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抬眸直视白煜:“我知道这些话殿下不爱听,可是殿下,今日无论您如何处罚我,我也得说。 李公公为殿下绸缪多年,殿下明明已把握先机,却在重要关头把事情搁着,反倒对十五年前旧案追查不休,一刻也不停歇,如今其他皇子也陆续开始行动了,您是打算为了一个女人整垮自己,放弃天下吗?”
白煜冷笑:“怎么会?我昨日不是入宫与父皇弈棋了吗?”
“殿下……”
“够了。”白煜拒绝再谈,“你让李公公放心,君临天下的位置,我还是想试着坐上去,看那样是否就不用担心和害怕……失去。”
小黑叹口气,只得退下。
白煜缓步走到书阁门前,闯进眼帘的是一女靠在一男肩上,女的睡得香甜,男的专注看书,画面和谐温馨。
傻蛋慢慢抬眼,不惊也不慌,不带一丝表情,如深海潜流的黑眸光芒逼人。
四目对视,瞬间擦出强烈火花,似有“噼里啪啦”的火星炸出。
白煜走至安天晓的另一边,想要抱起她,然而傻蛋又怎么肯?
可傻蛋也不想惊动熟睡的人儿,便在白煜就要触及安天晓之时,抱起她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别碰她。”傻蛋压着声音,低低说了句,然后低头看了看怀中人。
她似乎微微的动了动,也不知是熟睡之中自我调整睡姿,还是被傻蛋那声音勾起了练武人的警惕。
白煜唇角带笑,眼神却没有笑意,只用无声的口型说出两个字:“出去。”
他们留安天晓在书阁角落的小榻上安睡。
两个敌意分明的男子,在后院隐秘的一角相对数步而站。
“殿下,这是何意?”此时的傻蛋,少了几分憨厚,多了几分傲气,不再掩饰平日不能有的冷冽贵气。
傻蛋,不像是傻蛋。
“何意?”白煜优雅笑道,“本王倒想知道,你用卑微若斯的身份接近她,到底何意?”
“我知道静王殿下一直在查我,结果可满意?”此刻,面对的只有白煜,傻蛋不需要故作寡言。
“你平白无故的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本王怎能不疑你身份?甚至,疑你到底是否真失忆,如今想来,不真。”
“我的确失忆,只是后来恢复了,是以才离开了一阵回去处理家事。”傻蛋顿了顿,又轻微笑了笑,“我似乎没必要对你解释。”
“你不打算对她说实话?”
“这样一个我,是目前能呆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最合适的身份。”
“你如此呆在她身边,最好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她,本王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傻蛋蓦然低笑两声:“白煜,我想你搞错了,我并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反倒是你,你认为,又是谁在一直伤害她?”他直呼白煜姓名,可见其心中实为安天晓感到不平而隐有怒气。
白煜闻言,全身忍不住猛地一震。
这个问题如利箭般,直刺心窝。
他不言,不动。
良久,闭了闭眼,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傻蛋凝视着白煜眼睛,一字一句毫不含糊:“你知道我有多想带她走吗?但目前,在她的母亲死案尚未得到真相之前,我深知她一定不甘就此离开,但是,当这案子大白于天,我,战鹏宇,便会带她离开帝京,离开天曜,离开……你。”
白煜惨淡的笑了笑:“她,不见得愿意随你去南越。”
“白煜,你又错了,我并非一定要带她去南越,只要她愿意,我可以放弃手中的天下,陪她看尽这天下之外的天下,只要她愿意,我可以不是南越的太子,而是她永远的傻蛋。”
放弃天下,只做她永远的傻蛋。
当情感足够强悍,世间万物也不过脚下尘埃,不足以提。
白煜彻底沉默,影子寂凉。
傻蛋把话说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身,对白煜道:“我知道你怀疑我姑姑是凶手,那日我问了她,她承认凝香郡主送去给天晓的糕点是她的手笔,也承认当年曾动过杀害月妃的念头,但最终不曾动手,是以凶手不是她。”
傻蛋之所以会说这番话,是笃定白煜会相信,因为白煜知道,他也是极想尽快真相大白,如此便能早日带着安天晓离开。
而傻蛋会这样说,并非出于护短,而是有根据的。
他的姑姑,南越公主战贵妃,在后宫茶会那日,便看出自己的侄儿爱安天晓极深。而这个侄儿手段铁血,更极可能就是未来南越之王,她虽远嫁天曜,但靠山还是南越,她不顾忌日后会否失去靠山,直认对安天晓下毒之举,足以说明她是敢作敢当之人。
相比之下,若月妃是死于她之手,她就更没必要遮掩否认,便是承认了,大不了就是元承帝记恨于心,只要有南越势力作后盾,元承帝也不会对她怎样。
是以,傻蛋相信她。
这其中关系,白煜自然也会明白。
傻蛋目光离开,脚步离开,把白煜抛在身后。
很久,很久,白煜似有微痛的捂住心口。
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如那人一般,只给她最真最纯的感情。
他闭上眼睛,回想与她的这些日子,彼此都隐忍而艰难。
开始怀疑……
自己这样做,对吗?
但是,一切都不可逆了。
他只能,如此这般的,固执下去。
一笑,如沉冰下。
……
安天晓醒来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个美男子相对而坐,认真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而关键是,因为身份悬殊的关系,这两位美男不曾这样同桌而坐过。
如今看来,风景挺美的。
她的醒来,惊动了他们。
傻蛋抬眸,看了她一眼,复而继续看书。
白煜冲她一笑,放下手中书卷,以手支额,欣赏着她伸懒腰之姿。
“你怎么来了?”安天晓向他走来。
“哦,我不能来?打扰了你……们,所以你不高兴?”他抬首仰视着已近在身前的她。
问了之后有些后悔,他堂堂天家皇子,什么话不好聊,一张嘴却傻傻的问了这个,要是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吃醋,多没面子。
虽然,事实确是这样。
情敌傻蛋一下子听明白了,又是一个抬眸,不过这一眼是看白煜的,一脸“我不过是她身侧一个下人你吃醋个啥”的鄙视神情。
所幸,脑子在感情方面不甚发达的女子,只以为他那句“打扰了你们”是打扰了他们看书查资料,于是回他一笑:“高兴,我高兴得很,要是殿下有带上好吃的我更高兴。”
尚德有派人送膳食过来,然而医者的膳食都是比较健康的,而健康的膳食多以清淡素菜且不带油水居多,自然是不怎么美味。
何况,她一心专注书堆,根本没吃几口。
她不是嘴刁,而是连和尚看到都会哭的素食,进肚子的量又不多,实在支撑不住凡夫俗子熬了一天一夜脑力活之后的疲态。
当然,支撑不住也不至于饿得怎样,她不过是睡醒之后想到吃,便随意带上了一句。
他牵起她的手,近乎把玩的握在掌心:“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好。”
一声回答,惊讶了两人。
傻蛋霍然看她,透彻的眼神差点泄露了自己的睿智。
昨日不分昼夜的在书堆中阅读,傻蛋和尚德叫她歇息一会儿多吃两口饭她也不愿意,如今白煜一句话,她竟一口应承。
白煜则有十分诧异她今日的反应,支额的手抖了抖,脑袋差一点没砸在书桌上,手边的书却“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以往类似的情况,她要不抽离自己的手,要不冷言相对,今日却没抽离也冷言,那一字回答虽淡而清,却也隐约带了些小女儿的羞涩。
怎么变乖了?
敢情是,看书看多了,看坏脑子了?
坏成这样……也不错。
白煜俯身,伸手去捡地上那书。
那书跌落的的时候被风吹开,白煜捡起的时候仍然是打开着那一页。
无意一瞥间,白煜顿时眸光闪烁,随即更认真的看了起来。
“有发现?”安天晓也弯身把脑袋凑过去。
傻蛋也站了起身,隔着书桌看过去。
顺着白煜手指的地方,安天晓轻缓读出:“刺桐阴香无那果,同用有蔓萝之功效。”
白煜道:“刺桐只是很普通的药材。”
安天晓接话:“也就是从司医局能轻易得到?”
“嗯,关于刺桐的药性,这里有写。”白煜拎起另外一册书,那册书就在手边,大概是刚看过,很快便翻到了他需要的一页,“刺桐性味苦辛微寒,功效利水消肿清热解毒,若配以柴胡红花川芎等滋阴药材,对女子温经活血有显著功效,也能治产后妇人瘀血症。”
“那时候娘刚生完白墨不久,肯定是需要补血的。即便有人刻意给娘送去刺桐,也不能说明那人有不正之心。”安天晓想了想,又问道,“无那果呢?”
“据说那是药食两用的果实,至于功效……”白煜没再说下去,好像不知,又好像知而难言。
安天晓皱了皱眉,也无暇考究白煜的心思。
“我去问尚大夫。”一边说,安天晓已经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话没说完,人影已不见了。
一直保持沉默寡言的傻蛋,终于开口问白煜:“你不直接告诉她?”
“你又知道?”
“无那果之所以药食两用,是因为它本身只是普通果子,没有药效,能产生药效的其实是服食者。”
白煜低低笑道:“战太子既然知得如此详细,何以又不告诉她呢?”
傻蛋心底颤了颤,一时哑然。
当初,他中蛊失忆,许是心底的那丝情感,始终牵引着他回到她身边,但语言能力受影响,以致甚少说话,后来,他在师傅出现为他解蛊之后,发现自己必须继续“失忆”,安天晓才不会追问他的身份。
若被她发现真相,她会赶他走的。
然而,他贪恋这样单纯的留在她身边。
太子之位,他可以拱手让人。
但她,不能再错过了。
总有一天,他会告诉她一切,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她。
“白煜,我不知你是怎样想的,但无论如何,正如你说的话,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现在我原句奉还,你好自为之。”
站到门口,白煜眼神很远,笑意苍凉:“道听途说远不如亲身经历,有些事情,必须是她亲自寻到的答案,才能打从心底毫不怀疑的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如此,她才能完全彻底的打开心扉……
接受我。
如傻蛋所说的那样,尚德说的也差不多。
无那果,是一种隐性养颜之物,本身只是普通果子,对直接服食者没有任何药效,然而,服食者就相当于一具药引,把无那果的药性引出,融在肌肤表明几不可见的薄脂里,只要肌肤接触,便能传到其他人的体内,发挥养颜功效。
此果并不常见,但有些懂养颜之术的男女,会特意采摘此果,让枕边人服下,然后通过肌肤之亲,让自己更美。
简单来说,无那果要在月妃身上起作用,那便应当有人……
“陛下!?”安天晓突然拍案而起,“下”字说完,连嘴巴都合不上。
她这么一拍,吓着了尚德,却没有吓到旁边的白煜和隐于屋顶的傻蛋。
思忖片刻,尚德想起了些多年前的事,摇头道:“月妃死前那段时日,正好西凉犯境,陛下去的都是战贵妃那儿,并没有去月素宫。”
十五年前西凉犯境,最终以南越的支援得以平息,这全是战贵妃的功劳,而战贵妃乐意相助的前提,自然是少不了元承帝的宠幸。
后宫之中,以宠幸作为利益交易的筹码,是皇帝都懂并且惯用的手段。
而皇帝临幸之事,内务府都有记档,这是可能关系到子嗣血缘的重要记录,大概不会有错。
但不是皇上,娘又会和谁……
不行不行,我不能胡思乱想,娘不是那样的人。
安天晓像挥蚊子一样大力挥手,把刚萌芽出来的龌龊想法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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