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兜鍪 借头
赫连虎不再言语,深深地看了方祖贤一眼,心中暗道:此人心思果然缜密!
赫连虎转马招呼自家兄弟相机行事,而方祖贤则领着左老六矮子两人不近不远地阻敌相护。
方祖贤一刀将一跛着腿的铁鹰军卒迫退,眼角瞥见赫连虎领着十余马贼驰出堡外,依着先前约定之计,高声呼喊道:“铁鹰军主力将至,大家速退!”
众人听得方祖贤一声呼喊,纷纷且战且退。
铁鹰诸军卒听了却如吃了虎狼猛药一般,竟个个奋力而前,欲将方祖贤一干人等缠定于堡中,以待主力回援。
哪知冲向前的军卒却被方祖贤林远刘秦李秋沙无用等人并成一线相阻,攻之不进,只得眼睁睁看着方祖贤等人退出堡外。
方祖贤等数骑并行于圆月下的大漠。
李秋抚着刚夺来的铁甲精骑笑道:“铁鹰军的铁骑果然比我们的马匹壮悍威武得多……”
李秋尚未得意完,刘秦扬起手中的神臂弩,嘿嘿然一笑:“你那马再壮悍威武,一遇着我手里头的这家伙只能趴下!”
众人一路吹嘘着所夺得战利物,扬扬缓缓奔回至花道水商队驻息处时天色将明。
花道水看着一人无损攻堡而归的诸人,面笑如花,心里头却是苦过黄莲。
毫无疑问,此战之所以能有得这般成就,其功应最于方祖贤。而此战之后,怕是众人皆心服于方祖贤了……
心想着,花道水再瞥目方祖贤,只见方祖贤将两样铁甲掷与伸腿坐在地上的赫连虎。
赫连虎伸手接过,看时,却是一件肩甲与一件甲裙。
方祖贤走近坐于赫连虎身旁,说道:“只得了这两件,希望下能弄齐全。”
方祖贤指着那肩甲,说道:“这是刘秦硬生生从铁鹰军卒身上扯下来的,这家伙动起手来喜欢光着膀子,所以让我拿来给你。”
赫连虎默然一笑,转头望向刘秦,刘秦正好看着这边,见赫连虎眼望自己,连连高高扬了扬手中的神臂弩,得意非凡。
沙无用取上狼面谱,深深透了口气,眼角瞥见一样物什抛砸了过来,忙探手一抓,将物什抓在手中,一看,却是个黑铁兜鍪。
沙无用看了眼已然仰卧在地的林远,知道这是林远掷给他的:“这玩意儿还是给光头吧。”说着,将兜鍪扔向赫连虎。
赫连虎拾起兜鍪,一手抚了抚光头,一手晃动着兜鍪,不禁笑道:“我这头晚上都能看得清的,这玩意儿若套在头上,怕是会磨破头皮。”
兜鍪再次被抛起,滚落在李秋脚旁,李秋一脚将兜鍪踢给刘秦,刘秦又踢给方祖贤,方祖贤却将其踢至林远脚侧。
众人立时屏住呼吸,齐齐看向林远的那只脚。
动了,林远的脚轻轻勾住兜鍪,众人瞪大眼睛看着那条腿,哪知林远勾住兜鍪后却不再动弹。
众人摇晃着头,失望地吁气,却哪知胸中的气才吁得一半,林远的脚却突然动了,右脚略略后延,一脚踢向兜鍪。
林远仰卧于地,看不到兜鍪,因而,非但一脚没将其踢开,反而一脚踹进兜鍪内中!
众人看着那兜鍪挂在林远脚上犹自晃颤不已,不由齐齐暴笑,翻滚在地,捶胸抚肚,痛苦喘笑不已。
刘秦原本屏着的一口气还没吁尽,此时见林远这景样,禁不住大笑起来,哪知一笑起来却被那半口气给呛住,捧腹,捶胸,伏地不已……
众人笑过之后,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彼此环目相视,皆是会心一笑。
虽然彼此看不太清楚对方的眼睛,但都感觉到,彼此之间已然再无半分敌对之意,反而多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方祖贤也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感觉,也许是男人心中深藏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男儿情怀吧……
白辛立在马上,望着并排躺在堡墙边的二十余具军卒尸身,左拳紧握,继而一鞭狠狠地抽打在马旁的残墙,那残墙吃不住这力道,竟自轰然倒塌!
于子文浑身一颤,仿佛刚才那鞭抽在自己身上一般。犹豫了半晌,才跳下马,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
“闭嘴!”白辛回头厉喝。
于子文吓得连连晃颤倒退,不用说,白辛此次真是怒了。毕竟,前面平躺着十余条好汉,而且都是铁鹰军中挑出来的精锐壮悍之士。
堡中随即静得可怕,除了马儿时不时地打着响鼻。
良久,白辛才平静了些,缓声问道:“子文先生刚才想说什么?”
于子文这才敢将胸中的闷气吐出,躬身道:“公主,我们可能中计了……”于子文没将话说完说透,因为他很清楚白辛的能力。
果然,白辛转马,望向堡门外的沙漠:“你是说,那帮东朝贼子声东击西?”
“公主英明!”于子文再次躬身,见白辛示意让他继续说,他便大起胆子,伸手指了指堡中数处:“以堡中的情形来看,那帮……那帮贼子曾与堡中所驻军卒激战过。”他本欲顺着白辛的话说那帮东朝贼子,可旋即想起自己也曾是汉人,不由改口将东朝两字去除。
于子文瞟了白辛一眼,见她似乎并未发觉他话中所隐之意,接着说道:“但据堡中所存军卒所言,贼方虽有多人被我军杀伤却无一人折殁,如此看来,贼方必是曾作过谋划的。贼方此举无非是想将我主力引回,他们便可得时进过苦水井而西往。”
“想不到一个商队里竟还藏有这等智谋之人,先前倒是我小看了他们。”白辛忽然轻轻一笑,说道:“不过,此次攻堡,光是有其智怕是做不到的,还须得有勇,而且得是大勇,如此方能攻进堡中。你说呢,子文先生?”
于子文一听得白辛不怒竟笑,吓得脑门细汗冒出,继而汇之成滴顺着脸面滴落沙中:“据堡中所存军士言,商队中有六七人,皆有一夫进百夫退之勇……”
白辛挥挥手,说道:“将那个里哥儿带过来问话。”
于子文识趣地闭嘴垂立,看着那信骑里哥儿跪伏在地,心中不由轻轻一叹。他知道,白辛要找只羔羊来替罪了。
白辛仿佛要确定某事一般地问道:“你确定当时有数骑在后追击于你?”
里哥儿回道:“小的确定,他们追了小的五六里才渐渐退去。”
白辛仰头思索了半晌,俄而挥手摒退一干人等,只留下里哥儿于子文及两个亲卫。
白辛下马,伸手将里哥儿扶起,温言问道:“里哥儿,你家人都还有些什么人?”
里哥儿被白辛这么一问,不由一怔,随即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公主,除了小的,家中还有两老,另有一刚束发的二弟与一小妹。”
白辛轻轻地哦了一声,两眼盯着里哥儿,良久,才问道:“里哥儿,你可愿为我白上大夏国为王帅也算是为我做件事么?”
里哥儿立时单膝着地,道:“但凭公主吩咐。”
白辛再而将里哥儿扶起,长长叹了口气:“里哥儿,你……愿将项上人头借与我么?”
白辛领军而至,连续两番受挫,更是有四十余军士阵亡,另有数十伤卒。至关重要的是,商队仍然存活着,而且活得似乎比他们还要自在些。因而,白辛得向王帅给众军士一个交待,而这个交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解释。
借用一颗人头以释众军之心!
里哥儿闻言浑身连颤,抬头看向白辛,转而望向于子文,于子文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里哥儿登时面色苍白,眼中两泪滚过面颊,犹豫了半晌,继而猛一咬牙,两膝着地,两手前伸,跪伏于沙上:“里哥儿……生是白夏人,死……亦是白夏鬼。请……请公主动手时,命兄弟们……下刀快些……”
白辛欲将里哥扶起,里哥儿却伏于沙地不肯起来。望着里哥儿兀自颤动的躯体,白辛也觉得自己心里憋屈得紧,此时虽对那支商队怒恨之极,却不得不柔声对里哥儿说道:“里哥儿你放心,我白上大夏国必不负你,你家中上上下下我也自会着人照应……”
白辛猛然背过身,朝于子文挥了挥手。
于子文深深吸了口气,上前将烂泥般的里哥儿扶起,招过两个军士将里哥拖至众军面前。
于子文不用白辛多言,自是明白白辛的意思,更明白她是想借里哥儿的人头来遮掩自己先前的失策,如此才能重整军心。有了军心,其他的事情才能继续下去。
于子文是汉人,未投白夏之前,也算得上是书香世族。此时,他却突然想起了三国时的曹阿瞒,曹操似乎也是为了军心为了自己的尊严借不过不少人的首级……
一念至此,于子文顿时感到一抹冰凉划过脖颈,吓得他急忙将脖子缩至甲衣中。
于子文正觉得四身冰凉时,被人从后轻轻推了一把,这才醒回。
于子文顺着白辛意思,将里哥儿说成贪生而逃,更谎报军情而误公主之计,以令得贼人声东击西之计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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