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太子之志
“大梁立朝以来,太子逼宫之事并不少见,然而每个逼宫的太子继位后也大都成就了一番功业。 如今的太子也身俱才志,否则,我当初也不会在太子殿下与令祖父的授意下投敌叛国了。”
方祖贤听了心中更惊,原来李奇竟是太子下在白夏国的一枚重要棋子!更想不到李奇竟然为了太子所谓的江山大业而甘然受命,以至舍弃家族百余口性命于泰安帝的天威龙怒之下。
虽然李奇并没有向他细说自己的真正身份如何如何,但此时的他已经从李奇的言语中找到了他想要找的答案。
方祖贤望向门旁窗棂上渐渐发白亮光的白纸,屋中顿时静如深夜,所闻者唯有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两人都没有坦白地言明各自的身份,当窗棂上的白纸被血红的光亮染透时,心中同时升起的某种情愫令得彼此间再无隔阂,仿佛两人之间的窗纸一下被光亮捅破了一般,尽管两人都正暗自奇怪为何初一见面就这般投缘这般信任……
人与人之间,那一瞬间的情感永远无法解说得清楚。于是,方祖贤将这份情感用力的往心中抑下,问道:“太子的大志是什么?”
李奇回首,反问:“大秦始皇帝的生平大志是什么?”
方祖贤立即闭嘴。
他是见过太子宋宣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过那位瘦削的美男子胸中竟蕴藏着如此大的心志。
秦始皇虽未见过,但这位始皇帝的生平志事他还是知道些的。
如今天下已乱,大梁光是北边与西边便有东满北羌白夏与大萨等四国虎视,再加上周边一些不断迭变的小国,天下岂止七国?更何况,战国时各国之国力又岂能与现今的诸国相提并论?
李奇见方祖贤望着窗纸沉思不语,仿佛若无其事地笑道:“有机会替我转告太子殿下,李奇……无悔。”口中虽说无悔,眼角却已微微颤动:“再有,祖良一如令祖父所言,天生反骨。不过,我的棋艺还算过得去,越是危险之棋,我越有兴趣,我的处境也越是安全。”
方祖贤转身,李奇将掌中的那方黄玉托于面前,颌下长髯无风自动,眼中豪气泄满全屋:“我相信,你一定有机会亲手将这黄玉交付太子殿下的。”
“我明白。”方祖贤两手托过黄玉,知道李奇说这话是想让他保住性命为要,道:“我想,当我将这黄玉交与太子时,他应该会让我见见祖父的,我也会替你向他问安。”
“你很聪明,”李奇赞道:“不过,我是不会让你们见到你们想见的那个人。”
方祖贤心知李奇所说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仍长哦一声,问道:“我们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准确地说,是你们那支商队的人,而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我的人。如今你连我也见了,我想,那个人不去相见你们更为安全,因为那位夏州来的人,眼下也正在城中。她身边有不少白影堂的高手,要是被这些白影子闻到了些什么,你我只怕都不会好过。”
方祖贤故作淡然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并不想卷入什么事情太深,我在大漠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赚足盘缠回大梁。”
“这就是你胸中的大志?”李奇笑问。
“眼下就是这一目的。再者说,纵有天大的心志,也总得用脚一步一步踏进,不是么?”
“你所在的镇子估计已被那些逃亡的马贼与铁鹰军洗了,若没有盘缠,我赠你些银钱,如何?”
“你觉得我方祖贤是那种随随便便受人银钱的人么?”话语再一转,道:“不过,你真若有心相赠,便赠我些金叶子吧,毕竟这东西比白银要好看些,也更令人心动些……”
方祖贤朝着大笑不已的李奇一礼,转过身去大步行至门口,将门拉开。
东边无数道浓而不烈的金光立时扑入屋内,方祖贤迎着金光跨过门槛,影子却还留于屋内。
石头望着槛内慢慢消失的影子,突然说道:“你是一个不错的人,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方祖贤头微侧,道:“当然,因为我们都是不错的人。”
石头盯着那道侧过头的影子苦笑道:“只是到时候我们之间……怕是只能有一个人活着。”
方祖贤猛然转身,回身数步,却未跨回槛内:“两个人都活着不是更好?”
“因为你是方家的人,因为我看得出你将来对她父亲的威胁很大,所以我若想带她离开那个地方,她的父亲一定会以你或是你祖父的性命作为交换条件。”石头的话音很轻很柔,却,一无情感:“我发过誓,我再回去找她的时候,一定会带她去那个我们曾约定厮守的地方……”
方祖贤眼瞳紧缩,不是因为外面的日光刺目,而是因为屋内角落里的那个人。
他心里很清楚,石头既然发过誓要带那个人离开,那么一定会遵从那人父亲所列的条件。
方祖贤不再说话,正暗自揣测着那人父亲的身份,角落里的石头又蹦出了一句话:“她姓赵,她的父亲姓赵……”
若在平时,谁听了这话,定会以为说话的这人是个傻子蠢货。女儿姓赵,父亲无论如何都是姓赵的。
“姓赵?如此说来,我知道这人是谁了。”方祖贤听了这句很奇怪的话,眼瞳渐渐回复,笑意盈脸,朝角落里的石头一拱手,道:“多谢。”
方祖贤与赫连虎相互搀扶着走在大街上,街上的行人很少,可能是因为昨夜的一场厮杀令城内的人不敢出门,毕竟一出门便踏血染污是件很不吉利的事。
方祖贤与赫连虎都着换了曲思特意准备的破烂甲衣,甲衣上血迹斑斑,让人一看,很容易能断定上面的血迹不止是这两个伤卒自己的。
方祖贤斜眼瞟了瞟街道两旁躲在窗子底下往外探查的目光,低声笑向赫连虎道:“你腿上本来就有伤的,若真是碰上传闻中的白影堂的影子们,相信也能很好的逃过他们的眼睛。”
赫连虎只管低着头在方祖贤的搀扶下一跛一跛地迈着腿,并不作声。
方祖贤又是一笑,道:“有人说李奇的棋艺天下鲜有对手,以前不信,现在再看,不得不叹服他棋艺之高。若非是他想出这些策子,给我们这一身破铜烂铁披挂,我们应该很难平安地回到客栈。而且我们这么施施然的从李奇府里出来,没个合适的妆容怕是难保不会被白影堂的人盯上。”
“都说白夏国的白影堂是天下最神秘的所在,没人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也没几人知道它在何处,但都知道白影堂的人几乎是无所不在的。我们若是落入了他们的眼中,绝难逃出沙州,就算有机会离开沙州,也不免会横死于茫茫大漠……”赫连虎突然面上一紧,以手抚在方祖贤的甲衣破口处,话音中显得有些痛楚:“你还撑得住吧?”
“撑不住也得撑啊,要不在拐角处的那家客栈要间房,寻个郞中来给你瞧瞧?看你腿上的伤怕是会化脓啊。”方祖贤边走边用眼角的余光瞅着一个白衣汉子不紧不慢地从身旁走过。
赫连虎嗯嗯了两声,方祖贤怕他说不出话来所惹人生疑,连忙接着说道:“昨夜一战我俩配合的不错,怕是劈倒了两三个吧。”
赫连虎也很是怀疑擦肩而过后,步伐明显有些放缓的那白衣汉子极有可能是白影堂的影子们,想配合着方祖贤说些什么,却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言语,只得仍自再佯作痛楚的嗯哼两声。
方祖贤无奈地微微晃了晃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先前将军说了,凡是昨夜动了刀枪的都有赏,更何况我们兄弟俩可是退敌有功,赏钱总会比老沙他们几个多些吧?”
听着方祖贤的胡掐,赫连虎自然明白他说的老沙便是沙无用他们几个,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不过他们一战下来,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我们兄弟两个却还得花钱请医,算除汤药钱,只怕比他们几个也多不了两个钱。”
方祖贤连连点头:“这倒是,军中的那些郎中个个不将我们这些人当人看,只管裹伤不管汤药,多问他两句,他还跳起来咒人。与其受那份辱气,还不如自己在城中寻个郞中瞧瞧舒坦……”
那白衣汉子听到此处,仿佛对两人的谈话不再感兴趣一般,放开步子背行而去。
方祖贤听着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突然手一松,长刀掉落地上,借拾刀之机微微侧首回望,只见那白衣汉子头也不回地转入另一条街巷。待那条白色影子消失不见,方祖贤提刀在手,直起身子对赫连虎说道:“走吧,那人应该没对我们起疑。”
赫连虎朝着方祖贤微微一笑:“我当初第一次见你时,就感觉你相当惹人嫌,一路至今,你依然让我心中感到不痛快。”
方祖贤将长刀斜别腰后,扶着赫连虎边行边问:“这话怎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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