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笑如冬雪里的梅花
方祖贤说道:“天降大雪,难道只不利我们行军么?难道白夏国那边,景泰那边便不下雪了么?我们行军不便,白夏国同样难以行军做战。 而且,他们人马众多,又是进攻的一方,兵马粮草的行进远远甚于我们。”
“我倒是祈盼这雪下得越大越好,一来可以缓缓白夏国的进军速度;二来,雪大得越大,河水就会冻结的越结实,我们过河就越快越安全。”方祖贤转首望向伍德,道:“伍德,你可是做过参军的,所历战事也不少。”
方祖贤叹道:“如今看来,着实让人……”
伍德眉头一皱,问道:“怎样?”
方祖贤不答,激道:“或许是我一时看走了眼,或许,是你心存惧意,不敢战!”
“岂有此理!”伍德一听,退后一步,挺胸按刀。
“大胆!”杨前刘落儿等在旁见了,立即上前横刀,护在方祖贤身前,喝道:“上官面前按刀怒目,伍德,你这是想要做乱么?”
伍德一听,心头更怒,一个小小的亲兵居然如此直接自己姓名。可一念及军律,不由气短了七分。依大梁军律,他按刀怒目上官,可是大罪。
方祖贤见伍德动怒,也毫不在意,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当下,示意杨前等人退开,上前一步,朝伍德道:“我素知伍将军勇武有胆,此时一见,果不其然。”
接着,话头一转,道:“我欲与伍将军你堂前一赌,你可敢相应?”
“如何赌法?”听方祖贤转称自己为伍将军,伍德心中怒意又散了两分。
方祖贤轻轻一笑:“就赌人头。”
“赌人头?”伍德一听,原本高高扬起的眉毛立时平平相蹙于眉心。
“伍将军怕是想岔了。”方祖贤行至伍德之前座处,捧起案上兜鍪回身递与伍德,说道:“我与你所赌的乃是犯境之敌的人头!”
伍德一听方祖贤赌的犯境之敌的人头,不由心石落下,紧蹙的眉心也登时平展开来,问道:“怎生赌来?”
方祖贤手指伍永奇映山红与柳忆月三人,道:“永奇山红皆是你心腹,如今责为右翼,人马与我中军左翼相等,若他们在战事之中所获敌军首级过于左翼或是过于我中军一半,则为你胜,反之则我胜,如何?”
伍德看了眼伍永奇三人,心知这三人若论勇武是及不上方祖贤的那些亲信,也许所斩首级比不上胡二左翼,但要达至方祖贤中军一半,却还是极有可能的。
他也历过不少战事,深知战场之上并不是谁够勇武就能得胜的,更何况白夏国此次犯境的人马至少在万数,以铁血营这数百人马,一旦碰上了,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机会大言斩敌之首?
退一万步说,即便遇着了难得的机会,难道伍永奇等的右翼,要比方祖贤等人的手短上一半,够不着斩敌首级?
伍德抬眼望向伍永奇与应山红,两人见伍德望向这边,不由齐齐点头,应了下来。
伍德也颌首以赞,转头问向方祖贤:“不知赌注是什么?”
“赢了的请酒,输了的却是得替对方办上一件事。”
“办上一件事?”伍德一听,心中不禁一警,问道:“什么事?”
方祖贤哈哈一笑,道:“具体什么事现在还不好说,总之不违天理,不触国法便是了。”
伍德这才放下心来,道:“既是如此,那就……”
伍德探出一掌,方祖贤一掌迎了上去,当众击掌定以赌约。
击掌约赌后,方祖贤转过身来,望着门外飘飘洒洒的大雪,又道:“细细想来,总觉着此次白夏国犯境之事透着古怪。”
伍德随而投目于堂外,问道:“怎生古怪了?”
“伍将军生于此,亦长于此,应该对这西北之地的情况相当了解才对。”方祖贤说道:“想想看,大军出征多在春秋之季,而西北本就苦寒之地,若非得已,很少听说会在入冬时分出征对外的。”
伍德毕竟历过战事,闻言沉首道:“不错。冬时出征,一来攻城略地极是不利,二来粮草及兵甲衣物等军需供继困难,故此,一般而言,常是事倍功半,甚难得胜。即便能得胜,也多为惨胜。”
“这便是我说的古怪之处。”方祖贤道:“素闻白夏国国主之弟,晋王白德安是当世有数名将,出战以来,几乎未偿闻有败迹。如此人物,又岂会不知冬时出征之弊?”
伍德闻言,似有所悟,道:“将军的意思是……”
“在我看来,对方十有**只是佯动。”方祖贤徐徐说道:“只要他稍稍一动,我大梁便会随之而动,他即可借以耗我西北物资,疲我西北雄师,更可乱我西北阵脚。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帅司才会令我营先行出援,以探敌军虚实。如此,帅司才能不动如山岳,养精蓄锐,静待其变。”
伍德听罢,头微微沉下,眉头微微皱起,眼角的余光却直直地停留在方祖贤身上,而两眼深处却闪出一阵凝重的忌惮之色。
……
伍家,双侯府幽深处的别苑内,一女坐于妆台前,全神贯注地描画着那利剑一般的眉。
女子年约十七|八,面白赛雪,身着白衣,肩上披着一条雪白狐裘。画过左眉之后,歇手问向坐于妆台旁侧的一名面色略黑的女子,道:“原本以为画眉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却不意这般麻烦。”
见那面相略显黝黑的女子不搭话,又问道:“我这眉画得可好看?”
妆台旁侧的女子闻言一颤,半晌才平静下来,微微仰头,烛光落在她的脸上,隐约瞧得见她的脸颊上有几点斑污:“眉儿画得再好看又如何,终究解不开悦已者的杀手。”
雪面雪裘女子闻方,轻搁眉笔,幽然一叹,缓缓说道:“你还在恨他?”
“如果你的父亲亲手抹去正在为你父亲画眉的娘亲的香魂,并以被捂死了你这个女儿,你便是死了,九泉之下能不恨他?”
雪面雪裘女子又是一阵幽叹,仔细地看了看镜中自己的容颜,说道:“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痛。”
面色黝黑的女子如若未闻,起身推窗,迎风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无论是你,还是他,你们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不知道即便不下雪,我的心到底有多寒冷。”
年岁稍长的雪裘女子紧了紧肩上的雪裘,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忙推开眼前妆台上的物什,步至窗前,将肩上的雪裘解下,轻轻披在那窗前迎风而立的女子身上:“我知道叔父为何一直让我戴着面甲。他很害怕,害怕看到我的眉后想起了她老人家……”
“我都冷了近十六年了,还会怕这么些风雪?”面色黝黑的女子解下肩上的雪裘,递了回去。
“若儿……”雪面女子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哀求之意。
“若儿?你说的应该是白若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被他的父亲捂死于被下了。”面色微黑的女子缓缓转身,坚定地说道:“我现在叫顺儿!”
“顺儿?顺儿不是也已经死了么?”
顺儿闻言,浑身一颤:“你怎么知道的?”
“顺儿她可是你的好姐妹啊。”雪面女子抚着雪裘上柔长的毛丝,轻声叹道:“也许,正因为你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所以,你变成了顺儿,而你那位唤作顺儿的姐妹却是……变成了鬼!”
顺儿一听,黝黑的脸刹时变白,白若窗外的雪!
咬牙撑了撑晃晃欲倒的身子,手指雪面女子连道了几个你:“你……白辛,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辛轻声一笑,上前将窗合上,又扶顺儿坐定,笑道:“十几年前,救你出王府的那个人还活着,不仅活着,还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你也是能想像得到的,若非是有他在暗中相护,只怕你早就成了那些贵人们的姬妾了。”
顺儿默然。良久,抬头问道白辛道:“你设计命人掳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难道你想在他面前揭穿我?或者是,想以我来要胁他?”
“他是谁?”白辛又是轻声一笑,道:“若儿妹妹……”
顺儿立即纠正道:“我叫顺儿。还有,我不姓白,更不是你妹妹。”
白辛再笑,似若未闻,只自说道:“不知道若儿妹妹你所说的他是谁?是那位顺儿的哥哥,还是……你那位贤哥哥?”
顺儿再次缄口。
“有妹妹的感觉真好。”白辛笑道:“你不知道,今天是我笑得最多一天了,比往常一年还要多……”
“看来,你是真的想用我来对付他了。”顺儿也笑了起来:“只是,你没这个机会了。”
顺儿一笑,白辛的脸登时白如冬夜的苍月,因为,她看见顺儿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物什,而那样物什正对着自己的咽喉。
顺儿的笑如同冬天里风雪中的梅花,无尽的不屈之意让人心惊,也让人心痛:“对于一个死了近十六年的人,你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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