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53 满载而归
之前，使者陆贾到达南越，赵佗梳着椎形的发髻，叉开两腿坐着接见他，他就上前说：“您是中国人，家属和亲戚的坟墓都在真定。 如今您违反天性，抛弃戴帽系带的习俗，想凭小小的越国和天子对抗，作了汉朝的敌国，灾祸快要临头了。秦朝政治混乱，诸侯豪杰纷纷起事，唯独汉王首先进入武关，占据咸阳。项羽违背盟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都归属他，可以说强大极了。但是汉王从巴蜀兴兵，驱使天下民众，控制诸侯，诛灭了项羽。五年之内，全国平定，这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而是上天所建立的。天子听说您在南越称王，没有帮助天下人诛灭暴逆，将相们打算发兵讨伐你。天子体谅百姓刚刚经历征战的劳苦，所以暂且休养生息，派遣我来授给您王印，剖分符信作为凭证，互通使节。大王应该到郊外迎接使者，面朝北称臣。现在竞想凭借刚刚建立尚未安定的越国，在这里顽抗，汉朝如果知道了，挖掘和烧毁大王的祖坟，诛灭大王的宗族，再派遣一名副将率领十万军队来到越国，那么越人就会杀掉你来投降汉朝，实在是易如反掌。”
赵佗突然惊起坐正，向陆贾谢罪说：“我久居蛮夷之地，很失礼义。”又问他：“我与萧何曹参和韩信比，谁更贤能？”他回答：“大王好像贤能一些。”赵佗又问：“我与皇帝相比，谁更贤能？”他回答：“皇帝从沛丰起兵，讨伐暴秦，诛灭强楚，替天下兴利除害。继承了五帝三王的功业，统一并治理中国。中原的人口以亿计，土地纵横万里，处于天下的肥沃地区，人口众多，车辆密集，物产丰富，政令统一，这是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有过的。现在大王的人口不过几十万，还都是蛮夷，居住在崎岖的大山大海之间，好比汉朝的一个郡，大王怎么敢跟汉朝相比！”赵佗大笑说：“我没有在中原起事，所以在这里称王。否则的话，怎知我就比不上汉朝皇帝？”
赵佗很喜欢陆贾，就留下他一起饮酒作乐。几个月后，赵佗说；“越地没有人值得和我谈话，您来了，使我每天听到了一些过去不曾听到的事物。”陆贾终于带着价值千金的私人包裹，还有同等价值的其他礼物，以及赵佗对汉称臣遵守朝廷约束的承诺，回朝向高祖汇报。高祖很高兴，任命他为太中大夫。
陆贾向高祖进言时，经常引用《诗经》和《尚书》，高祖骂他：“你老子是在马上取得天下的，哪里用得着这些！”他说：“在马上取得天下。难道可以在马上治理天下吗？试看商汤周武以武力夺取天下，然后顺应形势，以文治巩固政权，文武并用，才是长治久安的办法。从前吴王夫差和智伯都穷兵黩武，终于败亡；秦朝使用严刑峻法，不加改变，终于毁灭了自己。假使秦朝统一天下以后，施行仁义，效法古代的圣贤，陛下又怎么能够取得天下？”高祖不高兴，面有惭色地对他说：“你试着替我论述一下秦朝失去天下我取得天下的原因是什么，以及古代各国成功失败的史事。”他就写了十二篇文章，粗略地记述了国家存亡的迹象。每上奏一篇，高祖无不称赞，周围的人都喊“万岁”，把他的书称为《新语》。
高祖回到长安后，病得越来越厉害，更换太子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张良进行劝阻，但高祖不听，张良只得称病不理事。太子太傅叔孙通也劝谏说：“从前晋献公因为宠爱骊姬，废掉太子，改立奚齐，晋国因此混乱了几十年，遭到天下人嘲笑。秦朝由于不及早确定扶苏为太子，让赵高得以假传圣旨，拥立胡亥，造成嬴氏宗族灭绝，这是陛下所亲眼看到的。如今太子仁爱孝顺，为天下所共知；吕后跟陛下曾经同甘共苦，难道可以背弃吗？如果陛下一定要废掉嫡子，改立幼子，臣愿意首先受死，血染地面。”高祖说：“您算了吧，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叔孙通说：“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一动摇，天下就要震动。怎么能拿天下大事开玩笑！”高祖只好说：“我听您的话。”
高祖只是假装答应叔孙通，实际上还是想要废立。一次宫中设宴，太子在一旁侍奉高祖，四皓跟随太子，他们都年过八十，须发雪白，衣冠很奇特。高祖感到奇怪，就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四皓走上前，各自说出自己的姓名。高祖大惊地说：“我访求诸位好几年了，你们总是逃避我，今天你们为何自动跟随我的儿子呢？”老人们说：“陛下轻视士人，喜欢骂人，臣等不愿受辱，所以惶恐不安地躲避起来。不过私下听说太子仁义孝顺，对人恭敬有礼，喜爱士人，天下人无不企盼为太子拼死效力，所以臣等就来了。”高祖说：“希望各位始终如一地关爱太子。”
四皓敬酒祝福完毕，便起身告辞，急步离去。高祖目送四人，召唤戚夫人上前，指着老人们的背影给她看，并说：“我是想要废立，但他们四位辅佐太子，太子的羽翼已成，难以动摇他的地位了。吕后真是你的主人。”威夫人泣不成声，高祖又说：“你为我跳楚舞，我为你唱楚歌。”唱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一连唱了几遍，戚夫人在一旁叹气流泪。高祖起身离去，酒宴也散了，更换太子的事情从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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