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其人之道
见她面露犹疑，慕景黛压低声音道：“你还在想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这次出去了，可能再也来不了了！”
慕离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不信你。 ”
虽然她还没有想明白龙承铉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但让她去相信一个刚刚捅了她丈夫一刀的女人，这也太牵强了。
慕景黛愣了愣神，随即发出凄凉的惨笑：“呵，也对，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要你相信我现在会放你走，的确不切实际。可我真的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不怀疑你打算放我走。我怀疑的是你放我走的目的。”慕离歌神色一凛，一个念头不禁油然而生，“我明白了，你们想拿我当诱饵引龙傲天出来！”
慕景黛颓然坐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口口声声‘你们你们’的，我是我，他是他。”
“是吗。”慕离歌没好气地揶揄道，“那刚才又是谁在说，她的意思就是齐王的意思？”
慕景黛垂着眼睑，破天荒没有继续同她争论下去。她一动不动坐在桌前，长睫微微闪动，一滴泪水“吧嗒”滴落在桌面上，溅出一朵小水花。
“我原本很嫉恨你……”她哽咽着道，“但现在，我非常羡慕你……”
她抬手拭去泪水，可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
“龙承铉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他为了让我从此以后任他摆布，不惜使出苦肉之计诱我上当……他的武功，明明可以制服父皇的，可他却装作不敌，宁愿身上挨上父皇几剑，他都要逼我出手毒杀父皇……”
听到她说出事实真相，慕离歌只觉天旋地转，胸口好似压上了一块巨石，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父皇……是你杀的？！”
慕景黛猛地抬头望向她，厉声道：“你不是早就盼着他死，好为你母后报仇吗！我不过是帮你做了你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亲手结束他的性命！”慕离歌禁不住失声恸哭，为着父亲的冤死，也为着景黛的愚昧与残忍，“他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毒杀！”
“这就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慕景黛不甘示弱地大叫着，直喊得脸红脖子粗。
“你当时并不在场，又怎么知道那时的情形有多危急！”慕景黛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泪水瞬间又弥漫了双眼，“他将我母妃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若我不出手，我母妃恐怕会同前皇后一样下场！他实在太恶毒了！我母妃只是希望他能给个明确的答复，景辉立储之事还有没有希望，他却对我母妃大打出手！而龙承铉当时也命悬一线……”
“所以你就杀了他？！”慕离歌对她已是痛心疾首，“景黛，你怎么这么傻呀！父皇对你一向都宠爱如命，他也没有对你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为什么你要这么对他？”
听她这番话，慕景黛不禁更伤心了：“是啊！我是太傻了！我光知道去维护我在意的那些人，却从来没想过，他们是不是也在意我！刚才你也看到我母妃是如何责骂我的了！连她都这样对我，何况龙承铉！”
她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失声恸哭：“是龙承铉逼我易容成你的模样行刺龙傲天的！仓促之下，我既不知道你梳的什么发髻，也不知道你会穿什么样的衣裳，只能看到你进来，才去选一件和你那身衣裳颜色相近的衣裳换上。若被龙傲天认出我不是你，在我行刺的时候，他一掌下来，你说我还能有命吗？！我不敢去，他便拿我杀害了父皇这件事要挟我，我若不干，他就要把这件事公诸于众！就连我母妃也苦口婆心劝我去试一试，说什么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必须要接着走下去……我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冒死行刺……没想到，没想到……”
她哭得厉害，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已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离歌心头酸楚难当。
景黛之言不无道理。龙承铉使出这种手段，她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景黛这么胡涂，竟会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一错再错，到最后，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杀害了。她杀害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那个男人，她现在心里一定悲痛欲绝吧……
慕离歌取出手帕递到她面前，她说了声“谢谢”，擦了半晌，才算稍适平静。
慕景黛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眼睑一垂下来，她的泪又跟着往下淌。
慕离歌追问：“你没想到什么？”
慕景黛又带了泪声：“我万万没想到，龙傲天对你是如此痴心。若不是他救你心切，他又怎么会认不出这身衣裳与你所穿的根本不一样！即便他为我所伤，他却依然将我护在身后，生怕我受到一点点伤害……我看得出来，当时的他有多么错愕，多么痛心！但他还是要保护我……不，他在保护的那个是你，一直都是……”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不确定的某处，幽幽地道：“站在他身后，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暖。那温暖让人踏实，让人迷乱……我甚至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爱的那个人是龙傲天，一直都是。从我在西苑行宫第一次见到他时起，我就爱上了他。可我不知道那就是爱。听说他要娶的人是你，我就嫉妒得要发狂。我以为我生气是因为你，而现在我才明白，其实我是在恨他，恨他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存在，恨他为什么选你不选我……”
她幽幽叹了口气，已没有气力哭出声，只是眼泪还在不断地往下掉：“离歌，你能被这样一个男人深深爱着，你是多么幸福啊！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幸福了！”
“景黛……”慕离歌已听得心惊肉跳。她已辨不清景黛所说的话哪句才是真。又或者，她从来就没有真过。
她试着抬手抱住了她的肩，可她却毫不领情地拧了拧身子，将她的手打了下来。
慕景黛怒斥道：“我不需要你这虚伪的同情！”
慕离歌瑟缩着一双手，怔怔望着她，心中感慨万千。
慕景黛重新打起精神，昂然道：“是，我放你走，的确没安什么好心。我知道龙傲天这次必定难逃一死，放你走，不过是让你去送死罢了！让龙傲天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同生共死，这也算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龙承铉心里一直都有你。他才不会舍得让你死呢。起码在他死之前，你都得好好活着。哼，我就是不想让他得逞！走还是不走，你自己看着办吧！”
该说的话都说完，她倒释然了。
慕离歌深深提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慕景黛所言是真是假，她若是像上次他们逃走时那般大张旗鼓，龙承铉肯定会派人跟踪她，然后顺藤摸瓜找到龙傲天，将其围剿。
但逃走亦是必须的。她要向龙傲天澄清整个事情经过，不能让他白白遭受打击。
更何况，她落在龙承铉手上，成为天然的人质，龙傲天就算真要同他开战，也会缩手缩脚，顾虑重重。
要怎么样才能成功脱逃又不让龙承铉跟踪到她呢？
慕离歌的目光落在了那把匕首上。
犹如灵光乍现，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执起了匕首，做着最后的准备。
慕景黛见她终于想通，对她提醒道：“一会儿你做做样子就好，可别真的伤到我了。”
慕离歌突然将匕首对准了她，低声喝道：“把衣服脱了！”
“什么？”慕景黛还以为自己听错。
慕离歌将匕首一下子比在了她的脖子上，厉声喝道：“快点！”
慕景黛吃惊地望着她，迟疑不决。
慕离歌将匕首在她脖子上拉了道血口子。
刺痛传来，慕景黛方才明白，她这可不是做做样子。她吓得不轻，急忙将外衣脱了下来。
慕离歌扯下自己的腰带，扔在她面前，说：“把你的手绑在腿上！”
慕景黛道：“这怎么绑？！”
“自己想办法！快！不然我切下你的脚！”慕离歌直说得咬牙切齿。
慕景黛被她这一脸狰狞吓到，不敢再多话，只得弯下腰，费劲地将左手和左腿绑在了一起，又用牙齿将腰带系紧。慕离歌趁机上前捉住她另一只胳膊，一并绑在了右腿上，最后用手帕堵住了她的嘴。
慕景黛以一种极为难看的姿势躬身坐在凳子上，全身唯一能动的，只有脑袋。她满眼愤恨地瞪了瞪慕离歌，随即垂下头去。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舒服点。
慕离歌换上了她的衣裳，将发髻重新梳成同她一样的飞云髻，连同她的首饰一并取下，戴在自己头上，身上，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收拾好饭盒。
她说：“景黛，上次我帮了你，这次你帮回我，咱们算两讫了。如能再度相逢，希望我们两姐妹，不再有仇怨。”
说罢，她特意抬起胳膊拿衣袖掩住了口鼻，这才拎了饭盒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她姐妹二人本就长得比较像，加上她换作了慕景黛的衣着打扮，那虢国来的鹰众压根没看出异样来。
慕离歌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她故意放慢脚步，学着慕景黛平日趾高气昂的样子，端着架式一路向前，竟无人察觉。
走出明光殿，她径自往西池院而去。她曾在那里唤来过吉布鹰。那里人迹罕至，更有一扇小门直通宫外。只是，那道门已被锁死。想要出去，还得另想办法。
看着那把已生锈的铁将军，慕离歌心中直发愁。她寻遍了西池院，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石头，不容分说便向那把铁锁砸去。几下功夫，锁已被砸开。
希望就在眼前。
慕离歌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拉开门，一口气冲了出去。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