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依旧无视了她的问题，在浅水的地方放下了她。
见他总是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安天晓便有了那方面的想法——据说男子触碰女色，都会有身体发热心跳加速等症状，这些都是十分自然的反应，大概那家伙也是这样，所以不好意思说吧。
一想到是这样，安天晓也便放心下来，不再追问了。
白煜独自上了水，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内衫湿透，只管披上外袍，眼光飘至遥远的天际，带着暗沉的微笑和浅淡的忧伤：“你体内还有些寒气，好好泡一会儿。我不会那么快回来的，你不必担心。”
一转身，只留颀长优美的背影。
……
安天晓泡完暖泉，重新生火，烤干衣服，一身干爽很舒服的小寐了一觉。
再次醒来是因为凉风渐起，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太阳下了山，天色渐暗，但白煜还没回来。
安天晓略带不安的走出暗月暖泉。
刚穿出布下玄门阵法的那层树林，安天晓便看到白煜正泡在暖泉旁边的明月湖里，只露出脑袋。
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看着他的侧脸，乌黑的长发完全散落在银光闪亮的水面，如丝绸般随意铺开，发间是若隐若现在水中的男子肌肤。
她不由失神。
美男出浴，如此风情，真够……逆天。
他是来洗澡的吧，难怪他方才说“反正先宽你的或是先宽我的结果都一样”，原来是指她泡暖泉，他洗冷澡。
安天晓一下子便放心下来。
以静王爷的能耐，掉下万丈悬崖放了几天的血都没事，自然也不会倒在这幽静山间。
是自己穷担心了。
思及此，她便转身返回暖泉。
又过了许久，夜渐浓，白煜才回来，还带了几条鱼，大概是在明月湖里抓的。
生火，烤鱼，把鱼吃剩骨头。
月下，夜凉，两人隔得远远的，睡觉。
自从宽衣事件后，一连几天彼此都没怎么说话，主要是白煜不主动，安天晓也觉得没什么好说，一来是怕某人的无赖病发作，二来是自己还没整理好思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安天晓打算跟白煜说自己身体已恢复，明天便可以下山。
可是这夜白煜好像特别早睡，平日都是他比她晚睡，今日她还没到一般的睡觉时辰，白煜已经睡下了，而且看样子是睡着了。
荒山野岭的，又不是王府那张檀木大床，咋也能睡那么香？
安天晓也没多想，兀自也偏头去睡。
半夜，一阵细微声响把她吵醒，好像是白煜的低吟。
看看天色，夜正深浓，他是发梦么？
安天晓轻步靠近，在他身边坐下，这是第一次，看他的睡容。
浓黑的睫毛垂垂搭下，遮住了平日雅艳深邃的黑眸，在眼下投出两弯柔和的阴影，原先满腹图谋的人，如今看起来却是如斯温柔无害，有几分平日没有的弱，一种清醒时不会有的风致。
安天晓看得有些发呆。
听得他一声痛苦低吟：“娘！”
她听得清晰，也顿时明白，他许是梦到了小时候，韩妃还只是元承帝姬妾的时候，是以他的称呼才是“娘”，而不是“母妃”。
白煜的额上一层薄汗，呼吸急速淡薄，看来不是什么好梦。
“娘，别走……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你反悔……求你带上我，带上我……求你……”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发自胸腔肺腑的哀鸣，听得人神魂俱震，同感其伤。
素日丰神俊雅内敛腹黑的人，竟也会孤独无助卑微至此。
一定是忆起旧时，元承帝为了篡位，把韩妃当礼物一般送给兄长，而韩妃深爱夫君，自是不得不去，但那种情况下，也不能带上白煜。
尽管彼时还小，但聪明如白煜，多少能察觉到自己的娘亲是要去走钢丝之险，若胜，父亲得益，若败，娘亲丧命。
唉，可恨的是薄情的男人，可悲的是深情的女人，可怜的还能有谁？不就是无辜的孩子呗。
停歇了没一阵，白煜又开始声音沙哑，无意识的低吟：“父皇，不是母妃，不是……我不要皇后，我要母妃，母妃……”
他紧闭双目，用力摇头，额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厉害。
安天晓抬手要给他擦汗，才发现隔着袖子也能摸到他额头一片滚烫。
天啊，他在发烧！
而且，是高烧！
安天晓一时悔恨，那日在暖泉池里，她已明明察觉到他身体异常火烫，却没有重视对待，还以为那是他靠近女色的自然反应。
她再摸他脸颊颈脖胸口……皆是烫得吓人。
难怪最近几日，他皆是低头垂眸一言不发的沉静，她还以为他为了暖泉池之事而不高兴，心里还暗骂他小气没风度，却没想那时候他的伤病已经开始涌现。
发烧，怎么烫成这样？就算高烧也不至于此吧。
安天晓手指搭上白煜的手腕，探其脉象。
五脏六腑有些虚，尤其是胸肺处，应该受过重创，是旧伤，但他的胸口看不出有疤痕。
但有没有伤疤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此刻的高烧多半是由于失血过多，导致体虚引发旧伤，又没得到调理，以致如今高烧不降。
胸肺受损难癒，而且容易反复发作，到底这伤怎么来的？
莫非……
她联想到当初韩妃之死，是死于冷宫失火，白煜从火海中被救，险死还生，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若是猛火造成的伤害，那他此刻的高烧便不是受寒引起，若为他暖身，没用！
虽然安天晓探出了他的脉象，但毕竟不是大夫，如此奇难杂症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
正努力思考之际，为白煜擦汗的手忽然一紧，被白煜扣住了。
安天晓下意识的缩了缩，随即又觉得此刻白煜很需要安慰，缩了有点不厚道，毕竟他这副模样，全然是因为她。
昏迷之中，感觉有一只手温柔的抚摸他，为他擦汗，一如那暌违已久的熟悉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简朴小院。
是梦吗？
还是十几年前历经的生离和死别才是梦？
白煜拉着安天晓的手，滑过鬓边，落在脸颊。
“母妃……”
白煜就在那柔软的小手下磨来蹭去，一下一下，慢慢的，极是享受，唇边挂着幸福的笑意，是安天晓从未见过的。
直至他再度沉沉睡去，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满足的。
安天晓看着眼前的男子身躯汗湿不断，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细微急速，不再稳实绵长，他们俩又没药在身，要是再想不出办法施救，恐怕后果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安天晓内心惊了惊，她绝不能让他凶多吉少的，她还没想清楚要不要他，他怎能就出事呢？
想起他白天常常泡在明月湖里，明月湖的水是山水，冰冷程度不会比寒河低，说不定真会对他有用。
毫不迟疑，她把他扶到明月湖边，伸手脱他衣服。
当指尖触及滚烫精炼细腻湿润的男子肌肤时，脸色还是红了又红。
她不断说服自己，救人要紧救人要紧，黑夜里看什么都不会很清楚的，而且她都被他看过了，把他看回来还不成？
红着的脸别到一边，尽量不去看他，双手凭感觉去为他脱衣，当触及到他手臂时，感觉肌肤不如其他地方光滑，虽然她已知晓是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去看。
那一道道刀疤，是他自己割下去的，但其实，她才是造就这些刀疤的罪魁祸首。
抽掉衣服的时候，指尖滑过他的背，竟有很多突出的痂。
好奇心使安天晓顾不上自己是否看到不该看的，径自把男子半身赤呈的身躯翻过来，而背后的景象竟吓了她一跳。
满目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化脓，皮肉翻卷着，看起来不超过十天，而且明显没有好好处理。
这些日子都在这暗月山上，他受了这些伤，她怎么不知道？
记忆倒退，回到坠崖的那时，她隐约有听到山石和树枝划伤皮肤的声音，只是当时太沉醉于他的怀中，耳边又风声呼啸，坠落的短暂时间也不容她深究，后来昏迷数日后更是忘记了。
如今想想，从悬崖那高处坠下，她有他的保护才得以周全，他却是没有任何保护还做了她的垫背，这些肉眼能见的外伤，也许只是那时所受之伤的一小部分。
想来是很痛吧，可记忆中，他连哼一声都没有过。
他，毕竟不是钢筋铁骨，宿疾在身屡受重创大量失血一声不吭，其实早就撑不住了，而她，却浑然不觉。
一道道疤痕伤口刺伤了她的眼，刺痛了她的心，良久一声长长叹息，小嘴喃喃：“白煜，你这是图什么？”
若说只是为了还他母妃清白而救她，以致危及到自己性命，那会不会拼得有些过火了？不合常理。
若说是真心对她产生了些某种情意，乃至可以不顾自己生死，那为何又对其他女子动情？不合逻辑。
对你，我好不容易才理智下来，为何你又一而再的招惹我呢？
“唉……白煜……我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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