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火毒解寒毒,此种方法我当初也曾推想过,既然殿下中了火毒的鲜血能成功压制你的寒毒,我便大胆推想,从以毒克毒延伸至以毒攻毒,该是可行的,但,这毕竟只是推想,并没有人亲身证实过其可行性,于是我便不敢对你们说,况且,你爹……”
想到安怀石已死,尚德提起他也忍不住难过哽咽。
顿了顿,他才继续道:“你爹为了预言的事,极力反对你与皇家扯上关系,若纯粹为了一试能否解寒毒而毁了清白,对于女子的你来说,这名节……”
说到此,尚德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便也住了口。
清白……名节……
安天晓一笑置之。
解了寒毒,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尚伯伯,既然我的寒毒解了,那么白煜的火毒是不是也……”
未待安天晓说完,尚德已摇头:“火毒与寒毒虽相克,但毕竟每种解毒方式都有很多我们无法把握的因素,男子与女子的构造和体质也存在很大差异,何况男女合欢这事,本就使人血脉沸腾,不但不能解火毒,还会……”
尚德突然发现此时不该在安天晓面前为白煜拉同情分,便又住了口。
他曾是宫内御医,与安怀石一见如故,也欣赏韩冰心的江湖傲气,是以与两人皆为好友。
月妃死的那段时日,萧皇后头痛不断,绊住了他无法前去替月妃验尸,结果想替韩妃辩解也无从说起,后来韩妃含冤死了,后宫中难得他认为最有血有肉有温情的女子离去了,顿觉深宫冷漠,不值付出,遂辞官归于民间。
后来虽知韩妃并非真死,但也改变不了他离开皇宫的心。
十多年后,再与韩妃的儿子打上交道,总希望他好的,只是他谁家女儿没看入眼,偏偏看中怀石那命格祸国的女儿,这似乎对谁都没好处。
尚德把话顿住后便没再继续,转头拿了一些常用的伤药给安天晓随身带。
可是他那句“不但不能解火毒,还会……”,还会怎样呢?
一直心中忧虑至今。
“你还在想那只白痴?”战鹏宇不知何时已坐到她身侧。
他的口中,“白痴”等于白煜。
她的心思,从来都躲不过他。
安天晓却不想谈这个人,只是又摇了摇头。
她从袖中摸出凤翔墨玉,翻来覆去的看。
这块墨玉染过姐姐的血,看上去并没变化,若预言说的内容准确,那么墨玉如今依然无法开启地宫,但不管如何,墨玉还是关键。
“大师兄,我会开启地宫,助你稳固南越的势力。”
“不必了,我又不是白痴那混账,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我只想你好好的。”战鹏宇拉起安天晓的手,意图往自己脸上放。
在手掌快被蹭到那块脸上之时,安天晓突然收成拳头,而后又弹出食指,正好把某人的脸颊戳得凹了进去。
尚天真的少女不禁噗嗤笑了,战鹏宇只好放手。
哈哈大笑之后,安天晓又道:“大师兄,反正这地宫已经摆在那儿了,我们何必浪费呢?”
“但需要你的血,我不要,一滴也不要。”
“我们在暗月山上习武多年,何尝没有流过血?我从爹的手稿上看到过血祭的方法,需要的血并不多,我不至于娇气得流那点血也承受不住。”
“你承受得住,可我不行。”战鹏宇说得干脆。
安天晓突然主动抚上了战鹏宇的脸,“大师兄,原来你长这样。”
方才戏弄着戳他脸,以为她不愿意,如今她主动伸手上来,战鹏宇顿时黑眸发亮,随即想到自己当初离开暗月山时,曾答应回来便摘下面罩让她看个够,此事他从未忘记,只是不想,再见竟然如此兜转。
“这十多天,我都未曾来得及细细看你。”安天晓笑着,小手不断在那蹭啊蹭。
他还是傻蛋的时候,她不是没有仔细看过他的,只是压根没与大师兄联系起来,今日,她才是真正实现四年多前的心愿。
战鹏宇忽然扣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腕,让自己能更真切的感受那掌心带来的温度,而那灼灼眸光,更是直直盯着安天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天天时时刻刻,都这样在你身边,让你看。”
安天晓的心在软化,然而她清楚,大师兄想要的是自己给不了的回应:“大师兄,我……”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曾说,待你查清楚娘亲死的真相,我们便一起游荡江湖浪迹天涯,看尽这天下之外的天下,如今真相已大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着你需要我的时候,去哪里我都陪你。”
安天晓还不知道,她当初无关情爱的一个约定,早已成为了战鹏宇一生前行的期盼奋发昂扬的动力。
“我知道,大师兄,但我也不愿你因为我,抛下自己的家国不管不顾,否则,我便真是祸国红颜无异了。”安天晓知道战鹏宇的固执,不论是大师兄的时候还是傻蛋的时候,都一样,若不把利害关系落在她头上,他是不会动摇的。
“好,但是你答应我,别再去想那个白痴混账,在南越陪着我,因为,有你比什么都重要。”
“好。”这个时候,不管她心意如何,都必须这样回答,以支持他,“所以,大师兄,地宫,你必须要。”
何况她对白煜,委实也努力的不去想了。
“好,听你的。”战鹏宇满足一笑。
“天曜朝廷那边,还有人追来吗?”安天晓一边踢着水花,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
自从他们带着墨玉离开帝京后的头几日,有天曜朝廷派来的军队追截。
战鹏宇虽没带南越军队在身边,但早前战贵妃为了保证他回南越的安全,早已安排好一队精干人马护送,如今是派上了用场。
周旋之下,天曜一方虽人多势众,但几乎全军覆没,而南越小队虽以少敌多,却基本没有损伤。
以少胜多这种事,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堂堂天曜大国,势力该远不止于此,而手段也并不雷霆,让人感觉天曜皇帝其实也并没有太想抢回墨玉。
然而安天晓非常清楚,元承帝该是很想抢回墨玉才对,不管用上什么手段。
是以,这里面一定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只听得战鹏宇回答:“这几天非常平静,估计天曜老皇帝也就那点能耐了。”
元承帝会放弃?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大师兄,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安天晓侧脸盯着战鹏宇,不希望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反应。
“我天天与你一起,能瞒你什么?”他的表情很诚实,丝毫没有说谎的心虚。
但安天晓却直觉他有事隐瞒,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不是那个失忆后诚实憨厚的傻蛋了,他是大师兄,能用面罩遮住自己绝艳风采隐姓埋名十数年的南越太子。
他若执意瞒她,又怎可能让别人轻易从表面看出?
可是,若他也骗她,她这一生还能相信谁?
“大师兄,天曜皇帝的性子,我是略知一二的,凤翔墨玉攸关着天曜盛衰,对此,他不是那种会轻易罢手的人。”安天晓低头,目光随意落到水里某一处。
“好吧,我也知道瞒不了你多久,其实天曜皇帝派出的人马远远不止你明里看到的,还暗里派出了不少杀手,我不愿你担心,是以我便没有向你提起,不过事情也没有你想象严重,因为天曜皇家也在窝里反,是以我们损伤并不大,只是有几名暗卫遭遇了不幸。”
“窝里反?”安天晓抬首提问。
“嗯,据说你们天曜皇帝身边有个姓沈的贴身侍卫统领,实为暗里支持六皇子白睿的恭王派,一次偶然偷听到预言之事,便告知了六皇子。我们中途遇到的袭击,其实已经是被六皇子暗里削弱后所剩的力量。”
六皇子白睿?
安天晓心里暗暗念着这个名字。
他不是曾在大街上救过自己的人吗?
“六皇子为何要帮我们?”
“他大约并不是想帮我们,只是不想我们在未到达地宫之前便被他老爹的势力夺走墨玉。”
“你的意思是,他想等到我们到达地宫,才来抢墨玉,甚至等开了地宫,再直接夺宝?”
“嗯,直接从我们手上抢,总比从他老爹那儿抢要好。”
这委实是聪明的选择,六皇子若是从战鹏宇手上抢宝藏,抢到了,便可直接仗着这些财富,威逼利诱元承帝让位给他,抢不到,也可拍着胸口说自己这行为是为家为国,但若是从元承帝的兜里面抢墨玉,那岂不是等同造反了?成功还好,尽得天下,失败的话,小命不保。
他更聪明的是,此时不来抢,等到最后才抢。
如今他暗里阻挡元承帝的势力攻击,元承帝大概还只是以为那是战鹏宇的厉害,若他直接抢过墨玉,岂不是摆明告诉元承帝,墨玉在他手?
这些皇子果然都是野心家,没有一个例外。
对于战鹏宇的解释,安天晓这回是相信了,不住对着水里宽心点头。
但战鹏宇刻意淡化了一个重点。
这中间,有白煜的功劳。
战鹏宇发现白煜暗中出手,是在七天前的那个夜晚……
坐着安天晓的马车已走在前面。
战鹏宇骑着骏马,带着一小队南越暗卫在后面与元承帝派来的金翼骑展开厮杀。
自从二皇子死后,金翼骑的执掌权已回到元承帝手上,尚未分派给其他皇子。
金翼骑人数大约在三千,而南越暗卫人数只在一百。
以一百敌三千,几乎是毫无胜算的对抗。
然而,那三千兵马如病弱残兵,他们却如有神助般,轻易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战鹏宇让暗卫们先快速前去归队,自己却留了下来。
他查看那些死尸,发现全都有中毒迹象,毒性不强不明显,不细闻鲜血味道是不会察觉的,然而这轻微的毒性,足以让人力气大减,死于别人刀剑之下。
难怪这些人能轻易剿灭,原来有人暗里事先相助。
战鹏宇早已查得六皇子曾出手挡下元承帝派出的人,但六皇子的手法比较超前而隐秘,通常不需要战鹏宇出手,他已先下手解决,且干净利落,不会像这样,下毒却不毒死,等战鹏宇动手解决。
是以此人不是六皇子。
那会相助他的,又不便露脸的人,还能有谁?
战鹏宇轻哼一声:“既然有心助我,何必躲躲藏藏?静王殿下。”
白煜从暗处走了出来,笑道:“战太子,别来无恙?”
“你们天曜的人都被调教成了残兵,本太子还手痒着打得不过瘾呢。”战鹏宇站在一堆尸体中,双手环胸,看着满地鲜血和死尸,讽刺的勾起唇角。
白煜却不以为然,已经散漫的道:“去南越路途遥远,觊觎墨玉的人必不会轻易罢手,你好生照顾她。”
战鹏宇挑眉斜眼:“觊觎墨玉的人,难道不包括你?”
“觊觎?觊觎……”白煜若有所思的低声喃喃,眸色有些涣散,像是回答,可语气又不像,“这词于我不合适。”
“不是觊觎,莫不成你还以为是你的囊中之物?”
“战太子多虑了。”白煜的眸光已恢复明亮。
“你背地里做这么多小动作,目的何在?”战鹏宇也不拐弯抹角了,“你追到这里,想带走她?还是为了墨玉?”
白煜抿唇静了半晌,随后道:“眼下我只愿她安全。”
“也是,你比你们的六皇子还要狡猾,怎会这个时候来抢墨玉?一定又打算等到了地宫才出手吧?不过你们的如意算盘恐怕是打不响了,我并没打算要去开地宫。”
“但天晓会去开的,因为你在南越势力未稳固,她一定会帮你。天晓是聪敏的女子,她定然能察觉暗里有人相助,你只管说是六哥的手笔,其余的就不必提了。”
“你放心,我也不愿天晓再多想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你最好别在天晓面前出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战鹏宇一掌拍出,掌风擦过白煜身侧,打在他身后的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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