是带着巧姐去街面上逛逛,坐在茶馆里听听书,不然就去天桥底下看人耍猴戏捏糖人。就是上回,仿佛还带着去梨园听小曲了。”
“呵呵,老爷真是好兴致。”王熙凤真的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了,好在邢夫人赶紧又添了一句。
“凤哥儿,你放心罢,老爷带巧姐出去时,都是穿了咱们先给她做的哥儿衣裳。巧姐年岁还小,穿上哥儿衣裳,再戴上一顶瓜皮小帽,任谁都瞧不出她是个姑娘家。”
王熙凤的笑容愈发僵了,邢夫人这话完全不曾安慰到她。尤其在她回忆起方才贾赦一直称呼巧姐为“巧哥儿”……
莫不是贾赦真的将巧姐当成哥儿养了?虽说自己年幼时,也被当成哥儿养,可那也是因为她早年丧父母,王子腾夫妻生怕旁人说虐待她和长兄王仁,这才可劲儿的给好的。她也罢,到底是个姑娘家,且又时不时的被贾母接到荣国府小住,倒是她那长兄王仁,在王子腾夫妇几十年如一日的宠溺之下,养了一身坏毛病。不过,那句因果报应大概是真的,王子腾养费了王仁,膝下却无一子,也不知晓他死后发觉家产皆落在王仁头上后,又是个甚么想法。
“凤哥儿?那个,凤哥儿,我瞧着老爷挺喜欢巧姐的。要是你那儿忙的话,不若就将巧姐留在这儿罢。放心,我一准会好生照顾巧姐的,绝不让她受一星半点儿的委屈。”
邢夫人从未有过这般底气,概因她很清楚,谁敢让巧姐受委屈,贾赦定然头一个冲上去与之玩命。甚至邢夫人琢磨着,倘若对方是宝玉,贾赦也有法子让宝玉吃不了兜着走。
王熙凤连吸几口气,这才稳住了心神,撑着笑容道:“好,就按太太您说的办罢。”
正好,年底秦可卿也该去死了。等秦可卿一死,就该是宫中传出“好消息”的时候了。别看如今,王夫人在贾母面前愈发没脸,甚至连薛宝钗都不敢随意出院子走动,可只要元春能够封妃,王夫人一定能够再度立起来。到时候……
先让王夫人丢尽脸面,再让她顺势起复。王熙凤坚信,以王夫人的为人,她定会比前世更为狠戾,这半年多来吃过的苦头,她一定会尽数还给那些害过她的人。
李纨探春,还有贾政新纳的几房姨娘,甚至连贾母都可能遭到王夫人的报复。大房,能独善其身吗?
二房式微,其实对于王熙凤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儿。她要的并不是大房称霸荣国府,而是让大房彻底摆脱这个是非圈子。既然不能主动离开,那就让二房逼着他们走。
王熙凤忽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起身向邢夫人行了个礼,笑着告饶道:“太太,我忽的想起院子里还有些事儿,先同您道声不是了。至于巧姐,您是巧姐的祖母,我自没甚好担忧的。那一切就拜托太太了。”
期待着数月之后,来自于王夫人的报复,王熙凤款款走出东院的黑油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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