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环境有点嘈杂,何欣的两个手下也在,的确不太合适做高层次的深入交谈。
    我往四下看了看,最后心下一横,干脆把她拎到楼上的书房。
    我家二楼的布局很分明,以中间的楼梯分为两边,考虑到我在家的时间并不多,林姨和乐乐的房间都安排在同一侧,可以方便她就近照顾儿子,左边则是我的书房和卧室。
    沿着回廊向前走去,我率先走进尽头的书房。
    这书房面积不大,却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因为位于大厦的顶层,屋顶是斜斜的设计,由大块的雕花玻璃拼成,可以做日光室来用,就室内的布置而言,也比其他房间相对中化些。
    小美女一进来,就愣了下。
    我知道她是看到了挂在主墙上那幅张大千的《长寿山势图》,不禁翘起了嘴角,微微一笑:“那只是摹本,不用惊讶。”
    “我知道。”
    “可是如此出色的摹本,坊间也很少能看到,就画工技巧而论,这一幅并不比原作逊色,而且意境迥然不同,多了几分隐逸之气,足见临摹者的功底。”
    小美女口中应着,目光仍未从那幅画上挪开,倒像是真的很喜欢的样子。
    听了这话,我不免有几分意外,好多人连这幅《长寿山势图》究竟是谁作的,都还弄不清楚呢,这丫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竟能看得出这么多东西?
    我走到书桌后坐下,见她仍是恋恋不舍地站在原地,便道:“你也坐吧。”
    小美女又多看了一眼,才依言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两只小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样子乖巧之极。
    瞧她那低眉顺眼的小样儿,倒跟儿子做了坏事之后的表现差不多,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虽说跟她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能令我家乐乐轻易卸下防备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差劲的人物。
    犯不着这么装模作样吧?
    “说吧。”
    我淡淡地道。
    小美女抬眸对上我的视线,状作不解地问:“阿姨……您的意思是?”
    她正穿着我才买没多久的桃红春装,尺码明显有些大了,可就是这样一套无论剪裁,还是设计都极为简单的衣服,却偏偏衬得她肌肤白皙胜雪,艳若春芙。
    呵,这丫头,要再长个几年,可真是不得了哇……
    我微笑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桌面,却没有再看她。
    小美女的心理素质显然极佳,在沉默的气氛下僵持了好久,依然不见一丝一毫的动容。
    我也是一脸好整以暇地等她开口,没有半点不耐烦,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像她这样聪明伶俐的小人儿,应该不至于天真到认为一直不说话,就可以把这事含混过去吧。
    又过了一会,小美女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如果我说除了我的名字,啥都不记得了,您会不会相信哪?”
    “……你说呢?”
    闻言,我立即抬头,有点危险地眯起了眼,冷冷地逼视过去。
    话说这么弱智兼白痴的桥段,也只有高丽那些吃多了玉米的棒子才会信吧,她从哪个地方瞧出我像棒子了?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您不必太认真。”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犀利了点,小美女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我闷哼了一声。
    她稍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呃,我叫唐欢,今年十三岁,在英国爱丁堡长大,就读于威廉姆斯贵族中学,为了探望多年不见的父亲,上个月才回的国……”
    小美女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嗯,不可否认,唐家小妹妹的履历,确实做得很完美,背得也很是流利,基本听不出什么问题。
    只是每每一到关键的地方,总被她轻描淡写地掩了过去,甚至片语不提,比如她为何离家出走,乃致沦落街头,仅用了“与家里人无法沟通”八个字就算交代了。
    很好,很强大。
    这忽悠的本事简直比我还要厉害。
    不过嘛,她有她的张良计,我也自有我的过墙梯。
    在这个信息高度共享的年代,若是有心去挖一个人的底,还怕挖不出来么?况且看这丫头的气度和见识,明显不是出于劳动阶层,只管往那极少数的人里找就是了。
    听了片刻,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为什么故意安排机会让我遇见你?”
    街头偶遇?
    切,谁都知道这机率几乎等于零。
    可能没料到我会如此的开门见山,唐欢小妹妹的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下,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眨巴着大眼睛,很无辜地说:“没有啊,只是碰巧而已嘛。”
    噢?还想玩?
    嘿嘿,要说扮无辜的话,我可以扮得比她更像,更逼真。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就是说,你打算从哪来就回到哪去咯?好啊,等下我就派人把你送回去吧,出来了这么久,想必你的家人也等得很着急了,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这小丫头是不错,假以时日,必然会长成一枚超大的祸水,但以现在这么点道行,就想在我面前忽悠过去,也太自不量力了。
    与张祁那变态共同生活了五年,别的好处没有,倒是辨人识物的本领突飞猛进了不少。
    当一个人和这世上最喜怒无常,智商又极高的家伙,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只要自身不是太蠢,总能训练出一流的演技,以及一流的应对能力,同样的,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还能把你骗过去了。
    唐欢小妹妹一听这话,登时急了。
    “不要啊,那老头子正在气头上呢,一回去还不是又被他扔出来!阿姨,您就好人做到底,让我多住几天吧?等过段日子他生完气了,我保证马上离开,求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那一脸毫不掩饰的迫切,倒不像是在作假。
    我忽然想起方才在楼下,儿子对她表现出来的热情和依恋。
    他的笑容,那样真心而欢畅的笑容。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或许真的是缘分吧!
    毕竟呀,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比如父爱,比如友情,是我这做娘的,怎么也给不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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